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我真搞不懂你为什么老是念念不忘那个周彦仙,他哪比得上荣王殿下?”一进房,金枝手里不停地收拾着床铺,嘴里嘀嘀咕咕的小声嘟哝。“你最危险的时候,他在哪里?在你身边的不就只有王爷吗?”
海棠沉默了一会道:“他救过我三次。”其实何止三次,坠崖、御街、漕帮不过是比较大的三次,同行时的一路照顾和容忍,沿途不计其数的小麻烦不都是周彦仙一手搞定的吗?哪里还算得清她究竟欠他多少恩情。
金枝哑口无言。
碧蔓收拾好了自己的屋子,走过来正好听到金枝的话,不悦地走进来道:“这次救了小姐的严格说来也不是荣王,而是朱雀。”她见金枝不服,昂头又道:“不是吗?发现有刺客的人是朱雀,摆平刺客的还是朱雀。荣王也只是及时接住了昏迷的小姐而已。”
金枝气道:“你懂个屁,朱雀能安慰小姐吗?那个时候当然是要爱人在身边才是小姐最大的安慰。”她一时情急,连粗话都一起暴出来。
碧蔓不去理她,忧虑地对海棠道:“小姐,荣王虽说有皇上的口喻,但毕竟不是正式的赐婚,一切都还能挽回。小姐若是不愿意,公爷绝不会勉强小姐的。”
海棠倦极,斜斜倚在床边,她挥手不想再听。只是幽幽叹了口气,这一辈子加起来都没这几个月叹气叹得多。十丈红尘中,便是声声叹息渐渐催人老。
“你们都出去吧,我想睡一会。”她不需要别人的意见,此刻她只想把一切都忘记,什么都不去想,独自沉沦地黑暗中。黑暗虽然大多时候让人觉得孤单凄凉,但有时也会让人觉得安全。
※※※
往泰山的行程因为这一件意外而暂时中断。反正自己的一举一行都落在别人的眼里,李蕴干脆就不按计划走,大马金刀地留在吴州休整。碧蔓也担心海棠会旧疾复发,正好借机给她开方调养。
这一日,金枝兴高采烈地跑进来道:“小姐,我听本地人说吴州有个普慈庵极为灵验,香火鼎盛,听说在那儿求的姻缘签非常准,我们也去上支香替小姐求个姻缘签吧。”
慕容羽纤听说姻缘签极灵便已经意动,海棠无可无不可,见她们一个个兴致勃勃,也不忍拂了她们意,心想出去走走也好,便点了点头。房里顿时欢声雷动,一群姑娘个个雀跃,开心大笑。海棠情知她们是为了让她开心,也勉强拉出个笑脸来。
说去便去,普慈庵离城并不远,吴州城也甚小,马车行去不过半个时辰的路。午时还不到一大群人前呼后拥簇拥着两辆极宽敞的四轮马车驶到了普慈庵。香客们一见便知是大户人家的内眷前来进香,自动散开两侧容马车通过。
马车到时,普慈庵的住持慧宁师太率了一帮大小尼姑迎出门来,见李蕴扶方海棠下车,上前合十揖首:“贫尼慧宁见过王爷、方小姐。”
原来李蕴事先已派了人通报身份,让庵里打扫接待。现在身份已经暴露,也就没什么好遮掩的了。
李蕴温文而笑:“师太不必多礼,我陪方小姐几位姑娘过来上香求签,麻烦师太引路。”微一拱手,气适闲云,温文儒雅中带着雍容的尊贵气质。
慧宁也笑:“本寺的姻缘签最是灵验不过,不过以王爷和方小姐的人才,便是不求也知道必是璧人一双。”
这尼姑一双利眼早看出了李蕴和海棠之间的不同寻常,当下尽拣好听的说,李蕴含笑示意,凌明远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递过去:“这是我家王爷给贵庵的一点香油钱。”
慧宁一眼瞄见是张上万两的巨额票子,喜得一脸褶子全部舒展开来,整个人恍似年轻了十岁,屁颠颠地在前面引路。
先引到大殿拜了如来,旁边供的便是观音了。慧宁道:“几位施主若有所求,便可向观音大士求指点迷津。”
方海棠依言跪地三叩,进了香火,另捐了一大笔香油。慧宁喜上眉梢,千恩万谢地递来签筒,海棠双手接过捧在手心,抬头看时,只见那观音慈眉善目,拈柳微笑,双目微垂静静望着自己,眼中的慈悲之色直欲叫人落泪。她心里便信了几分,认真摇筒,心里默念,筒中跳出一支签来。
慧宁拾起一看:“这支签语中樊莜,几多星楼还看台,一遇一逢不错时。”
“请问师太何解?”
