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千夜并未将话问透，但凌玥却已经明了了他想要知道的是什么。
最初的一月之约，到后来被宁县之事耽搁，凌玥想要与陌千夜坦诚相待的想法，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搁置。
原本两人相约，等到宁县这里的事情彻底安顿下来之后，凌玥就会将自己所有的秘密，尽数摊开在陌千夜的面前。
奈何，却又因着太子的突然出现，一系列措手不及的变故，让这个约定，也成了一场泡影。
如今，陌千夜却再也不愿意等下去了。
他要现在就知道，这个被一而再，再而三搁置下来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凌玥垂首，抿紧了唇，半晌，方才深吸一口气，破釜沉舟一般道：“好！今日，我就将一切，都告诉你……”
陌千夜听闻此言，也收敛了神色，正色等着凌玥的下文，心跳却不由地快了几分。
冥冥之中，他能够感觉到，凌玥即将与他说的，绝不寻常！
凌玥深吸了一口气，阖了阖眸子，这才缓缓开口，先问出的，却是一句让陌千夜匪夷所思的话。
“夜，你可相信，这世上当真有鬼神？”
陌千夜一怔，望着凌玥的神色，便知这句话，定然与凌玥接下来要说的有关。
陌千夜沉吟片刻，才正色开口：“若是旁人问我这个问题，我自然是嗤之以鼻，但如果是你……”
顿了顿，陌千夜才道：“若是你，我也许当真要感谢这世上的鬼神，将你送到了我的身边！”
纵然他没有特意地调查过，但凌玥身上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一切，温婉大气也好，处变不惊也罢，都不是那所谓被贬谪的官宦之女的身份应当具有，更不必说，她身后众多实力雄厚的追随者。
凌玥没有想到，陌千夜给出的，会是这样的回答。
喉咙微微哽咽，也正是因为这话，让凌玥原本心中的最后一丝迟疑，终于散去。
深吸一口气，凌玥抬起眸子，对上陌千夜：“夜，我不是什么小官之女，不是你府中的丫鬟个，更不是太子的人，我……”
凌玥张了张口，几次之后，才咬了牙，将自己隐藏的最深的秘密，吐露了出来。
“我名江雪晨！当年的相府嫡女，江雪晨！”
凌玥，或者说是江雪晨的话音落下，室内顿时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
随着这死寂的持续，凌玥缓缓垂下了眸子，咬牙忍住心中泛起的酸涩。
她设想过无数次对陌千夜坦白的场景，当两人心意相交之时，在花前月下，或是熠熠星空之下，互许终生之后，她会将这个消息，作为自己最大的诚意，摊开了陌千夜的面前。
可惜，这一切终究只能是她的想象。
在经历了重重的误会之后，京中尚且有太子的叛乱刻不容缓，在这个最是兵荒马乱的时候，她却鬼迷了心窍，就这般将自己最大的秘密，这世上如今没有一个人知晓的秘密，尽数摊开在了陌千夜的面前……
如此场景之下，又怎会得到什么回应呢？
就连凌玥，都自嘲自己的痴心妄想。
用力将涌到喉头的酸涩咽下，凌玥低笑一声，尽力维持着声音的平静，开口道：“王爷该不会真信了吧？这世上哪有什么借尸还魂之说？王爷就只当方才是我犯了癔症，胡言乱语的就是……”
说着，凌玥就要撑起身子，从这屋内离开。
再留下来，她不确定自己还能忍住多长的时间……
可还未等凌玥起身，就直觉得自己的胳膊被人扼住。
凌玥又惊又惧，抬头，却正正撞上陌千夜深不见底的鹰眸。
“原来如此。”陌千夜喃喃低语，深不见底的眸中，渐渐泛上几分光彩。
“……什么？”
凌玥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来，不明白陌千夜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陌千夜却在这一刻，想明白了许多事情。
凌玥身上的从容大气，遇事之审慎机敏，对太子东宫和那位江侧妃异常的关注，甚至就连手下辈出的能人异士，在凌玥方才的那一句话之下，都有了解释。
若她不是小官之女凌玥，而是曾经京城第一名门江家教养出来的嫡女，那位曾经名动京华的江家嫡女江雪晨，这一切，就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正如方才陌千夜所说的，他原本不信鬼神，但在这一切明悟的这一刻，他的心头却只有一个念头：感谢诸天神佛，将这抹幽魂倩影，送到了他的身边！
见凌玥还怔怔地望着自己，眸光浮动，一副很是不安的模样。
陌千夜叹了口气，再度将人揽入怀中。
“我信！”
察觉到怀中的身子因着自己的一句话而颤抖地更加厉害，陌千夜又在心中长叹了口气，将人更加揽得紧了几分，道：“我相信你说的，我也很庆幸，庆幸你还活着，庆幸你是出现在了我的府中……”
想起自己第一次在浣衣坊见到凌玥时的场景，陌千夜忍不住低笑了声。
当时的她，满心满眼想的，应当只有复仇了吧。
当日之所以会提醒自己，也是想要得到自己的信任，以图后继。
还好，还好她遇到的自己……
陌千夜的几句话，完全将凌玥安抚了下来，让她惴惴了半晌了心，终于落到了实处。
“你、你不害怕吧？”
“嗯？”
这一次，反倒是轮到陌千夜不明所以了。
凌玥咬了咬唇，道：“我不过是一抹孤魂，你……”
不等凌玥说完，陌千夜却是骤然变了脸色，按住凌玥的肩膀，声音多了几分凌厉。
“你是说，这身子的原主还有可能回来？”
凌玥一怔，呐呐开口：“这个……应当不会，我从没感觉到这身子原本主人的存在。”
陌千夜闻言，脸色才好看了几分，悄然松下一口气，挑眉问道：“既然如此，有何好怕的？”
如此理所当然的语气，倒是让凌玥一怔。
他的意思是……
只要这身子的主人永远是她江雪晨，就没有什么好怕的？
他在意的，就只有这个吗？
在听明白了陌千夜话中的意思之后，凌玥才后知后觉，彻底将提起的心放回了原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