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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江成了最大的垃圾场,这是人祸,也是香城的不幸。
一阵幽幽轻风吹过,邹秀不由地赞叹江边的凉爽、舒适。
谈到凉爽,立即勾起动物学家的兴头,臭猴子又嚼动三寸不烂之舌,众人一致认为乌鸦的嗅嘴里吐不出吉言。他不予理睬,不温不火地谈起三个衙门小官僚们外出公干,他们共享一棵大树的阴凉却不识真滋味,其中一位吹嘘夏季灵通岩的灵通禅寺最为清凉。另一位则认为,依他个人经验还是泰山顶上最为清凉。不甘落后的第三者则认为畅游华夏大地后,个人认为峨眉山顶最清凉。他们争执无法得出一个公正的结论。请一位长者为他们主持公正,老先生公正地裁判,无需跑得那么远了,他们的衙门其实才是真正最清凉的地方。
“一点也不好笑。”邹秀很不给面子,她说。事实也的确如此。
“这不好笑?”动物学家则唱高调。邹秀的兴趣转移到烧烤上来,瞧秀才也动手,她兴奋地问准备烤些什么好吃的?
老猴子还是那臭德性,他说:“人肉啊。吃不吃?”大家都乐起来。真是一只浑身长刺的刺猬。邹秀又窘又羞,既摸不得又骂不得,至少她可以转身离开。动物学家还没完呢,又胡说八道起来。他说:“人肉有三种吃法,烤着吃,炒着吃,还有蒸着吃。”
叶莹瞧他缺德样子,颇为生气,讥讽一句:“吃你的死人骨。”
“死人骨有两种吃法。”还是老样子地自娱自乐,甚至于堕落了。
马庚乐拉着叶莹的小手,有意取笑,她问:“人肉有几种吃法?”
“你说有几种吃法?”她笑盈盈地反问?双方打了一个平手。
动物学家是标准的女权至上主义,女朋友出头,他有失体面地缩回去。显然遇上克星,却仍然充好汉,伸出三个指头。叶莹有暴力倾向是这时表现出来的,她玉指微曲,挥手赏他五颗火橄榄,这下他知道自己犯下什么罪了,撒腿逃得比兔子跑得还快,声称以后可以再讨论。这幽默的一幕,再次见证了所谓的一物降一物,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陈竹词点了一火把,企图在浅水滩处找到未逃往幸福岛加拉帕戈斯的鱼虾。他首先发现不远处的沙滩上又生起一堆篝火,又有一伙热血青年加入熊熊燃烧着队伍中来。星火燎原,这是不变的真理。他喊道:“那边也有人。”
“一堆篝火很孤单,两堆篝火就热闹了。”叶莹无意间应了一声,颇有诗意。动手学家也觉得玩笑开得过分,有意修复友情,主动找邹秀搭话,他手拿两只残翅就诗意地当成比翼齐飞。秀才就是秀才,双只鸡翅教他天才地联想到‘比翼双飞’,邹秀心里佩服来着。她心灵的高地庆幸此番外出清肺,心里没有恨意,自然也就原谅了他。
篝火对面,动物学家的胡说教马庚乐捡到话柄,转身调侃着叶莹,她说:“听到了吗?说你呢。”
“那是骗子的伎俩,我才不上当。”她应了一句。火光中金子闪耀着光芒,发现她手上戴着订婚戒指,知道口是心非,自然没揭破。
叶莹经朋友介绍认识这只猴子,与其深厚的专业知识相比,他的幽默才能一点也不逊色,有意思的是许多人讨厌他那爱嚼舌的小舌头,偏偏是这点打动她的芳心,并因此相信,自己的爱情是建立在真正的内在价值基础之上。爱情似天上的彩虹,总教人眼花缭乱。她的小脑瓜也充满幻想,只不过是一种理想主义色彩罢。爱情本身就是一种冒险,她愿意为此冒险,并完全为爱情的甜蜜所俘虏。她热爱宗教事务,是上帝的忠实子民,每逢周末都上教堂里倾听上帝的福音。而动物学家则是彻底的无神论者,在宗教信仰问题,他们没少发生争执,凭她浅陋的神学知识,根本改变不了动物学家的信仰。上帝将布道的重任交到她手上,她发誓既便不能改变他的信仰,也得将这个顽冥不化的猴子浸泡在圣水,为此孜孜不倦。
篝火燃起之后,陈汝卓就沿着大沙滩四处乱逛,还跟另一队野外烧烤的陌生朋友聊了几句,他回到马庚乐身边,叶莹识趣地站了起来。他闻到肉香,说了一句傻话:“香江被污染了,不然,它也该是香的。”
