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尚荣并不知道,尤家想要一家人整整齐齐。
他陪着林黛玉吃了午饭,林黛玉将他送至院门。
赖尚荣回身体贴道:“大中午的,日头太辣,我皮糙肉厚的无妨,妹妹别被晒着了。”
林黛玉抬起纤纤玉手,遮住头顶的烈日,抿了抿唇,欲言又止,终究没有说出,避过这阵子再走的话来。
“那……我叫紫娟拿把伞来!”
“我晒惯了不打紧,你还是快回去,免得晒黑了!”
赖尚荣可不习惯那种小女儿作态。
离开潇湘馆,没走几步,只听竹林边前传来袭人的喊声:“二爷!这会子林姑娘怕是正在午休,您过去岂非打扰她休息。”
贾宝玉?难道是听到了婚讯?
赖尚荣驻足前看,果然蜿蜒的小道前,闪出贾宝玉和袭人。
二人看到赖尚荣也是一愣。
“赖……赖大爷!”
袭人心怀惴惴,上回赖尚荣以红汗巾要挟,她担惊受怕了好一阵,这一个多月没有消息,只盼着他能忘了,就此湖弄过去。
好巧不巧,本是受了宝钗所托,想要拦下宝玉,没成想竟碰到了他。
“赖……赖大哥,你怎么在这?”
“自然是去看林妹妹的。”说着,拦在路中央。
贾宝玉既然询问自己为何在此,那自然是想岔了,知道他并非得知婚讯。
既然贾母、王夫人瞒着他,赖尚荣也不会多此一举,故意揭露,免得再生事端,毕竟现在只是婚约,婚书还没下,但也不打算放行。
“林妹妹已经歇下来,宝兄弟还是别去了!”
“可……你不是才出来?”
“我若非才出来,又怎么知道林妹妹休息了?”
见贾宝玉要绕过自己,赖尚荣伸手拦住道:“听闻宝兄弟怜香惜玉,更是有个说法形容女孩家,不知是不是真心话。”
既不想暴露婚约,又不想放宝玉过去,赖尚荣只能走迂回路线。
“什么话?”贾宝玉听他质疑自己,形容女孩家的话是不是真心话,顿时心生不满。
赖尚荣笑道:“听闻宝兄弟常说,女孩儿未出嫁,是颗无价之宝珠,出了嫁,不知怎么就变出许多的不好的毛病来,虽是颗珠子,却没有光彩宝色,是颗死珠了,不知是也不是?”
“那是自然!难道还有错不成?”贾宝玉挺胸道。
“可若是这样,宝兄弟以后所娶的姑娘,岂非也会失了光彩宝色,变成死珠了?”
“这……”宝玉顿时哑然,随即做埋头苦思状。
他其实并非认为,所有嫁人的姑娘都失了光彩,否则王熙凤、秦可卿难道就没嫁人?
只是他是典型的双标,所谓颜值即正义罢了。
当然,等到红颜已老,他未必不会再次摆出这套理论,也好为自己的嫌弃,找一个合理的理由。
只是,要他直面内心,那无疑也是不可接受的。
无法自圆其说,又不愿承认虚伪,只能发挥贾家祖传绝学——逃。
转身的同时,口中喃喃道:“是了!是了!若是林妹妹、宝姐姐也变成死珠子如何是好……”
“二爷!”
看着宝玉神不守舍的离开,袭人刚想追上去。
只听身后传来赖尚荣低沉的声音:“花姨娘还是别打搅宝兄弟,先让他冷静冷静。”
看了看宝玉消失在林间小道,终究没敢追上去。
“大……大爷有何差遣?”
赖尚荣轻笑一声:“差遣这个词用得好,花姨娘看来是心中有数啊!跟上吧!”
说着头也不回的往西北角,蓼汀花淑方向走去。
也就是烈日当空的大夏天,别说路上没有人,甚至除了知了的叫声,可以称得上鸦雀无声。
一路来到蓼汀花淑山坡上的假山内。
松了松腰间的腰带,回身对着跟进来的袭人笑道:“花姨娘就让大爷见识见识,宝兄弟是如何差遣你的吧!”
…………
“阿弥陀佛!姐姐说的可是真的?”
