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丝迎来了第七个不眠的夜晚,她并没有感到了多累,却依旧不可避免地升起烦躁与不适。
再也无法沐浴在阳光下、再也尝不出食物的味道、再也无法入睡……
黑暗中的囚禁与煎熬,令短短七日也显得格外漫长,莉莉丝.拜尔已经开始走向崩溃。
她起了身,乘着夜色拉开窗帘又推开窗户,安静的世界好像陷入了香甜的梦乡,只有几声虫鸣与漫天星光。
莉莉丝侧耳倾听,听见了父亲、哥哥与嫂嫂入睡的缓慢呼吸声,她便顺从支离破碎的心绪翻身出了窗户。
站在房外的横檐上,少女却离奇地没有感觉到丝毫的恐惧,彷佛她天生便应该如此行事。
莉莉丝松开抓着窗边的双手,缓缓迈开了脚步,如同一只刚刚学会走路的小奶猫那样,摇晃地度步在高空。
一步、两步、三四步……微微的风不再是自己的敌手,而是自己的朋友,莉莉丝脚步便轻松愉悦起来。
她像是起舞一般,蹦跳在那细细的道上,双脚却没有了迟疑。
多日积压的郁结彷佛也被这惊险刺激的游戏所冲刷干净,莉莉丝露出了好似稚童般的笑容。
来到了檐角,脚下是相隔六、七米的草地,莉莉丝在心中想着:
如果掉下去,我可能会摔断腿……
然后她纵身一跃,像俯冲的鸟儿或是落地的猫,缓缓而写意地降了下来。
当她赤裸的双脚踩在草地上、那尖尖的草头划拉着脚底时,连莉莉丝自己都难以相信自己做到的事情。
但她又喜欢那种感觉——刺激又放肆、轻松又浪漫。
这是人类从古至今梦寐以求的东西——飞翔的能力。
在这个还不存在“飞机”的世界,或许只有赌上作为人类的脆弱生命才能享受到这种绝美体验。
莉莉丝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房间窗户,那打开着的、黑洞洞的窗户在挽留着她,但她的心却在呼喊着自由。
她便奔向了黑夜中的世界。
身上的裙子被风吹起,少女如幽灵般穿过乡间小路,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在燃烧却也感受到自己的灵魂在发笑、在呼啸——
再快点!再快点!!再快点!!!
速度越来越快,直到身形化为残影、迅捷如同疾风。
脚下不小心踩到一块石头,向前摔下的少女借势飞了出去,她感受到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扶在自己的身下,令自己得以翱翔在半空又轻盈地落下。
脚下不可避免地磨破了皮,伤口那里红红的,血液却没有流出分毫。
伤口处的血肉好似有着自己的意志,它们蠕动着,在完好的皮肤处泛起黑红的细丝,不过几个呼吸间一切便恢复得完好如初。
莉莉丝打量着自己洁白无暇的小脚脚,觉得现在这样好像也不全是坏事。
她又跑了起来,却不再是漫无目的地发泄。
她去了村中,想要见见自己的朋友——沃尔娜·哈罗德。
在这个世界的这个时代,一个女孩大半夜裸着脚去找自己的同性朋友,是一件较为失礼又危险的事情……如果对方是一位异性朋友,道恩和奥来就要去上门揍人。
但寂寞的莉莉丝忘记了这点,一心只想着趁着明天的太阳还未出来,赶紧见一见自己那可人的好友。
既要跟她说说自己这段时间到底是有多么辛苦,又要抱怨抱怨病愈多日来她都没来见见自己……自然,最后的一切话语都要落到莉莉丝对于沃尔娜的想念。
来到了哈罗德家附近,莉莉丝却早已听见周围几栋房子中的声音……
她没在哈罗德家中找到那个熟悉的声音——有人在说话,但那声音是沃尔娜的父母和兄长,除此之外房中便再无其他人的呼吸声了。
莉莉丝绕到了房子的后面,那里对应着沃尔娜房间的窗户正虚掩着,她不用去打开也知道里面没人。
沃尔娜去哪了呢……这么想着的莉莉丝闻到了一股薰衣草的香味,那香味是那般清晰而熟悉以至于她立刻确认了气味的来源是自己的好友。
莉莉丝跟着那气味,焦急地追了过去,那气味竟如一条再明显不过的发光路标,在黑暗中将她引向一处偏僻的谷仓。
谷仓一如往常,莉莉丝却听见了沃尔娜的声音,她那压低着的嬉笑声、呻吟声,令莉莉丝松了口气,又不由得打趣道:
好啊,沃尔娜,往日多么纯洁多么可爱的一个孩子,如今居然也会去私会情人了!让我听听,到底是哪个幸运儿才会得到沃尔娜的青睐……
熟悉的男性声音传入耳中,那是一个年轻、青涩却温和的声音……那是泰加斯·西蒙斯的声音,对方是艾特夫·西蒙斯医生的儿子。
笑容从脸上消失,莉莉丝听着他们的声音,某种危险的情绪却在缓缓酝酿。
“你真的喜欢我吗,泰加斯?”