关于江河湖海被污染,那是教每位有良知的人痛心的,这一切全拜红色唯物主义所赐。社会主义事业最伟大、最奢侈。
动物学家嘲笑他的书生意气,江水是黑是浊关他屁事?党都不怕红变黑,他倒怕它白变黑。他一面翻着烤肉串,一面问叶莹是不是很香?还想撒点胡椒粉,却一时找不到了。众人只好打着手电筒,翻袋子,就缺这样一个调味品。
张俊骑的小小傲慢教他落得孤独,他成了邹秀身上的一条小尾巴。在寻找调味品时,他有意表现得积极进步就是为了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他觉得可能落在车上了。邹秀愿意亲自去找找,他们一块儿去了。
马庚乐主观地认为他们非常般配,取笑道:“小心点,可别让老虎吃掉了。”
“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还取笑别人。”陈竹词也应了一句。火光映照下,马庚乐的俏脸红似火,她翻身抓起皮鞋,威胁要砸向他的脑壳上,吓得他撒腿就跑。一面嚷嚷着要瞧瞧有没有不怕死的小鱼儿,抓几条回来烤,却开溜了。
马庚乐又取笑道:“哪里用得着到水里抓鱼了?这里一条美人鱼,没瞧见吗?”大家全乐起来。吕允儿伸手报复,掐她的肉,让她逃走了。
一对情侣拿着手电筒去抓泥鳅,也不知是真是假?
老猴子倒象一位大厨师似的烤了一对鸡翅,请他们先品尝,又教叶莹添柴加火。
陈汝卓找了个借口,到岸上瞧瞧地里有没有蕃薯,偷几个来,烤番薯吃,大厨连声称赞。他们手拉手走了,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对叶莹强调一句:“那只老猫,你替我看紧点。”她抓起鞋,就向他砸来。他们哈哈大笑,赶忙逃走。
汽车上并没有找到胡椒粉,邹秀猜测可能忘在某个地方了。张俊骑愿意驾车回市区购买,夜黑径小,邹秀在路上不幸摔了一跤,膝盖也磕破了,这惹她老大不高兴。他们在江边沙滩上尽情玩乐,却让他当差,这不是很不公平。不无埋怨地说:“都是你,傻瓜。铜牌积极分子。”
“你才傻呢。没有一个借口,咱们能独自呆在一块。”这话顿时提醒了她,又欢喜起来,膝盖上的疼痛也忘了。
她幼雅地特别地好奇他们是否真的轮番使用帐蓬一小时?有一点小瘤子倒敢肯定,他们各自去了一个地方,甚至连篝火都没人照看。这话她相信,赌五块钱的提议则被她视为公开占小便宜而不肯答应。
胡椒粉不是唯一的调品味,甜言蜜语是更美妙的胡椒粉。他勇敢地拉着她的玉手,像一对小鸳鸯似的头靠着头,在汽车前数起星星,娓娓情话。他们谈着未来,感觉自己无所不能,处处生机,样样如意,前程似锦。张俊骑很遗憾没有遇上理奇,他渴望他们的爱情得到邹家人的承认,那样就正式确定关系,爱情温度将轻易更上一层楼。他利用公差机会慷慨地给她买了一件礼物,此时恰是奉上厚礼的最佳时机。这教邹秀非常高兴,着急瞧个明白,这小滑头却故意吊足她的小胃口之后才将礼物给她。
礼轻情意重的道理邹秀还是懂的,哪怕送她一根羽毛,她也会很快活的。说到礼物,邹秀将腕上的玉镯让他瞧瞧,她们姐妹各一个。
听说是陈汝卓赠送的厚礼,小瘤子无端生起醋意,暗道他倒是大方,他又没有阻止她收别人礼物的权力,就抱怨大商场里的假货太多,并确认不是好玉料。这话叫邹秀有些不舒服,抬起玉臂,教他仔细鉴定了,它可是和田白玉。夜色模糊,他根本就瞧不清楚,又怕女神生气了,语气转软,答应给她买一个更好的,她这才由怒转喜。
一对情侣果然在浅水里发现几条漏网之鱼,不由地兴奋得大呼小叫,嚷嚷着:“有鱼,有鱼。”
“我要烤熊掌,要鱼干么?”大厨师冲他们嚷了一声,那边就没了声息,连手电筒也灭了。篝火映红了叶莹的俏脸,看上去漂亮动人。她讥笑道:“瞧你得意的样子,人家嫌你嘴臭,不愿跟你呆在一起呢。”
“又没吻过,怎么知道?”
