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棋一路跑到赖家,才反应过来赖尚荣在宁府补课。
虽然她也想去宁府,当面锣对面鼓和赖尚荣说个清楚,可那样事情也瞒不住了,而现在回去,又怕赖尚荣继续加码对付表弟,想到找他身边那个小丫头传话也是一样,便敲开了赖家的门。
她虽然不知道晴雯名字,但是赖尚荣只有一个房里丫头,门房一听便猜出了大概。
晴雯听到前院通报,说司棋找自己也是一头雾水,不过她向来不是怕事的性格,也想看看她到底耍什么花样。
赖家与荣府后门一街之隔,她怕司棋胡乱攀扯被人听去,便将她引到院里无人之处。
“你来做什么?”
“一人做事一人当,你跟赖大爷说,要杀要剐随他,只是别在为难我表弟!”
晴雯向来爱憎分明,虽然厌恶司棋攀咬赖尚荣,但是也没想过要拿潘又安撒气。
虽然并不觉得自家大爷会如司棋所说,但见她信誓旦旦,想起赖尚荣一惯没个正行,也不甚笃定。
不过心里打鼓嘴上依旧不饶人:“你说是就是了?他算个什么东西?也值得大爷为难?”
“表弟都告诉我了,还能有假?”
晴雯见司棋怒气冲冲的模样,又有当事人确认信了八九分,不过出于护主的心理,仍旧呛声道:“那……那又怎样?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你们两个不干净,黑锅让我们爷背!”
司棋自知理屈,哀求道:“我知道这事我做得不对,要打要杀随你们便,只求赖大爷别为难我表弟,这事他并不知情。”
晴雯是个嘴硬心软的,原着里怡红院偷了虾须镯的坠儿,她嘴上骂得狠,也只拿一丈青(掏耳朵的)往她手上戳了几下。
见司棋哀求口气不觉软了下来:“便……便宜不能让你们都占了!”
“那你说怎么办?”
“只要你不攀扯我们爷,谁爱管你的闲事!”
“这……”司棋犹豫了,万一自己松了口,赖尚荣反悔岂不是害了表弟。
晴雯见她犹豫不决,怒道:“好啊!还想往大爷身上破脏水,亏我还信了你的鬼话!哪里来的回哪去,少在我这装可怜!”
说着就把她往来路推。
司棋扑通一声跪下,哭着道:“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表弟识文断字颇有才情,可不能因为这事断了前程,你们爷脱了籍又是举人,府上也不能拿他怎么样啊!”
晴雯哪见过这个阵仗,看她跪地悲泣于心不忍,停止了推搡一跺脚道:“那也不能让我们爷背黑锅啊!”
“我和表弟本就清清白白,不过是给他做了两双鞋,只要你们不说,也没人知道,赖大爷又怎么会背黑锅!”
晴雯先入为主以为赖尚荣能猜到二人关系,多半也不是秘密,可见司棋说的诚恳,试探着问道:“当真没人知道?”
“我们本就是表亲,不过是亲厚些,替他做了两双鞋而已,哪有什么苟且之事。”
二人还没捅破窗户纸,司棋说的也不算骗人。
晴雯想了想道:“那也简单,只要你以后不跟你那个表弟来往,我和大爷也不会说出去,这事就没人知道,大爷也不用为你们背黑锅了。”
司棋犹豫片刻,狠狠道:“好!我保证以后绝不跟他来往!”
上回姑妈的话犹在耳边,她对潘又安有情也罢,无情也好,总之是有缘无份。这次的事情也提醒了她,以后再私相授受迟早露了风声,不如就此断了对二人都好。
“那行!我回头告诉大爷!”
“就这么简单?你答应了?”司棋有些不敢相信。
“呃……”听她这么问,晴雯才反应过来,不让赖尚荣背黑锅本就应该的,不能就这么便宜了她,只是一时间也想不到如何惩戒。
“还有的先记着,以后再说!”
虽弄不懂晴雯要记下什么,也不敢多问连忙道:“嗳!多谢姐姐了!”
只是她和晴雯都想岔了,赖尚荣并非迁怒潘又安。
晴雯只当她说的是真的,回头将司棋的保证跟赖尚荣一说,自然就没事了。
司棋只当晴雯答应等于赖尚荣答应了。
不说以后这个会造成怎样的误会,却说此时赖尚荣和秦钟正在吃饭。
忽觉一阵香风袭来,扭头一看。
只见秦可卿在宝珠、瑞珠的簇拥下如弱柳扶风般,款款走了进来。
秦可卿身上的香,是诱人的迷离之香,有种不真实的虚妄,使人不自觉的迷失在如幻似真之中,只记得这香……这人……
“累叔叔辛劳……”
呢喃之音酥酥软软,顺着耳朵直入心脾,此种风情,就算赖尚荣两世为人,都头一回见到。
差点就要失态。
“姐姐!”
