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城延寿街的临香园并不是很出名,但不是因为其地理位置等等因素,而是因为临香园只为一种人开放,那便是皇亲国戚,上品世家子弟,当然,这儿是皇家的,再深点,这儿与那教坊司关系颇深,换句话说,临香园其实就是教坊司的分部。
所谓临香园,临的便是教坊司的香,香的便是那些花颜月貌的人儿。
国企,只为皇家服务的国企,里面服侍姑娘也都是罪臣之后,消费一次所需要的银子也不少一个平常世家子弟所能承担得起的,也正是因为这点,这儿的姑娘几乎从未被人碰过,一个个皆如花似玉,风姿绰约,最主要的,这些姑娘从未被人碰过,最干净的身子,只为了让来临香园的公子哥用得快活,用得舒坦,因此,在这的姑娘只有一次,之后,除非被世家子弟看上任何被带走,不然便会被送去教坊司。
不过百年来,临香园的姑娘很少有被世家子弟们赎走,大多一夜春宵,便屈身于教坊司,沦为真正的玩物。
言归正传,窦毕快马加鞭,一路横闯,急匆匆的在临香园前街停下,接着快步进入,至于那些亲卫,都被留在外面。延寿街不见兵刃,这是条不成名的规矩。
临香园的管事是为女官,官职七品,与李箫同阶,长得却也是清秀,一张微胖的杏仁脸,其上是一双黑亮的杏眼,浓密柔润的三千青丝,当是鲜眉亮眼,只是脸上不着一丝笑,冷冷的,直让人看得发颤。
窦毕虽是狂傲,目中无人,但对于这宫里面的女官,还是心有余悸,不敢招惹。只可惜这等美人是宫里人,不得成亲,自是不得与他人相恋。腻腻的看上两眼,便快步往内院跑去。
与竹林小筑相似,大致布局也是与教坊司一般,都是一个个独立的院子林立,每个院子都有一至三名女子居住,又是分配一起的罪官后嗣,也有株连罪责的丫鬟陪着自己的小姐一起。而每一间院子都是大家闺秀的制式,倒是与姑娘们曾经居住的无二,只是每日会被女官们抓着练习琴棋书画,以及看那些让人害羞的图画,这便是为了取悦世家子弟们。自然,也是有考核,一旦不合格的,便会被直接扔去教坊司。
纤纤女子身不由己,无权无势只得顺从。
内院没有官兵,也无刀刃,一路上除了忙碌的女官,便没了人。窦毕的身份不足以进入内院,甚至连临香园的大门都无法踏足,此时自然是因为三皇子的原因。
没有人阻拦,也没有人欠身问好,他一路往里走,是最华贵的一落院子,清一色的芭蕉独门独院,推门而入,此处便是三皇子的所在,也是临香园价格最高的那位姑娘的所在。
未至院前,便是一声声纤纤幽曲飘出,细细一听,竟也是李箫所做的那首诗,而其他的院落中也是这般曲子冒出。短短半月时间,那首《如奕歌》便火遍全城,但所追溯的都是那些才子士子,为的其一是因为曲子本身的动人爱情故事以及这首当可传
世前年的诗句,至于其二么,便是冲着作诗的人而去,小诗仙因为诗词成名,诗词也因为作诗的本人而出名,不过最主要是便是小诗仙本人,那一首首惊世之作,无不让人震惊。
窦毕不喜文,便没有像其他士子才子那般,闭目细细品味。他悄声进了院子,站在一旁,却没有打扰听得正欢的三皇子。
三皇子爱好诗文,尤其是像李箫这般的既有诗才又有胆识的人。但他这般耐心的招揽李箫,并不是因为这两点,其中的缘由,倒是只可意会不必言说。
歌女莲莲,便是这处院落住着的那姑娘,没了名,只得一个艺名。
莲莲余光瞥见窦毕,但也没有停下拨弄琴弦的玉指,姣好的瓜子脸微微低着,似是对生活低了头,但时常有意无意的会偷看几眼三皇子。三皇子长得眉清目秀,高高的鼻梁,闭目淡淡笑着,那一身暗降红色的毡织薄蟒袍,腰间系着藏蓝色蛮纹角带,长若细水的发丝,剑眉下的是一双深不可测的朗目,身躯挺拔,当真是昂藏七尺的美人男儿。
美人自是美人,可不是美女。
约莫过了半刻时辰,莲莲便将改编了的《如奕歌》给演奏完毕,贪恋的看了眼三皇子,心中痒痒的。在临香园的姐妹们无一不想套个富家子弟离开,对于那只为了一夜快活,没人愿意碰上,毕竟她们知道,一旦被扔去了教坊司,那便是真的身不由己。
所谓的教坊司,只不过是个披了身华丽衣裳的青楼勾栏罢了,只要银子足够,哪管今夜睡在你床上是为翩翩公子,还是富商人家,又哪管是不是少年儿郎亦或是半百老人。
如三皇子这般的人物是最佳选择,只可惜三皇子不近女色,即便献王府里有了位王妃,也只听说三皇子很少碰触,像今日这般,出现在临香园绝对算是人生头一遭。所以女官们对待的极为客气,她这舞女,也是卖力的展现自己,可她在上边忙活看半天,对方竟然正眼都没瞧过来,自始至终竟然都是在听曲子。
“唉……”她叹了口气,取过白瓷玉酒壶,在三皇子那个空了的青玉条纹杯上倒满,便退到一旁,不敢坐下,也没有资格坐下。
三皇子慢慢举起酒杯,摇晃两下,闻了闻,却没有喝下,他瞥了一眼窦毕,面不改色,缓缓开口,只是说了三字:“李箫呢?”
