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尚未过完,赖尚荣便忙碌起来。
年三十定下秦钟远赴西夷的计划之后,赖尚荣便干脆让他搬进家里,住在前院。
一来方便他和秦可卿一叙姐弟之情,二来也方便自己耳提面命。
虽然赖尚荣不打算在木制海船上下功夫,但铁甲舰的研制工作任重而道远。
加上这种海战利器,不可能普及民用,所以木制海船还是有很大的需求量,大夏境内的海船制造业凋敝,最大的问题就是工匠,所以去西夷网罗一些造船匠人,回来对郑和时期的广船稍加改造,就显得尤为重要。
除了造船工匠,还有就是钟表等制造业的工人。
当然,既然是招揽人才,肯定要预设门槛,技术过硬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文化认同感。
得益于九年制义务教育,赖尚荣虽对于西方历史并不熟悉,但也清楚西夷国家林立,由于宗教、民族等因素的影响,英法、普法、英荷等国之间,战争一直是那里的主旋律。
加上丝绸、瓷器、茶叶等奢侈品,在西夷的风靡,又有马可波罗游记的铺垫,此时的大夏在西夷眼里,是遍地黄金的净土。
这就有了挑选的先决条件。
文化认同并非一件小事,意识形态的战争,在后世也将愈演愈烈。
这点上西夷人比我们研究的透彻,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宗教也是意识形态的表现形式。
大夏虽也有道教、佛教,但数千年来华夏大地,真正崇尚的还是儒家思想。
这也是虽然经历百年磨难,但我们从未被真正击倒的原因。
所以文化、思想上的认同,才是最为重要的,否则带来的只会是混乱。
这方面驻西夷办事处,也会有专门的人员负责灌输,而秦钟主要工作则遴选人员和宣传。
除了对秦钟的教导,衙门里的事务也不少。
系统性的工作,虽然在年前便已经开始着手,但许多事情,如规模、研发方向等方面,还是要他来拍板。
而保卫科的突击成果,因位置不同,从初六开始,便陆陆续续的传到京城。
虽然成果喜人,也抓获了盗取制瓷技术的相关人员,但毕竟是冷兵器时代,也难免有损伤,抚恤、追缴赃款等工作也是重中之重。
正月末,各地的情报陆续汇总。
赖尚荣也来到皇宫,面见了正隆帝,汇报了人员折损。
“什么?”正隆帝拍桉道:“他们竟然还敢拒捕,莫非是想造反不成?”
“皇上息怒,折损的三人乃是死于西夷火器之下,保卫科毕竟没有配备火器……”
大夏官员不敢拒捕,但景德镇的受伤三人却不治身亡。
这个时代没有抗生素,一旦受伤发炎,就很难救治。
“西夷人当真在窃取咱们的制瓷技术?”
“回皇上,抓获的几名西夷人,已经在押解进京的路上,不日便可抵达京城,缴获往来书信数十封。”
“传朕旨意,着鸿胪寺让西夷使节给……”
“皇上息怒,此次乃是西夷的高卢基,与前次谈判的不列颠并非一国,且两国之间也是世仇。”
顿了顿又道:“不过保卫科力量还是单薄,每个工厂只配备了十来人,此次若非恰巧在景德镇,也难以组织足够人手。”
“上回不是交付了茜香败军近千人?怎么还人手不足?”
“回皇上,盐铁司的官窑盐场遍布大夏,千人看着多,但分散到大夏全境,却也是杯水车薪。”
接着赖尚荣情真意切,摆事实,将困难,终于让皇帝松口,给保卫科配备了,神机营淘汰下来的火器。
赖尚荣再接再厉,将皇帝陈述了盐铁司积弊。
“此次还抓获不少,贩卖盐引、倒卖官盐的官员。不过,保卫科毕竟衙门不大,也只能抓些小鱼小虾。”
“这有何难?朕便赐你一个巡盐御史,好好为朕清理这些蛀虫!”
“臣谢陛下隆恩!只是京城的这一摊子……”
正隆帝摆手道:“只是挂个名,方便你行事!”
接着叹道:“可惜如海英年早逝,朕也一直没有寻到合适之人,便未再设此职。当年的桉牍也都有留存,回头你自行去御史台,领取察看。”
随后,君臣二人就西夷使团的人员配置,及系列安排,做了一番交谈。
“小小西方蛮夷,派遣这么多人,是不是有些过了?”
“西夷国家林立,人少了不足以宣扬我大夏国威……”
虽然可以系统性的向皇帝解释媒体霸权,和舆论影响,但只有万邦来朝,四海威服才是皇帝最喜欢听的,故而赖尚荣并未在理论上多做解释,只投其所好。
“只是西夷毕竟在千里之外,这出使的主官人选,爱卿可有好的举荐?”
“回皇上,主官只需摆摆样子,毕竟目标大,日常还需参与那边的宫廷酒宴,下头那些具体做事的,才尤为关键。”
“所以你才将自己的学生安排进去?”
冷不丁听到这句,赖尚荣还以为皇帝要责怪任人唯亲,忙辩解道:“回皇上,秦钟乃是秦业之子,当初套取账册,微臣对秦大人有过承诺,要保他儿子一命。但朝廷大事微臣岂敢徇私情,秦钟跟随微臣学习格物之道……”
敲打的目的已经达到,正隆帝不等他话说完,摆了摆手打断道:“你一片忠心,又重信守诺,朕岂会责怪于你?”
不过赖尚荣提到秦业,倒是让正隆帝想起了,前几日齐宁的奏报。
沉吟良久道:“爱卿觉得让鸿胪寺少卿梅恭,与秦钟一明一暗,做此次出使主官如何?”
“梅翰林?”赖尚荣疑惑道:“臣与此人一道参与过西夷谈判,他行事迂腐,恐怕难当此任啊!”
他纯粹是站在公事的立场上,毕竟梅恭与他并无私仇,这种好面子,又行事迂腐的清流,确实不适合执行他的那些安排。
此时并非现代,驻外大使在大夏人看来,实在与发配无异。
正隆帝不以为然道:“诶!爱卿不是也说了,这主官显眼,只需参加些宫廷应酬嘛!我看就这么定了吧!”
原以为正隆帝选择梅恭,只因他曾与自己一道,参加过同西夷的谈判,故而觉得他可堪此任。
没想到,自己点明了其中问题,皇帝却仍然执意如此。
赖尚荣灵机一动,忽然想到了梅家退婚一事。
倒不是他觉得梅家和薛家的婚约,能够上达天听,而是此事深究起来,其实也牵扯到了皇帝。
也怪他年后一直忙于政务,以至于忘了关注薛宝琴婚事的后续。
之前冯紫英都曾猜测,梅恭执意退婚,是因为怀疑皇帝隐瞒了贾政贪腐,想要与荣府撇清关系。
那是不是说,皇帝也听到了风声,并因此产生了联想,故而想将他发配出去?
看来回去得打听打听,说不定还能博取些好感分。
不过,此事也再次提醒了他,伴君如伴虎。
梅恭到底曾为皇帝鞍前马后,虽然为人迂腐,但也不是一无是处,在政务上其实还算有些本事,否则也不可能在营缮司打开局面,一举破了贪腐桉。
可如今,却为了这点破事,被皇帝弃之如敝履,恐怕他自己也没想到吧?
自己也当引以为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