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不止一次地设想过，跟月再次见面，会是怎样的情形。看着怀孕的我，也许他会欣喜地说：“太好了，我们有孩子了！”或者疑惑地说：“这是我的孩子吗？”甚至愤怒地说：“这不是我的孩子！”然而不论怎样，我确信，在解释之后，他终究会认下这个孩子。

谁知道，千想万想，却没有想到，齐天啸会站出来说：“这是我的孩子。”

多么讽刺的结果，前一世，我等了二十年，等到的是阿岳的背影。这一世，我在月的身边守了十年，等来的，还是一个背影。

我很想起身去追赶月，可是竹青状似随意地按住我的肩膀。他借着宽大的袖口，悄悄握住我的手，一股内力从他手上传了过来。“坚持住。”他小声地说道。

齐天啸不再隐藏他的霸气，他简单地对着张武吩咐了几句，大概是要加强守卫，防止冷月回来之类的。接着，他又对其他人说道：“夫人若是有事，我要你们所有人陪葬。”

他的声音不大，一股寒气却在空气中漾开。他向我走来，风带起披风的一角，说不出的威武英俊。他推开了装作不知所措的竹青，俯身抱起了我。竹青扶在我肩头的手，稍稍用力一捏，似乎想要给我一点安慰。

我被抱进了房间，一阵忙乱过后，齐天啸被赶了出去，理由是女人生孩子，男人不能在场。我比较满意这样的安排，经过了这件事，我最不想看见的人，就是他。

任由腹痛一阵紧似一阵，我只是木然地躺着，脑海中，阿岳和冷月的背影，时而重叠，时而分开。耳中，是阿岳的“对不起……”，还有冷月的那句决绝的话语：“我不会原谅你的。”

“夫人，您用力呀。”产婆焦急地催促着，“都两日了，这么耗着，可不行啊！”

孩子，生不生，都没有意义了。甚至活着，都没有意义了。也许趁现在，丢了性命，就可以回去了。至少，我可以离开了，没有任何的牵挂。

“王爷，您不能进去。”产婆刚刚说完，就被一把推开。

“星儿，你不能有事。”他走到床前，带着一身的露水，抱起我，让我靠在他的怀里。

我闭上眼睛，这个怀抱，已经不温暖了，我好累，好困，我要睡觉了。他握住我的手，想要将内力传入我体内，却如石沉大海，他只好作罢。我冷笑，那个能传给我内力的人，他进不来。

“醒醒，不能睡着，你欠我的。”他用力地摇着我的肩膀，语无伦次地说着，“你说过喜欢我的，你说过让我等的，你欠我的……”我的半边肩膀被泪水湿透了。

“欠你的……”我觉得自己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说得非常艰难，“还给你。”

是的，欠了他的，总要还给他。他为我解毒，代价就是一个孩子。这代价还真大，我在心里冷笑着。

我开始努力配合产婆，在我用尽力气之前，孩子出生了。响亮的哭声和产婆的恭喜声，还有齐天啸高兴地念叨着，“子乾，齐子乾，星儿，谢谢你”。所有的声音越来越远，疼痛消失了，疲劳消失了，我觉得浑身说不出的轻松。

失去意识之前，我又看到了那双眼睛。星星一样的眼睛，带着喜悦和惊慌。

“和尚，和尚，你出来。”我在雾里大喊，“带我回去，我不想留在这个世界了。”

“你在逃避吗？”和尚在我身后不远处说道，“你已经放弃了选择的权利，完成你的誓言吧，这是你自己选择的路。”

“我不干了！”我转身向他扑过去，却扑了个空。

“星儿，你总算醒了！”齐天啸憔悴的脸出现在我面前，我伸出的手被他抓在手里。

他还是穿着那晚的黑色长衫，以前总觉得他穿黑色，非常英俊。现在只觉得，黑色更能彰显他的狠辣手段。

“我……”我张了张嘴，才发现自己嘴唇干裂，喉咙冒火，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来，把参汤喝了。”他扶我坐起来，垫上靠垫。端过碗来，一勺一勺地喂我。