窦毕身子一颤,嘴唇不断的抖动,他害怕了,只是听三皇子淡淡开口,竟是险些失了色,他下意识的咽了口口水,“臣无能,李箫……李箫他没来。”
“为何?”三皇子的脸上还是没有半分变化,倒是举起茶杯,悬在空中。
他是第一次进入烟花场所,只是为了李箫一人而已,可后者却没来,那他今日的打算还有何意义,堂堂皇子,他这算是连着两次被人拒绝,面子失了不说,还让他很是不悦。不由的,捏着茶杯的手重了几分,咯咯的声响冒出,紧接着便是清脆的一声碎裂,那青玉条纹杯砰然碎裂,
晶莹的汁液顺着他的手流下,其中竟是带着几点血色。
舞女莲莲见罢,身子往后撤了一步,眼中惊讶不已,可即便如此,却也不敢为三皇子巴扎。窦毕更是一惊,低着头身子剧烈的颤抖,“殿下,臣已经让前去接应的礼部官员拦下那李箫,可那厮竟然却一声不吭自顾自的去了东城,臣倒是无妨,但这可是不给殿下面子。”
“东城?”三皇子侧目看了过来,眉头一皱,“去了东城何处,是去作甚?”
窦毕躬身拱手,回答道:“回殿下,李箫是去了蓬莱仙居,是玉仙居的那个,至于是去做什么,此时臣不知,但是臣在那儿见到了一人。”
三皇子将取出一块丝巾擦了擦手中的酒液,并没有理会那几道细微的伤痕,他不明所以的笑了笑,并没有问道。
跟随三皇子多年的窦毕知道此时自己主子心里想着什么,左右看了看,便不再绕弯子,忙是开口说道:“是文渊诗社的林江宸。”
“有意思。”听到林江宸的名字,三皇子哈哈一笑,将丝巾轻轻展开,看了一眼,又是慢悠悠的叠整齐,找了个空闲的位置放下,接着便笑着说道:“文渊诗社,上一次李箫出城的时候没有做出反应,此番倒是动手,还是在蓬莱仙居,怎么,这是下了血本?估摸着今日去的不会是那马家公子,该是那社长出马了。”
听这意思,三皇子似是与那神秘的文渊诗社社长相识。而能在蓬莱仙居定地字号房间的人,身份不会低,而三皇子又是爱好诗文,文渊诗社更是京师城里最为出名的诗社,想来二者认识也不算是稀罕事。
没有意外,窦毕也是知道那文渊诗社社长是何人,不然也不会在看见林江宸的时候会是那般的反应。要论平常,一个小小的诗社才子,他可不会放在眼里,尤其是林江宸这般没什么重要的存在,可这次却乖乖的离开,没有让亲卫强抢。
如此看来,今日窦毕的异常行为并不是看在玉仙居的面子,而是因为那文渊诗社的社长。
当然,其实他也是畏惧玉仙儿,这个女人背后的势力可是连六部的尚书都不敢惹,而三皇子也是敬而远之,可知此女绝不一般。
他虽然狂傲,嚣张,但绝非傻子。
三皇子拍了拍裤脚,抖掉上边落了的几点尘灰,他看了眼舞女莲莲,并不认识这人,选择此处也是前面的那女官推荐,如今没了意义,便不再继续停留,随意扔下几锭纹银,便负手离开。
这是规矩,临香园的存在也是需要银子支持,而富家公子打赏舞女的,便是临香园的主要收入。
行至临香园外,三皇子负手驻足,望着东城蓬莱仙居的方向,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喃喃自语道:“世藩,既然你出面了,那本王就不再多此一举,倒是没想到,你竟然会亲自出马,有趣,有趣,有趣。”
连着说了三个有趣,便转身上了一旁等候已久的献王府车驾,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