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即使是企业家的独子，却完全没有涉猎企业管理一类的课程，而是选读音乐科系。

我反正也不懂商业经营，干脆只当个挂名的总裁，非有必要，公司的业务我几乎完全不插手。

我和甄回到法兰柯伊博士的研究室，开始重新整理环境，布置新居。而第一要务则是狠心的将法兰柯伊博士的毕生心血全部销毁，这样虽然有点对不起博士，但是为了保护族人的安全，人鱼族的研究资料绝不能让它公诸于世。我想，博士会谅解的。

海洋生物观察室里面的珍稀水族没人照料，全部都死光、发臭，我和甄费了很多工夫才合力清理干净。

“也好，它们自由了！”甄淡淡的叹了一口气，这些海洋生物陪伴甄度过了许多孤单的日子，自然有些感情，但和甄一样都是囚禁在小空间里供人研究和观察的，算是同病相怜，甄嘴上不说，我心里还是可以感受到。

法兰柯伊博士下葬的时候，除了杜兰德院长和几个他大学时代的老同学，并没有其他亲人。我们在博士的墓地上献上鲜花，他可以说是为了我送命的，他毕生致力研究人鱼，想用来研发新药，终究功败垂成，博士拿着我的基因研究报告兴奋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仿佛昨日，而现在却已化成了一抔黄土。我曾经对他感到厌恶，在此时全化成了感激和愧疚。

‘爸爸，你安息吧！我已经和甄结婚了，我会好好照顾她的。我们回到了亚特兰提斯，那里还有很多人鱼同伴，听说有三百万人，你知道一定会吓一跳的！所以，你的耽心是多余的，人鱼族不会灭绝的。’我在心里默默的说。

本来还有点伤感，但想到博士如果知道了世界上还有那么多人鱼，那张满脸落腮胡子的面孔惊骇的样子，就不禁笑了起来。

甄仰着头看着我，微笑了。

一阵风吹过来，扬起漫天落叶，人的一生是这么短暂而脆弱，但是怀念却会持续到永远。

过去的十几年，甄一直过着足不出户的生活，日常必需用品，几乎都是博士出门添购，甄第一次离开家门，居然还是被歹徒劫持，堪称超级宅女。

我是个好动的人，实在无法一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索性推着轮椅带着甄出去逛街，十八岁的女孩，本来就是喜欢热闹和购物的。

模样十分逗趣，我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在甄耳边小声的说着：“我才不爱穿高跟鞋的女人，我只爱有鱼尾巴的女人！”

“可是，人家很羡慕那些穿着高跟鞋的模特儿，腿好长，好漂亮。”甄嘟嚷。

“才不呢！刚刚我们去逛百货公司，那些女人都在对你抛媚眼，哪！你后面就有十几个在偷看你。”甄醋意十足的噘起了嘴。

“要看就让他们去看好了。甄，世界上，我永远、只爱你一个。”我俯身在甄的唇上印上一吻。

甄环住我的脖子，在心里轻轻的呢喃：‘我也是。’

我和甄的组合的确有点引人注目，路人的眼光多半是同情这么美丽的花样少女居然是坐着轮椅之类的，幸好甄对此并不怎么在意，倒是对那些在她眼中看来对她老公“虎视眈眈”的女人抱着不小的敌意。甄乱吃飞醋的模样，真是又好笑又可爱。

之后我们便常常一起去逛街、看电影，或者到海边散散步。

一天，我们漫步在黄昏的迈阿密海滩，落日的余晖将甄清丽的脸庞染成金红色，我停下脚步，环着甄纤白的颈，甄的头轻靠着我的手臂，握着我的手：“好美的夕阳喔！我从来不知道夕阳可以这么好看！”

甄哼起她常常唱的歌，我也自然而然跟着唱了起来，这美丽的金色海滩，我们唱着属于我们的歌，结婚之前，我们从来没有像其他热恋的男女那样约会过，经历的都是惊涛骇浪，生离死别，从不曾像这样轻松悠闲，只觉得苦尽甘来，百感交集，我们的歌声交缠在一起，时而低吟、时而高亢，彼此应和。

夕阳渐渐没入海平面，街灯也亮了起来，我亲吻甄的头发，说：“甄，我们该回家了。”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鼓掌声，有人说：“唱得太好了！”

周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聚集了一群游客和路人在聆听我们唱歌，他们热烈的鼓掌，还有人喊起了安可。

我有点不好意思向他们点头微笑，正准备离开，那中年男人却急忙挡住了我的去路。

“有事吗？”甄就在我身边，我不由得提高了警觉。

“我从没听过这么美的音色。”那灰发中年男人取下了墨镜，他的眼睛是淡绿色的，五官称不上英俊，但是让人看起来很顺眼的那种，此时眼眶竟然含着泪水，让我感到有点错愕。

“先生！请……请等一下！，我是唱片公司的制作人威廉．史东，你的歌声太有特色了，外型又这么出众，如果愿意加入，我保证你一定可以成为超级巨星！”史东递了一张名片给我，然后用衣袖擦去泪水。