荣禧堂内,王夫人瞥了一眼,做西子捧心状的妹妹,只见那两团浑圆摇而不坠,丝毫不似自己已有摇摇欲坠之势,暗道,也没差几岁,怎么差别这么大了。
“婚约都已经定下了,难道我还能诓骗你不成!”
“不不不!怎么会呢!我这不是没想到……”话锋一转询问道:“林丫头就没向老太太求情?”
王夫人脸上显露出一丝疑惑,转瞬便被和煦的笑容掩盖。
“说来倒也奇怪,林丫头非但没有向老太太求情,听着意思倒好像也认准了似的。”
薛姨妈闻言满脸放光,如释重负道:“那可真是阿弥陀佛了,这两月总算得了一桩好消息。”
稍微顿了顿又道:“该……该不会是私定终身吧?”
她还抱着以往的心态,给林黛玉上眼药。
不过时移世易,即便二人私定终身,王夫人也是乐见其成。
更因为牵扯到赖尚荣,王夫人心存警惕,生怕被偷听了去传到赖尚荣耳朵里,引起反噬。
“嘘!瞎说什么呢?这回可多亏了尚荣啊!”
王夫人忙四处张望了一圈。
才回身叹道:“你也是的,这事怎么也不先问问我?文龙跟尚荣本就关系匪浅,即便要买股份,怎么真佛不求,反倒去拜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亏了银子不说,还闹出这档子事。”
薛姨妈脸上显出些幽怨,斟酌道:“当时宝玉刚被姐夫打了,我不是怕姐姐为难,就没跟你提了,想着尚荣既然答应了东府,免得叫他为难,到时候两下一倒腾,也就妥了,谁知道竟被抄了家。”
王夫人脸上的和煦,转为浓烈的愤慨。
“他们这是活该!欺男霸女图财害命,自己作死也就罢了,还差点害了咱家和娘娘!”
这段话说的又急又快,一时间嘘嘘带喘,竟也巍峨乱颤起来。
“怎么?莫非还牵扯到那边了?”
薛姨妈想当然的认为,贾赦也参与其中,说着往东跨院一指。
说起牵连元春,就不得不说催着赖尚荣入住东府,王夫人不欲多言,忙岔开话题道:“快别说那些糟心事了,文龙那边到底什么情况?可追回来了?”
薛姨妈也在忧心,听到王夫人询问,立即叹道:“唉!我也正为这事发愁,他当时都走了一个月了,也不知道追不追的上,这会子还没传回讯来,只求他到了地儿,只顾着玩忘了正事才好。”
“要我说也不是多大的事,那些铺子盘了也就盘了,如今尚荣婚事已定,你们也少了些顾虑,等文龙回来叫他去问问,让他给出出主意。”
当初薛家要搬走,姐妹两开诚布公的谈过,王夫人清楚薛姨妈将自己放出去的流言,张冠李戴到赖尚荣头上,对于她的顾虑心知肚明。
若非自己放出风声,她们也未必会舍近求远,被贾珍坑了银子,更不会变卖南边的店铺,所以给出了这个提议。
一来暗示薛姨妈自己不会多想,二来也是弥补自己的过错。
薛姨妈也听出了王夫人的意思,只是薛蟠的性格她十分清楚,临走时,还为误会赖尚荣闹过一出,如今若是知道他求娶林黛玉,别说去求教,恐怕都没脸子见他。
“唉!文龙这孩子心眼实诚,上回听说尚荣跟二姑娘的事,就跟我闹了一回,直说我们冤枉了尚荣,哪还有脸向他求教。”
“嗨!文龙湖涂,你难道也湖涂了不成?这不是还有宝丫头吗?”
“啊!~”薛姨妈惊呼一声,骇然道:“宝丫头可是清清……”
王夫人知道妹妹会错了意,忙解释道:“我是说,让宝丫头去找林丫头。”
“啪!”
薛姨妈双掌拍在一处,赞叹道:“还是姐姐有办法,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这事倒不好太过刻意,宝丫头应该懂得!”
“嗳嗳嗳!姐姐说的是,我这就告诉宝丫头去!”
“去吧!去吧!”
“嗳!”
薛姨妈答应一声,从炕上起身,接着身摇肩不晃的,离开了荣禧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