“樊为笼意,莜为粮食,这签是说方施主的婚配对象是极贵的人家。上上大吉之签啊。”慧宁合十笑道。
“我们小姐是什么身份?嫁的人自然是富贵已极,哪还用你说。”金枝不屑地扬高下巴,气势凌人。
慧宁笑眯眯道:“几多星楼还看台,一遇一逢不错时。方施主还是要惜缘啊,莫要教繁星看花了眼,您的姻缘便在一面之间。满目河山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眼便往李蕴看去,意似有所指。
“不如怜取眼前人……”海棠喃喃自语。
慕容羽纤早等不及了,见海棠抽得好签便迫不及待地跪下虔诚磕了几个头,摇出一支签来:签语——门冢,签言——失点而失憾缺,有梦则愧。
“这什么意思?那个冢是不是就是坟墓的意思?”慕容羽纤的声音都颤了,泪花已经在她眼里打转。
慧宁师太皱眉道:“按签中的意思,这位施主的缘份不够,失之交臂,若是强求只怕求到手的也远远比不上失去的,反是双方都痛悔有愧,这签可是下下签啊。”
慧宁师太话音刚落,慕容羽纤已经放声大哭。她对朱雀一片痴心不得回报,本已辛苦之极,如今这签竟连她最后一丝希望也无情地毁去,再也忍不住,伏地痛哭。
海棠听了也鼻酸,忙拿眼横朱雀,示意他上前劝慰几句,岂料朱雀竟撇过头去,只当不见,但那张脸却变得难看之极,双手紧紧握紧了拳,指节处苍白无一丝颜色。海棠只好上前柔声安慰:“这签不准,我们重抽一支就是了。”
慧宁师太尴尬地附和,说签不准她自是不乐意,但这些人是大施主,她收了大笔好处,当然要尽力让人家满意。
慕容羽纤似是又有了力气,翻身抢过签筒,再得一签:签语——芳翔,签言——树度六空封加净,近君环柔杵成针。
她紧张地看着慧宁师太,慧宁师太清清嗓子道:“这签是说施主会与有缘人朝夕相处,只要施主能温柔相对,终有一日铁杵会磨成针。恭喜施主了。”她怕极了慕容羽纤的眼泪,可不敢说这签其实很一般,铁杵磨成针的前提是要六根清净,四大皆空,若到了这地步,这情缘求不求也就无谓了。
慕容羽纤破涕而笑,朱雀却皱紧了眉头,海棠看在眼里,不由叹气,相爱是两个人的事,需要两个人一起努力,只要有一个人不愿努力下去,另一个人无论怎样坚持都没有用。她心灰意冷,至此绝了撮合两人的意思。
慕容羽纤和碧蔓同住一屋,感情甚佳,她自己得偿心愿,开心地拉着碧蔓的手也要她去抽签。碧蔓本不想抽,但拗不过她,于是也抽了一签:签语——重花,签言——双人叠易与成峰,水楼掺开在迷茫。
海棠一听这签语便痴了,心里扑腾腾乱跳,凝神去看碧蔓表情,却看不出一丝不高兴。
“双人叠?重花?这签说得可有意思,若应在姻缘上便是说我要与人共事一夫,且功有溃,若要死心眼的一条道走到黑,那前途定然茫茫。师太我解得可对?”碧蔓微笑着把签递回去,全不露声色。
慧宁师太干笑道:“施主真是聪慧。这签还是个乱局,究竟结局是好是坏还端看局中人是如何做决定,施主有大智慧必能跳出局来,则旁观者自然清。所以这支签不好也不坏,是支中签。”
金枝也大家都抽了,也起了兴致去抽了一签,签一掉出来她就怔住了:“又是那支重花签。”
慧宁师太连忙抢上前收起签用力摇匀了,赔笑道:“那定是贫尼刚刚不曾放妥,施主还请重抽一支。”她心里叫苦不迭,这又不是什么上上大吉之签,怎会不停抽出。
金枝并不在意,用力摇了几摇,掉下一支签来。这次是支茈雅签,签言只有四个字:遐彼前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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