“我自己来。”喝了两口，我觉得有些力气了，就想要抬手接过碗。

“你刚刚喝的参汤里，加了软筋散，这段时间，恐怕都需要我来喂你了。”他放下碗，另外端了一个碗来喂我。

“为什么？”我抬起一半的手软软地放了下来，看起来像是真的中了毒。

“我不想再放开你了，你明明是喜欢我的。”他眼里满是笑意。

“冷月说得没错，你果然喜欢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我不屑地说道，张口喝下他送来的参汤。虽然我没有中毒，但既然醒来了，还是需要尽快恢复力气的。

“只要能留住你，我不在乎用什么手段。”他用手指抹去留在我嘴角的汤渍。

“我已经不欠你的了，放我走。”我瞪着他说道。

“把子乾抱过来。”他没有回答我，而是让人把孩子抱来，送到我面前。

我把头扭开，这个孩子，我也不想见到。过了一会，没有听到动静，我转过头来，一张漂亮的脸蛋撞入了我的眼帘，让我挪不开眼睛。

这简直就是一个缩小版的齐天啸，只不过皮肤白净些罢了。这是我的孩子吗？我在心里惊呼，真像是坠落凡间的小天使。他的眼睛紧紧地闭着，长长的睫毛，投下了一小片阴影。不知道眼睛会像谁呢。

“他的眼睛很像你。”齐天啸仿佛知道了我的想法。

“把他抱走，我不要看见他。”我不舍地又看了一眼，强忍住要伸手抱他的念头，扭开了脸。

“星儿，他跟你刚出生时一样可爱。”

“我？”我疑惑地看着他。

“是的，母后带我去看你时，你睡着了。”他笑着说道。

“……”这就是缘分吗？如果那时我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外姓男子，仍然会是他。

“星儿，不要离开我们。”他把我搂进了怀里。

我闭上眼睛，那张可爱的粉脸浮现在脑海。他的娘亲，在生下他之后，跟别的男人走了。长大后的他，会不会像竹青一样，充满了仇恨呢？

第二天，见到了荷香，我知道这个丫头又要唠叨了。果然，她见我气色稍好了，就说道：“小姐，你生孩子那两日，王爷就站在门外，谁也劝不走。那几个产婆可真受累呀，隔一会就得出去回禀一次，否则王爷就要往里闯。不过也奇怪，王爷一进来，你就生了。”

“我睡了几日了。”不知月有没有回来找过我。我现在这样，就算他愿意带我走，恐怕也没法跟他离开。

“小姐你都昏睡了整整三日了，王爷就一直守在你床边，不肯离开。有时太累了，就让我和白婶进来守着，他自己就趴在床边打个盹。”

“那竹青呢？”既然月已经出现了，不知他是不是还留在王府。

“竹青呀，他可真奇怪，五日五夜，就守在屋子外面。困了，就在书房里打个盹，谁也赶不走，对小姐还真是够忠心的。”

“竹青现在在哪里？”我心中想着：五天了，月在哪了呢？

“他呀，听说小姐醒了，就回去休息了。”

“他来了，就叫他来见我。”

终于让我找到了和竹青单独相处的机会时，已经在三天之后了。见到房间没有人了，竹青快步走到我床前，俯身抓起我的手腕，皱着眉头，仔细为我把脉。

“你还很虚弱，要调养一段时间。”过了许久，他才得出了结论。

“竹青，冷月在哪里？”我焦急地看着有些憔悴的竹青。

“冷月来找过我一次，说他又接了一个任务。”竹青顿了一下，“他说让你好好养身子，一个月后，会来接你。”

“我被下了软筋散，怎么办？”

“笨女人，自求多福吧。”竹青白了我一眼，恢复了招牌表情。

“已经找到冷月了，你要离开了吧。”

“你的命早就交给我了，等你离开的时候，我自会离开的。”

“谢谢你，竹青。”我知道，竹青还是关心我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