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伯托应着鲁门的叫唤开了门,进来的两人中却有着一个不认识的流浪者。
他们坐到客厅的椅子上,鲁门前倾着身子,双手压在大腿上,首先发问道。
“让我听听吧,您对那头野兽到底知道些什么?”
借着灯火,鲁门看见那人的双手上牢牢捆绑着一层细布条,看不见其内的状况,但腕处露出的些微肌肤上却有着可疑的恐怖伤痕。
‘好似火烧,又好似刀伤……’
那人毫不在意鲁门的打量与猜疑,他只是将自己的研究娓娓道来。
“所谓的狼人,顾名思义,是由人变成狼的怪物。”
罗伯托端来两杯酒水,那人只是拿着并未下口。
“在很久很久以前,这片土地的主人还是赫曼人的时候,某些未开化的蛮族部落里信奉大自然中强大的捕食者,他们相信他们的祖先正是由这些野蛮但强大的动物转化而来的……”
“他们将还滴着血、冒着气的动物内脏献给他们精神上的祖先,企图得到同样的力量、速度、健康……起码希望自己的部族人丁兴旺、战士更多,劫掠起来才能得到更多的食物或女人……”
“在那个时代,赫曼人是文明的,我们才是野蛮的,一些部落中的年轻人不顺服于一切,包括首领的强大权威,他们脱落了族群,远离了部族,过上自由独行的生活……”
“那时的蛮族会称呼那些独行的年轻人为‘野狼’……带着对于少数群体的蔑视,又带着对于他们勇敢无畏的敬佩……”
“那或许便是关于狼人最早的传说。”
鲁门眉头一皱,不明白这些历史又与当下有何关系。
“听着……”
那人看出了这点,只是提醒道。
“那些怪物不是无垠之物,你如果想要抓住它们,就要耐心而深入了解关于它们的一切……代代相传的历史与传说中或许就蕴含着关键或线索。”
这是真心之语,却也是借口之辞,他提了一嘴,便又说道。
“其实,在赫曼帝国之后的很长时间里,变成狼人在很多国家的故事中并不是一种诅咒,而是一种力量。”
“如今德亚图斯公国的土地上……在公国还不是公国的时候,传说有某位男爵得到一条具有魔法的狼皮腰带,他在夜晚赤裸地带上那腰带便可以变成了一头跑得飞快的狼……”
“在白天穿回上一套衣服便能变回人身……”
“那位爵士利用腰带抵抗外来的入侵者,保护领地的财富与居民……”
“却在一次变身后被自己出轨的妻子毁掉了作为人类的衣物……自此那爵士便只能以狼身份永远地奔跑下去……”
“而狼人传说的彻底反转,几乎是伴随文明教化而同时发生的……”
那人话锋一转。
“在古亚述亚的传说中,黄金与剧毒的女神出于恶趣味,将她的追求者,一位牧羊人,变为了狼,任由他成为自己羊群的敌人,最后被牧羊的猎犬们活活咬死……”
“在赫曼神话中,同样有着一位狩猎女神,因为林中沐浴时被凡人猎户偶然目睹自身裸体,恼羞成怒下也将其变为狼,再趋势猎户自家的猎犬追赶他,直到那狼被活活累死……”
“同样在赫曼神话中,虽然那其实是民间传唱的野史……他们的众神之主伪装成凡人、下界考验人类,一位国王认出了他的真身,并自以为聪明地烹煮囚犯的血肉,又奉给神明以示羞辱……”
“那位国王被愤怒的神明变成了狼,杀死牧场中的羔羊后,又亲手杀死了自己的三个儿子……”
“哪怕是主的经典中,也有着伯明乐圣徒前往遗弃地传教,那里的蛮族信奉巨狼、不尊神圣,他们驱赶殴打伯明乐,他们的首领甚至打碎了主的凋像……”
“随后,那些野蛮人在月光抚照下、在巨狼图腾下,痛苦倒地变为饿狼……除了那位被狼群生吞活剥的首领……”
“毫无疑问,狼人在多种传说中都是神明的惩罚、致命的诅咒……”
“这种彻底的反转是由于人们生产生活方式的改变……他们不再是曾经那些四处掠夺的野蛮人,便不再信奉那些荒野上贪婪的狼群,甚至他们恐惧于兽类的茹毛饮血……”
“再加上狼崇拜几乎没有成型成体系成规模的宗教支持……信仰的雪藏争夺污蔑迫害便是理所当然又无所不用其及。”
“变狼之人成为受罚者、被诅咒者、神所唾弃者……甚至还出现了‘变狼术’这种十恶不赦的巫术传说……”
他看向鲁门。
“您应该也见过不少次狼人狩猎或女巫狩猎吧。”
鲁门点了点头。
“但那些被烧死的多半是假货……说不准只是因为在圣降日出生便被打为‘狼人’……没有比那更可笑的了……”
“百年前,德亚图斯公国的学者,赫舍里·卡洛蒙出于解析民间文学的目的,大规模搜集各国民间童话,并加以整理、创新、编着……”
“他说过关于狼人最着名的一句话是……”
“即便一个心地纯洁的人,一个不忘在夜间祈祷的人,也难免在乌头草盛开的月圆之夜变身为狼。”
“那应该是第一次有人将狼人的兽性和圆圆的满月直接关联……升起的圆月为它们带来高涨的力量与汹涌的欲望……”
“他又写过一个故事……一群猎户抓住了一头过分聪明又会直立行走的野狼,他们用银钉把它的尾巴钉在树上,并用火把和利刃恐吓它,它最后挣开满身的狼皮,逃出了一个赤裸的人类……”
鲁门再也无法忍受这些好似没有尽头的“教授”。
“你到底要说些什么?不会是要告诉我,那狼人会把自己的皮毛脱下、折好后收到衣柜里吧?”
那人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鲁门。
“那倒不至于……不要着急,我已经说到真正的关键了。”
“传说中出现过的,可以对付狼人的东西,大概不过是那几样……”
“扑杀狼群的毒草附子草……”
鲁门不屑一笑、不知可否。
“北海神话中,沐浴过神泪的圣物,具有辟邪力量的槲寄生……”
哈利的面容浮现脑海,鲁门收起自己的不耐与怠慢,定定看向眼前这个始终严肃的男人。
“以及,纯洁无暇的神秘元素、大自然中的永恒物质、盛放圣人血肉的唯一器物……”
一块石子被抛起,鲁门用手接住,那银色的石子在灯火下闪闪发光、耀耀生辉。
“白银?”
鲁门显得无比震撼,这是他从未听说过的说法。
“在爱坦威尔尼亚的土地上,盛行的是主的另一种教义……狼人,在纽热因人的传说中,是死去的尸体不受埋葬而无法回归主的怀抱……”
“不甘、悔恨与痛苦令它们的灵魂脱落肉身,人世的罪恶扭曲原本的意志,它们成为了无形的狼魔或附身在野狼上的恶灵……”
“教义言说,主的血肉淬炼银器,那物便具有了致邪恶于死地的力量。”
“用银子弹才能杀死狼人。”
那人摸索着手上的镀银细剑,道出了狼人的致命之处。
“接触白银,会封住狼人体内那份受诅咒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