“蓉哥儿媳妇怎么来了!”
“这饭菜可还合叔叔的意?”说着走到赖尚荣对面秦钟身旁,抚了抚秦钟的头。
“费心了!都很好!”
“叔叔有什么不满意,定要只会一声!”
赖尚荣虽不好仔细分辨,她是否借胭脂遮掩病容,却看到她没让两个丫鬟搀扶。
欣喜道:“看来是张大夫的药是对症的,可是好些了?可差人让他过来复诊?”
他这话发自内心,表现得也十分真诚。
秦可卿不由想到,今日养父秦业过来,也只说了一句气色好些了,而赖尚荣这个毫不相干的,非但帮着寻医问药,刚才那发自内心替自己高兴,她也感受得明显。
虽然她心里清楚,秦业只拿她当工具,以前是联姻,现在希望百年之后,她能护着秦钟。
可若非是他收养,等待自己的是什么命运,她想都不敢想,对于养父她心怀感激。
她知道自己的容貌,也从不缺少关心,但是那些关心往往都伴随着‘吃人’的神眼,就如……
可赖尚荣说这话的时候,却没有那种眼神。
秦可卿暗自揣测:“是掩饰的好吗?”
想到这,脱口而出道:“叔叔怎么这么关心我的病?”
赖尚荣一愣神,他从未想过秦可卿会问这个问题,并无预桉。
自己不是关心她的病而是想救她的命,只是如何就能肯定她是病死?那玉陨天香楼难道全是空穴来风?
实话说不出口,只能似是而非叹道:“生命诚可贵!人活着才有希望!”
秦可卿闻言一滞……
公公贾珍那择人而噬的眼神愈发肆无忌惮,她将自己的感受告诉贾蓉,没想到他知道后非但不敢维护,居然吓得直接搬去了书房。
这次病症也有担惊受怕的缘故,好在生病之后贾珍久不在跟前露面,加上张友士的药,这才渐好。
可病好了呢?贾珍难道就会罢休不成?
秦可卿只静静站在那儿,带着自凄的哀怨表情。
隔了半晌才幽幽道:“倘或没有希望呢?”
赖尚荣只觉那眉眼间幽幽之情,彷佛能拨动人的心弦,让他忍不住生出怜意。
不过此时此地容不得他去怜惜,他从秦可卿的话语中听出了丝丝绝望。
果然是自缢吗?
心病还需心药医,好在赖尚荣前世听过的鸡汤不少。
缓缓道;“有个旅人在沙漠里独自行走着,忽然后面出现了一群饿狼,追着他要群起而食之。他大吃一惊,亡命狂奔向前跑。
就在饿狼快追上他的时候,他看见前面有一口井,就不顾一切跳了进去。那口井里不但没有水,还有很多毒蛇,毒蛇见到有食物送上门来,昂首吐舌,热切的引项以待。
他大惊失神下,胡乱伸手想去抓到点什么可以救命的东西,想不到竟然天从人愿,给他抓到了一棵在井中间横伸出来的小树,把他稳在半空处。
于是乎上有饿狼,下有毒蛇,不过那人虽陷身在进退两难的绝境,但暂时还算是安全的。
就在他松了一口气的时刻,奇怪的异响传入他的耳朵里。他骇然循声望去,发觉有一群大老鼠正用尖利的牙齿咬着树根,这救命的树已是快要折断了。
就在这生死一瞬的时刻,他看到了眼前树叶上有一滴蜜糖,于是他忘记了上面的饿狼,下面的毒蛇,也忘掉了快要被老鼠咬断的小树,闭上眼睛,伸出舌头,全心全意去品尝那滴蜜糖。”
故事到这里戛然而止。
秦钟瞪大眼,张嘴望着赖尚荣追问道:“那人最后可是被毒蛇咬死了?”
赖尚荣笑道:“这个故事重点不是那人如何了,人终有一死,死前能吃到那滴蜜糖才算不负此生!”
秦可卿自然听出了话中意思,越是这样越是觉得意兴阑珊。
养父拿自己当工具,丈夫不能护着自己,什么才是自己的那滴蜜糖?
“只怕未必人人都能吃到那蜜糖!”
这个故事并不严谨,不过赖尚荣早有准备。
“如果那个旅人在饿狼追来的时候就放弃了逃跑,或是在掉下井的时候没有伸手去捞,甚至在看到老鼠时闭上眼听天由命,那他确实吃不到那滴蜜糖。”
叹了口气接着道:“只有拼命的活着,才有机会吃到属于自己的蜜糖,因为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知道什么才是属于自己的蜜糖!”
赖尚荣说完,向秦钟招了招手,今天他说的够多了,秦可卿也需要时间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