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李蕴还在琢磨如何为她收拾烂摊子,殊不知方海棠心里全不在意。视线迎上张若薇,一脸慧黠,“大家都只知道有这么一句‘一见海棠误终身’,又可知语出何来?”
太子闻言大感兴趣,连声道:“这个有意思,快讲快讲!”双手一拍,顿时满殿的人都放下了吃喝,竖起耳朵听八卦。
方海棠微微一顿,略有些得意地提起一个名字:“诸位贵人可曾听说过空林禅师?”
“空林禅师?”张若薇有些惊疑不定地道:“天下谁人不识君呢。”
若问当今天下你最想见的人是谁?谁的学问最精湛?谁的琴弹得最好?谁的画画得最好?谁的诗作得最让人销魂?谁的人品最高洁?只怕天下女子十之八九皆会答:空林大师。
空林禅师一代佛门名士,不但佛学精湛,且诗词画书,样样妙绝。少年时曾在五台山开道场,连讲十天,与诸佛门高僧印证佛学,众皆拜服。十六岁便游历天下,名声响彻朝野。
李蕴“啊”地叫起来:“难道这话和空林大师有关?”
众人齐齐一震,原来竟和佛门高僧有关。精神皆是一振,八卦的力量是无穷的。
方海棠神秘地笑笑,轻声道:“两年前的一日,海棠在临安灵隐寺中游玩,途经一堂,偶遇一年轻僧人,自号空林。素衣白袜,一尘不染,就连面上的微笑也有出尘之意。”一脸神往,仿佛那超凡脱俗的僧人正微笑而来。
“真是空林大师?”张若薇不死心追问,哪个少女会没有做梦梦到过空林踏月而来拈花微笑呢?
“正是。我俩言语相得,一见投缘,虽只是一面之缘,也觉倾盖如故。临别之际,他却长叹三声,留下一句话,随即飘然远去。”
“不知是哪句话?”太子急急问,心道莫非就是那句流传甚广的一见海棠误终身?在座诸人也不乏同样心思者,殿上气氛不由为之一紧。
夜风穿堂而来,带着些微的寒意,搅得鲛纱索索涌动,偶尔传来烛花爆裂之声,宫灯蓦得一暗复又更亮,映得灯下之人的神色纤毫毕现。
海棠崩紧了脸,一字一顿:“他道:终身误,一字误,误尽天下人。”每一个字都咬得分外清晰。
满殿寂然中,李雍突地大笑起来:“你还待说那和尚也被你误了终身不成?”笑到后来,竟觉得中气似有些不足,慢慢收了笑。
在座诸人却已信了八成,想方海棠再大胆,也不能扯来佛门高僧装门面,更不能拿自己的闺阁名誉来传这所谓韵事。只是一面之缘,便误了有道高僧的一身修为,究竟是怎样的魅力才能做到?难道仅仅便是这一份美貌吗?
方海棠神态黯然,郁郁不乐,也不答话,却是默认了。
太子嘿嘿干笑几声,他不曾想听八卦竟听出了这样一段尘缘,对方竟是世外高人,心里极是不乐意。
海棠见一番话振住了所有人,心下得意之极,面上却还是神伤难抑。素手挽起一樽清酒,浅浅抿了一口,曼声而歌,李蕴击案而和:“都道是金玉良姻,俺只念木石前盟。空对着,山中高士晶莹雪,终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叹人间,美中不足今方信。纵然是齐眉举案,到底意难平。”
歌声绕梁,余音袅袅,满殿人尽皆醉于当场。
识得此曲的人都清楚,这词便是空林禅师传于世间的最后一曲,两年来再无他半点音信。
“都道是金玉良姻,……叹人间,美中不足今方信。纵然是齐眉举案,到底意难平。”女眷们闻曲叹息,眼神幽怨,又一次勾起了心思,这一次恨的,却不再是海棠。
太子从高处凝神望去,那一方巴掌大的小脸楚楚可怜,欲语还休,似有说不尽的风情,太子李鸷突然觉得为她使的一切手段都值得了。
李蕴向李雍使个眼色,淡淡一笑,“看这情形大势底定了。”
宁王李雍双目深幽,一双瞳仁几乎黑得深不可测,冷冷哼了一声。挥手召来一名手下低头在他耳边吩咐了几句,那手下面上略现惊诧,忍不住往热闹里望了一望,俯首领命而去。
李雍嘴角挂着神秘莫测的淡笑,再不吭声,倒是一杯一杯的喝酒。
工部尚书张晨见室内气氛压抑,连忙打个哈哈,引开话题,“今儿是太子殿下寿辰,巧的是,据下官所知,方小姐的生辰便是明日,可见两位果真是天造地设的有缘人啊!”他老奸巨滑,见女儿一袭话竟引来这样一段故事,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如今大势已定,他未雨绸缪,要先卖个好,好让太子欢喜。
太子听说果真欣喜异常,下座来问:“海棠果真是明日生辰?”
方海棠大大方方点头:“小女正是十月初七的生辰。”
太子大喜,正寻思着要送些什么精巧玩艺给海棠讨她欢心,却听宁王李雍懒洋洋地道:“张大人真是贵人多忘事,怎么忘了荣王殿下也是十月初七的生辰呢?还是张大人故意隐瞒了不说,实际上心里却是想着荣王殿下和方小姐才是璧人一双?”
“下官绝无此意,下官绝无此意。”张晨尴尬的差点想撞墙,他急着讨好太子,完全忘了这一茬,更不料宁王竟然这么不给面子的当场揭穿,一张老脸涨得紫红。
太子这才想到自己这个最受父皇宠爱的弟弟的生辰确实就在明天,这事他本是记得的,只是最近为选妃的事筹划盘算,又被海棠带来的惊喜所迷,一时忘了。顿时没了兴致,当下不动声色,只是道:“张大人的好意本宫明白。”又勉强笑着对李蕴和方海棠道:“明日本宫定会为两位的生辰准备一份厚厚的礼。”
李蕴谦道:“臣弟多谢皇兄费心。”笑意温雅,意态从容,引得女眷们纷纷拿眼光偷偷瞟他。
海棠惊喜望向李蕴:“你也是初七生的?”
李蕴含笑点头:“正是。前朝建炎二十三年,和你是同年同月同日而生。”
海棠心头突地一动,连忙问:“那你的出生地是在哪?”
李蕴虽有些奇怪,却还是答道:“那时父皇率军在前线作战,留下母妃在济南府养胎,是以我是在济南出生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