“原来是星探，我对当歌星没兴趣！”我看了名片一眼，那是一家知名的大唱片公司，栽培过不少巨星。

她不适合培养成歌星吧？心下微微不悦。

“拜托！请再考虑一下！”

“你也看到了，我的妻子行动不方便，我必须照顾她，当歌星这种麻烦事，你还是找别人吧！”我冷淡的回答。

“维，你可以去试试……这是个机会！”甄仰着头看着我。

“不，我才不想当什么明星，你知道我只希望能每天陪着你！”我温柔的拨拨甄微乱的头发。

‘不要顾虑我，我不想成为你的累赘。你回陆地原本就是为了要找爸爸，唯一的线索是你的这张脸，爸爸和你长得很像，如果你成名了，找起来一定更容易些，更何况你本来就是学音乐的，你就试试吧！’甄握住我的手，悄悄的用心电感应表达她的意见。

我的确没想到这点，但是光凭我这张脸，真的可以找到父亲？

我静默了，从前我是为了兴趣去学音乐，后来恢复了人鱼的嗓音以后，我只为甄而唱，从来没想过要站在舞台上。

在茫茫人海中寻找尼克，本来就像是海底捞针，这个方法似乎快速又直接。

我十分清楚，成为公众人物，要付出的代价可能很大。

史东看到我在犹豫，直接伸出了手说：“欢迎你的加入，我手上已经有现成的词曲，难度很高，需要音域极广的人才有办法唱，我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我不会看错的，天才不应该被埋没，这首歌只有你能唱！”

甄比了一个加油的手势，在许多时候她总能让我在怯懦中产生勇气。我用力握了史东的手：“我叫丁维，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史东亲自担任我的经纪人，才过了几天，我已经开始录制唱片。在M国，一个无名小卒要成名并非易事，除了尽力唱好歌，也只有耐心等待了。

我仍然常常推着甄出去散步，没多久大街小巷已经可以听到我的单曲专辑，我特殊的音质让听众分不清我是男是女，唱片封面甚至没有我的照片，只有我的艺名“维尔”。这是史东的宣传手法，我尊重他的专业，并不表示意见，大概没有人知道这个神祕的维尔每天推着老婆的轮椅在迈阿密的街头和海边散步。

没多久，我的歌声已经引起了电子媒体热烈的讨论，许多打听维尔消息的信件如雪花般飞来，当听众的好奇心累积到临界点时，史东立即着手安排我上了全国性的现场转播电视节目。

制造话题，搞神秘，我猜这大概是史东的策略。

第一次上电视，还是现场转播的节目，尽管我已经极度低调，但终究还是一个新人，不知道是不是被节目恶整，还是恰巧，轮到我上场时，电力设备忽然故障了。麦克风、音响、照明都失去了作用，但实况转播似乎仍在进行。

“维尔，停电了，我想转播可能要被迫中止。”史东有点恼怒的抱怨。

“转播设备好像还在运转？”

“是这样，如果没办法立即抢修好，我看转播也会停下来。”

“让我唱。”

“可是……”

“维尔不会让你失望。”我拍拍史东的肩膀。

“我相信维尔。”史东扬起了微笑。

没有麦克风，但我知道甄的歌声可以穿透穿透狂风暴雨。甄行，我也行。

我摸黑走上舞台，独自一人，对着黑暗，为守在电视机旁边的甄我的爱妻歌唱。

电力终于完全修复，但我已经唱完了。

我也看清楚了现场的观众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都睁大了眼睛看着我,是我唱得不好吗？

他们的表情有点奇怪，那是一种迷醉的表情，有几对情侣甚至当场拥吻了起来。

我有点诧异，但还是礼貌性的微笑，然后行礼。

观众忽然反应了过来，掌声震耳欲聋，把我吓了一跳。

“维尔！”“维尔！”“维尔！”他们乱中有序的喊着我的名字。

观众疯狂了，我傻了。

萨根也疯了，他冲上舞台，用力拥抱我,哭得老泪纵横，眼泪鼻涕都抹在我的新衣服上。

“史东？怎么回事？接下来我要怎么办？”我手足无措的被史东抱得紧紧的，大批观众涌上舞台。

鲜花、礼物、拥抱，还有混乱中不知道是谁在我脸上偷亲了好几下，而史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群众踢到舞台下去了。

等我被工作人员救回休息室时，已经是披头散发，衣衫凌乱，头上插着两朵鲜花，脸上还有几个不同颜色的口红印。

唱歌唱到引起暴动，我大概是头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