“找死。”挥着秀花拳警告,动物学家吓得跳了起来,他们围着篝火转像玩捉迷藏似的。叶莹抓住了他,又舍不得打,他倒占了便宜,搂着查某仔细腰,伴着轻快的音乐,跳起舞来,也不管鸡翅是否会烤焦?
陈汝卓根本就懒得去偷地瓜,挑了一块草地,并排躺在草地上,听江水从胸间流淌而过,看萤火虫闪烁着灵光,卿卿我我,说着情话。马庚乐觉得不舒服,干脆头枕着他的腿,他则轻抚她的秀发,探问他老子的旨意?她内心深处的那块小平地上交织着如蓝似幻的火焰。
香城是著名侨乡,时不时从国外归来的著名华侨总能引起整个城市的轰动。少女时代,她就十分羡慕那些番客——堪称时髦人物,并常常有些美妙的联想,想象自己从异国他乡归来,引起小小的轰动,那小小的虚荣得到多么幸福的满足啊。如今,她幸运地得到机遇的眷顾,自然恨不得马上搭上这趟快车了。然而,终究是成年人,有自己的认识,对前途有某些忧虑。她也不忍心抛弃父母、亲戚、朋友,远在异国他乡,孤独的心将拿什么慰藉?她甚至不愿让想象插上翅膀。母亲举双手赞成是预料中的事,至少她小小的虚荣得到滋润。她反而而行,征求他的意见。
恋爱让陈汝卓变得更自信、稳重,他发现自己人生观也悄悄发生了改变,马路上,每一位行人身上都发现人性动人的光辉,这在以前是难以想象的。他思想深受赵放泉影响,总将街上各类行人当成‘会走路肥肉’,一群畜牲,是大雨后阴沟倒灌时流出的脏水。如今这种思想彻底发生改变,他相信受到马庚乐恬静平和的魂灵的影响。他目光锐利地意识到文化的扭曲、信仰的空白、思想的退化,他洞见一切却不敢胡说,毕竟因为年轻冲动吃过亏。他所结交的朋友五花八门,社会的黑暗及生活在最底层的平民百姓所遭受的残酷欺压,他们内心的愤闷,也充满同情。其实,他对政治有很高明的敏感性,可笑的陈玉堂还以为他是政治文盲,那是对自己儿子的不甚了解。
当陈玉堂送他们出国的意图表白后,他马上理解了老子的想法,他对和平、宁静也充满憧憬,因此,他也积极鼓动马庚乐,希望她下定决心。而马庚乐的小忧虑,自然不无道理,他举出几个例子,说明前景光明,仍然无法打消她的顾虑。
聊来聊去,话题转到马庚兰身上,陈汝卓提醒她,别忘了帮妹妹一把,否则就显得太自私了。这话马庚乐同意,自己如此幸福,将妹妹忘了,的确太不应该。
她准备给她介绍一个朋友,又怕触动旧疤痕,一直不敢冒然开口。他说:“你没尝试,怎么知道她喜欢不喜欢?”
“我心目中倒有一位合适人选,也不知阿兰喜不喜欢。”她说。
马振华一直对敦厚、老实、健康的张北奎非常欣赏,也提起过几次。他们从小一块儿长大,算得上青梅竹马,青春的马庚兰隐秘的小心扉是否向他敞开过?则是一道智慧难题。
陈汝卓建议在她心情愉快时,好好谈谈,也许她内心的天平会向他倾斜也不一定,马庚乐答应了。头枕着大海的胸怀,和风吹散了秀发,她觉得十分幸福。
火焰,永恒的火焰还在熊熊燃烧。张俊骑和邹秀手拉着手回到沙滩上,篝火旁,哪有一个人影?张俊骑眼里燃烧着烈火,瞧了美女一眼,她特别漂亮,轻柔地笑道:“怎么样?比神仙算卦还准。”
邹秀第一次参加野外清肺活动,真是快活极了,笑道:“这些家伙,醉翁之意不在酒啊。”当她不敏感的小鼻子闻到某种烧焦味时,立即想到蕃薯烤焦了。张俊骑忙在火堆里翻找,结果几条红心番薯都烧成了黑木炭,只好扔了。他们烤起鱿鱼来,邹秀特意到帐篷里检验她那小小好奇的童心,果然没有人。他们一面喝着清凉啤酒,一面聊着时尚话题。
这番篝火晚会,直到橙黄色的晨曦唤醒了大地,才散了伙,有趣的是竟没有人喊累。动物学家趁机提议下个周末到云洞岩野餐,众人一致点头同意了,后来,各自有事就没成行。生活并不是事事都能计划好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