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送走了元春,贾政的老腰再也直不起来,被王夫人带着金钏等一众丫鬟,搀扶着回到房内。
贾政被扶回床上,在众人的摆弄下洗漱之后,便急不可耐问道:“你说娘娘今儿问尚荣是何意思?我之前在前头,六宫都太监夏老爷和羽林卫的仇都尉,也向我问起。”
王夫人一面给他盖上被子,一面向他解释道:“他如今可是皇上身边的红人,我进宫探视,娘娘说皇上去她那儿,十次倒有八次要提及尚荣。”
贾政不解道:“这又是什么缘故?那国营司不过是行些商贾之事,皇上为何如此看重?”
“老爷难道没看邸报吗?”王夫人诧异道:“去年发大水,那以工代赈的法子就是他出的,娘娘说他献策当晚,皇上就去玉春苑,还问娘娘入宫前见过尚荣没有。”
“什么?”贾政惊叫一声,忙一脸尴尬的解释道:“那边公务繁忙,我也没时间看邸报。”
学政公务并不繁忙,但他好容易代理一年,也其视为自己融入士林的象征。
所以,见天的寻访当地文人雅客,与所谓的名士们高谈阔论,邸报虽传至衙门,但也是压了箱底。
贾政随即埋怨道:“你怎么也不早些告诉我!”
经济之道在这些腐儒的眼里终归只是小道,但救灾却是正儿八经的政务,能在这上面见解独到的,才算得上未来可期。
以工代赈他在高谈阔论时也没少听闻,原本只当出自哪位德高望重的阁老,没成想竟是赖尚荣。
“前儿老爷回来我就说要请尚荣,可……”
贾政自知理亏,摆了摆手道:“罢了!我回来还未请他过府,就明儿吧!”
王夫人担心道:“老爷这身子?”
贾政挣扎了一下,道:“不碍事!左右也不需要走动!”
他在工部蹉跎半生,一直被士林拒之门外,这回出任学政,做为督导地方教育工作的主官,自然没哪个不长眼的给他难看,所以这一年可谓是春风得意。
只是代理学政终究只是代理,一年期满,他是再也不想回工部了。
可虽然身为元春的父亲,但也不能上达天听,听闻赖尚荣深受皇上器重,便想着在赖尚荣面前直抒心中抱负,再暗示其将自己不俗的见解,传达到皇帝耳中。
贾政虽然死扛硬撑,王夫人却担心他的身体。
于是提议道:“要么明儿叫琏二作陪,老爷若是身子撑不住了,也不至于失了礼数。”
“也罢!明儿再叫上珍哥儿一起,方显得足够重视。”
他倒并非觉得自己支撑不住,只是碍于面子,不想表露的太过急切。
毕竟时隔一年刚刚回来,为免显得过于急功近利,这次宴请只是加以笼络。
王夫人听说他还要叫上贾珍,顿时为难道:“珍哥儿还是不要请了吧!”
接着,便将贾珍对儿媳意图不轨,向贾政禀明。
去年正月十六,贾政离京后,赖尚荣才带着秦可卿进府,事涉隐秘又是这种糟心事,贾母和王夫人当然不会让人传话,或是付诸于书信之中,所以贾政也不知道。
今日省亲忙前忙后,他也没注意到秦可卿并未到场。
“什么?竟有此事?”听完王夫人的叙述,贾政气得浑身乱颤,转而庆幸道:“幸亏尚荣处置得当,否则我贾家颜面何存!尚荣如此识大体,他竟还心生怨怼!不行,我非得叫他跟尚荣认错不可。”
说着竟就要让人去叫贾珍。
“今儿忙了一天,珍哥儿怕是也累坏了,况且他毕竟不是咱们府里的哥儿,还是明日再说吧!”
王夫人好说歹说,才终于将贾政劝下。
见丈夫对赖尚荣这么重视,王夫人便笑道:“要说尚荣才二十岁的年纪,入职国营司也不过一年不到,就做到了掌司郎中,又有圣卷傍身,以后怕是三四品都是低的。年前我便和老太太提过,他年纪也不小了,正好咱们帮他寻门亲事。既能让他感恩戴德,又能显出咱家的情义!”
贾政沉吟片刻,摇头道:“虽说以他如今的身份,三丫头倒也配得,但毕竟曾做过主仆,难免被人说嘴。”
王夫人见他会错了意,笑盈盈道:“老爷莫非忘了宝丫头不成?”
贾政顿时眼前一亮,小鸡啄米似的点头道:“尚荣日后不可限量,若如此,倒也堪为良配,只是你妹妹那头……”
停顿了半晌才道:“这事我不方便出面,还得你来操持,需得去晓之以理,叫她们心甘情愿了,才好撮合!”
他平生最好面子,薛家毕竟只是亲戚,嫁给赖尚荣也没人会说他的不是,多了这层亲戚关系,还怕赖尚荣不帮着自己?
可薛家即便败落,他也不好强行做主,将宝钗许给自家曾经的奴仆,但王夫人这个提议着实让他满意,只能掩耳盗铃,暗示王夫人要先说服薛家,至于如何说服,他贾政又不不会过问后宅之事,只要结果满意就成。
王夫人熟悉他的性情,忙笑道:“老爷放心,这事怎好让老爷费心,妾身自家侄女儿,自然是妾身来办!”
…………
在贾政、王夫人夫唱妇随之时,赵姨娘却在屋内坐立不安,搓着手,踱着小碎步,绕着屋子不停的转悠。
今儿贾政被搀扶的一幕,她看在眼里,让她原本借着今晚兵荒马乱劫人的盘算,落在了空处。
若只是计划落空,她还不至于如此不安,但关键贾政竟连走路都成问题。
若只是瘫了她倒不怕,毕竟老爷腰不方便的时候,她无师自通了许多花样儿。
可瘫软二字向来都是联系在一起,眼看贾政有瘫倒的趋势,如何能不引发她的联想。
也不能怪她多想,毕竟贾政离家一年,一回来就一反常态的不让自己近身,反住到了王夫人院子。
自己那些路数老爷又不是不知,即便真的老腰不争气,也不该这样冷落自己。
她和儿子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贾政对自己的宠爱上,这若是失了根本,以后还如何在府里立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