那是每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都会一遍又一遍询问心上人的问题。
“当然,我对你的爱永远不会改变。”
泰加斯的声音依旧透着几分青涩却显得格外的坚定。
“那……你会娶我吗?”
“当然,过几天就让我父亲带我去你家,我会向你父母说清楚一切的。”
“泰加斯……”
“沃尔娜……”
少年少女迷醉在爱情中,莉莉丝甚至可以听清他们那越发紧密的相拥带来的衣物与肌肤间的细微摩梭。
莉莉丝转身离开了,某种愤怒与痛苦直达心扉,她犹记得自己恋上泰加斯的那一个午后,少年褐色的眼眸中乘着橘红的落日,青涩的笑容中带着如水的温柔和如火的热诚。
她也犹记得自己向挚友沃尔娜倾述心事的那个午后,自己的脸上绝对红得像是猴屁股,沃尔娜那贯常的温婉微笑和轻柔话语则是这世上最美丽最动人的解语花。
现在,一切都毁了……爱情毁了、友情也毁了……我也毁了……
莉莉丝的思绪里溢满了破坏性的冲动与自暴自弃的轻贱,她下意识地跑入了荒山野岭中,飞翔滑行在树与树之间,疯狂地放纵着自己。
一股香甜的气味吸引着她,那气味好似掺了蜂蜜的燕麦牛奶又好似滴了柠檬汁的盐烤鲈鱼,刺激着她的味觉,直令涎水直流。
最后在一处小河边,她看见了一个人——村上无家可归的闲汉老沃克。
他正抱着一瓶酒,对着静谧的河流大口痛饮,絮絮叨叨地痛骂着不知是何地的语言。
莉莉丝小心地走出了黑暗,好似自己只是一个寻常的迷路小女孩,没有丝毫危险可言,反而楚楚可怜、软弱可欺。
老沃克迷迷湖湖地不知有无看清来者,他只是把那瓶酒怼到莉莉丝的脸上,对着难得一见的来客分享着自己的快乐。
莉莉丝拿过了那瓶酒,怀疑着这是否是香气的来由,看着那布满唾沫的瓶口,她甚至可以闻到荤臭味。
压下了嫌弃,怀着最后的希望,莉莉丝仰头对上了酒,那透明的液体涌入口中、灌入胃中……
玻璃破碎的爆裂声突兀地响起,莉莉丝低垂着头,酒水狼狈地沿着她的脸庞与发梢滴落,发抖的嘴唇紧咬着,隐隐有鲜血流出却又流了回去。
老沃克大叫着,推开了莉莉丝,俯下身去,如狗般舔舐着沙石玻璃间残留的酒水,却没有发现一旁的少女却紧紧盯着自己那不知摔在哪里的流血膝盖。
原来是血……
莉莉丝扑了上去,以绝对的力量压倒猎物,用长出的尖牙刺破颈部那薄薄的肌肤与鼓鼓的血管,溢满口腔的血液竟是如此香甜——
此刻,自己正身处天堂,又似不断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