待秋暝睡下之后,我来到了病房外的走廊等方榷的助理。
这里是VIP病房,所以走廊基本上都没什么人,是个适合我安静思考的地方。
我突然很想喝啤酒。
我知道,开始想念酒精不是一个好兆头。
可一切发生得太突然,我根本无法接受,干脆把自己麻醉在酒精的世界里好了。
虽然如此,但我的脑子还是忍不住思考一个现实---方榷指认秋暝为嫌疑人。
这意味着,昔日的好友将会成为在法庭上争锋相对的敌人。
而我,又要站在谁的一方呢?
为方榷,还是为秋暝?
我突然惊悚地想到,昨晚的那个噩梦。
身穿白衣的神逼着我去做选择,绿色按钮和红色按钮,我始终只能选择一个。
在梦里我就连同时按下两个按钮的资格都没有---因为神警告我,若贪心按下两个按钮的话,他们两个人都会死。
而他们中只能有一个可以活下来。
只有一个可以活下来。
真残忍啊,逼着我做这种选择。
我能在梦中醒过来,却无法在现实醒过来。
方榷的助理从不远处走过来,依旧是一身西装和锃亮的皮鞋,戴着墨镜。
“夫人,方总让我 过来接你。”他停在我面前,毕恭毕敬地说道。
“接我,接我去哪里呢?”我一点都不想走。
如果是去他哪里的话,还是别了。
我现在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夫人,方总说---接你回公司。”助理的语气不带一丝情绪,在配上他机械的鞠躬动作,显得整个人好似机器人。
“不回。”我背靠在医院走廊冰冷的墙壁上,抬起头坚决地对助理说。
他解开西装外套的那一个纽扣,作势要我把扛起来。
我知道他又要用这种暴力的方式来执行方榷安排给他的任务了。
“别碰我。”我冷冰冰地躲开他的动作,闪到旁边。
“夫人,对不住了。”
还没等他说完,我攥着手机飞奔到电梯门前,疯狂按着红色的按钮。
助理手按在耳朵上,嘴里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我估计是在和他们方总汇报情况。
他快速向我跑来,电梯门像黏住了一样,死活打不开,我只好跑楼梯。
但助理下一秒就在昏暗的楼梯口把我抓住了。
我两只手臂抱着楼梯扶手,说什么都不跟他走。
“夫人,你别这样,会被别人看到的。”助理冷静地对我说,低着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那又怎么样?还是你怕被别人看到你在欺负我?’”我的眼光冷冷地扫过去,嘲弄似地开口说道。
“夫人,这是方总的命令,我务必带你回去,”助理停顿了一下,仰头不知道看着上面的什么东西。
他接着收回视线,用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对我说:“请你配合一下。”
“我都说了,我,不,回,去!”我整个人紧紧贴着楼梯扶手,心里寻思着怎么打发走这个烦人的,一点都不通情达理的所谓的助理---方榷的下属。
“夫人,请不要为难我。”他似乎在求我一样。
我叹了一口气,从地上站起来,直直地盯着墨镜:“于甜甜,要不这样吧。”
“你回去跟方榷说我不在医院,接不到人,好吗,我真的不能回去,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夫人,你可知道你的话--意味着什么。”助理好像没那么像机器人了。
我知道意味着什么,不然我也不会说出来了。
意味着背叛。
方榷,对不起,这一次我选择站在秋暝这边了。
我只是突然知道这不是爱与不爱的问题,也不是友情和爱情哪个更重要的问题,更不是信任这种危机。
而是事实。
事实是说明一切的根基。
我要亲自去寻找事实,而不是靠着几个模糊的没头没尾的证据就把自己的好友预判成杀人凶手。
方榷这一次,错了。
我不会跟着他错下去。
所以我要暂时躲开他。
“我知道,谢谢你的提醒,但这次-算我拜托你了好吗,”我伸手拉了拉助理的衣服,几乎快要哭出来。
“夫人,对不起,我不能背叛方总。”助理说着,用手指点了点耳朵上的耳机。
我意会他的意思----方榷在监听我们的对话。
我要跑的话,就只能趁现在了。
我用嘴型对助理说了一声谢谢,而后匆匆爬下楼梯。
除了鞋子砸在阶梯上的声音,我还听到了助理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夫人!夫人你不能走!夫人!”
其实他根本就没追上来。
我一边跑向楼下一边想----方榷,你看,连你的助理都不支持你了,你真的错了。
我回了家,去看姑姑。
我心乱如麻,出了医院之后居然找不到可以去的地方。
而唯一一个方榷不在,我又可以去的地方,就是我们的家了。
想想我也不是真的要躲他,我只是暂时不知道以什么态度去面对他。
我回到家的时候,梅姨在厨房煲汤,我简单打了声招呼后便跑去看姑姑。
姑姑坐在轮椅上打盹,面前的电视却还开着,里面播放着烂俗的宫斗剧。
“姑姑,”我轻轻唤醒她。
“姑姑,在这里睡觉很容易着凉的。”我从旁边的床上来过来一张毯子,盖到了姑姑身上。
姑姑看上去有消瘦了不少,明明有梅姨精心照料着,但姑姑全然看不到一点好转的迹象。
那双手,姑姑的手原本就很枯瘦,这下瘦得血管清晰可见,好像如果没有外面那层薄薄的皮,血管都要破皮而出了。
我握住姑姑的手,她缓慢地睁开眼睛,混浊的眼珠布满了红血丝,脸上没有一点生气,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是我。
“囡囡,囡囡,快逃快逃啊。”姑姑的声音在发抖。
我不解地看着她:“姑姑,你怎么了?姑姑你又糊涂了。”
这一刻我突然很想哭,我想来找姑姑倾诉,讲我如今面对的难题,我想听姑姑的意见,可她--她怎么就这样了呢。
我很没出息地,很想怪姑姑,--你怎么就这样了呢。
我好有好多好多事要跟你说,要听你的意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