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吧,我们慢慢谈。”
哈利在洛本的示意中坐下,两人相对言谈。
“您的身体……”
哈利试探着问道,打量洛本的脸色。
“和你分别后,我在雪原里挣扎了一个多月,风大雪大、少食少衣……最后如你所见,落下了这一身的残疾。”
洛本面无表情,好似在说的不是自己的事情。
“抱歉。”
“没什么,一开始还有些无法接受,这几年下来倒也是看开了许多。”
哈利一时觉得自己冒犯了洛本,便希望讲些开心点的趣事。
“尹……不,洛本大哥,没想到您已经结婚了啊。”
洛本笑了笑。
“是啊。”
“那位千金小姐是个怎样的人呢?”
“她啊,是一个不通世事的温柔女人……是一位很不错的妻子。”
哈利也笑着想象对方是一个怎样的人,洛本大哥和对方平日里又是如何互帮互助、一起生活的……
“那嫂子呢,我来了两次好像都没碰过面。”
洛本平静地笑道。
“因为她在5年前失踪了……人们都说是因为那头野兽……”
“……”
哈利再也笑不出来了。
“不谈我的事了,你呢,分开后是怎么活下来的?那位夫人又如何了?”
罗兰多在此时进来,为两人端来酒水。
“我们一路往北,风雪也很大,不少人最后都没能撑下来……”
哈利喝了口酒,缓解着自己尴尬紧张的心态。
“但我们遇到了军队。”
“军队?”
“是的,我们的军队,虽然人数不多,但他们带着足够的物资,我们一起赶到了下一处村庄。”
“是嘛……你们真是幸运。”
哈利沉默了会,洛本看出他的欲言又止。
“有什么事的话,不妨说说……”
洛本拿起酒水抿了一口,哪怕再缓慢地咽下,依旧被辛辣的刺激呛得小声咳嗽。
“我希望……”
哈利深吸口气、压下某种羞耻,他看着洛本的眼睛,发出了自己的请求。
“我希望,此间事了,您可以以爵士的身份收留法隆长官和我。”
洛本皱起了眉头,哈利诧异地发现对方的眼角处多了些许尾纹。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法隆长官不受火枪队待见……不,不如说是火枪队在排斥甚至在迫害长官……狼人事件后,我不希望长官再回去……”
“所以,你希望先为他找好后路?”
洛本摸索着自己枯藁的五指,微微探出舌头湿润着嘴唇。
“请允许我问一下,那位长官到底和哈利你是什么关系,你为何要为他做到这个地步?”
两人对视着,气氛开始显得沉重。
“……那位长官是当年救下我们的人……是他坚持分出部分物资给我们,我们才可以在那个冬天生存下去……后来是我求着他,让他带我去了卢斯……求学的学费不少也是法隆长官借给我的……”
哈利目光真诚语气坚定,洛本这时才真正意识到,眼前这个年轻人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嚷嚷着一起去抓鸟的孩子了……
“请您务必答应我的无礼请求!不管是什么工作我们都会接受的!”
哈利直接站起身,对着洛本低下了头。
“……”
洛本竟一时有些嫉妒,嫉妒那两人间深厚的情谊与羁绊。
“好,我答应你。”
他意味深长地强调道。
“此间事了,我就以爵士的身份接纳你们。”
“谢谢!谢谢您!洛本大哥!”
哈利喜出望外,立刻上前想要握手言谢。
一旁的罗兰多正要提醒一下,洛本却已经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伸出那骨瘦嶙峋、微微发抖的手。
两手相握,笑颜不改。
……
哈利了结一大心事,婉拒了洛本晚餐和留宿的邀请,便赶着日落前匆匆返回黑林村。
他在首都求学时曾经看过一本童话书——
《赫舍里·卡洛蒙童话》。
在这本书籍中记载着一个关于狼的故事:
一位美丽的少女将自身沐浴干净又穿上天鹅绒制成的大红斗篷,趁着月夜瞒着家人、避开村民前往郊外私会情郎,但她忘了抬头看看天上的月亮……那是一轮圆圆的满月。
所以等在林中的不是什么俊俏情人,而是一群饥肠辘辘、丑陋猥亵的恶狼。
洛本小时候也常常听大人讲起这个故事,每个人都各有一种讲法,但往往最后都会简明扼要地点出重中之重。
“女人或孩子是不应一个人进入森林太深处的。”
狼会对着圆月发出响亮的嚎叫,而两者又有着许多共同之处——同样神秘、同样冰冷、同样美丽……
在书中,故事的结尾这样写道:
“即便一个心地纯洁的人,一个不忘在夜间祈祷的人,也难免在乌头草盛开的月圆之夜变身为狼。”
这也是对于狼人与它们无法化解的兽性最为广泛的说辞。
根据哈利自己的调查,野兽确实从不缺席每个圆月之夜……
而现在,圆月将至。
‘时间不多了。’
哈利告诉着自己,也让胸膛中揣揣不安的那颗心坚定下来。
‘这不仅是为了我和长官,也是为了洛本大哥好……更是为了那些因此受难的无辜之人……’
哈利甚至没去向鲁门报告,他急匆匆地闯进那狭窄又酒臭熏天的地方。
“吉米!”
他摇醒那位醉醺醺的人,试图从他那里找到一些证据。
可惜,吉米太醉了。
“有什么事吗,小子?”
看不下去的酿酒娘对着哈利喊道。
“我能问一下,狼人出现是在5年前的几月?”
“……这我哪知道……小子,你到底要问什么?”
哈利深呼吸着,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他整理着纷乱不堪的思绪……
‘洛本大哥回乡……5年前……’
‘洛本大哥娶了爵士家的小姐后不久,爵士掉井而亡……5年前……’
‘洛本大哥的妻子失踪……5年前……’
‘不不不!这些都不是关键,关键是……’
哈利.贝塔一字一句地问道。
“爵士大人还乡时,身上带着一大笔钱?”
“是啊。”
酿酒娘奇怪地看着哈利.贝塔。
“那是爵士大人在战场上立功所得啊……”
‘不!’
哈利突然觉得,那位窝在城堡中的“洛本”绝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当年他的身上绝无一份钱!’
如果说,洛本当年谎称自己负伤荣退还是一种聪明的自保手段,那么这笔来历不明的巨大财富便是直击人格品行的致命问题……
他明白,愤怒恐惧的人们是盲目的,所以没有确凿的证据他不会把自己的发现与猜测泄露出去……那“发现”也仅仅只是把一切的一切串联起来的微妙之处——
今日握手时,哈利发现,那人食指与中指是等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