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少爷、夫人这边请！”引路的仆人还是一脸的凝重，语气却是极谦和的，这便是在尤家长久练就的规矩。
冷清的走廊里但听得一个脚步沉重而缓慢，每走一步都伴杂着粗重的呼吸声。一个瘦小的身影就那样安静的搀扶着，心疼的望着那颗颗滑下的汗珠，连句劝诫的话都不敢说。只因那眸子里满是深沉的忧伤，还有骇人的执着。若是这眼神能有一刻为我停留，便是立时死了，也是甘愿的。莫愁如是想着，心头压抑的愁绪还是随着一声叹息倾吐出来。
“怎么了？”感受到丈夫的脚步突然停下，莫愁连声问道。这样的身子本不该出行的，她生怕有个万一。谁知，抬眼望去却只见他眸光清澈如水，像是要看到自个心里去。
停了半晌，袁潜像是撑不住了，连紧紧箍住妻子的手臂都微微颤抖着。泠然一笑，终究还是沉默的走了。
“孙副官，袁少爷到了。”恭敬的做个请的手势，眼见着他二人进去了，那仆人便悄然告退了。
“这……这是怎的了？”趁着方才的空档，孙铮想了好多，都是在猜测袁潜此行的目的，却万没想到竟是眼前这副光景。这才不过几日没见，他竟瘦成这样了，一点昔日神采也无。只见莫愁吃力的搀扶着丈夫缓缓前行，而袁潜则弓着腰，脸色煞白，一手痛苦的捂住腹部。
当下呆住的孙铮眼瞧着莫愁扶着袁潜找个最近的椅子安坐下来，耳边都是袁潜的喘气声。这几日只顾着照顾自家的两个病人，孙铮竟不知城里还发生了什么大事。
“这到底是怎么了？”孙铮直觉的感到袁潜的受伤必然和十几日前发生的意外有关，忙赶到近前问询道。
“我……我还是先出去等着吧！”眼瞧着丈夫眼中一阵慌乱，扶住自己的手嗖的紧了一下，莫愁便知他是唯恐自己多心、伤心。也罢，他既能体谅我心，我又何必执拗的做那“贤妻”呢？
眼见门慢悠悠的关上了，孙铮再也止不住心里的疑问，急冲冲问道，“这伤可是和小姐的失踪有关？”
闻言，袁潜的身子猛然僵住了，深看了孙铮一眼，低声道，“失踪？你知道了什么，还是猜到了什么？”经此一问，孙铮却只是摇了摇头，眉头遽然皱成一团。“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敢妄自揣测。即便是我，只怕是再也经受不住任何的变故了。”
“相思没死！”见状，袁潜将身子靠着后背，悠然的说出这个惊天奇闻。
“真的？”虽然他实在想不到袁潜有什么可欺骗自己的，但是孙铮还是不敢让自己贸然相信。在黑暗中茕茕前行的人，最怕的便是自以为的亮光，只是梦魇中的幻觉。乍闻此言，孙铮却只是斜眼看了袁潜一下，却像是漫不经心的一问。
“你觉得我有骗你的必要吗？”虽然和孙铮打交道的机会不多，但是对于他的稳重冷静袁潜也是早有耳闻的。故此，袁潜倒也不动怒，只是娓娓道来那日的情景。
“其实那日庆功宴上，我无意中听到了相思和孙寅的对话，就开始留意了。当日在船上劫人的是谁，恐怕你们早就没有心思查证了吧！”思及那晚的意外，袁潜甚至庆幸那个意外，庆幸能亲眼目睹如此幸福的相思，即便是心里忍着刀割般的疼痛。“上天终究待我不薄，让我这辈子终于有个机会向相思赎罪。当初要不是我因为一己之私硬是将那个女人拉进这场复杂的争爱大战，恐怕也不会有后来的种种了。”回想起那时愚蠢自私的自己，竟害得相思这么惨，袁潜只觉得身上的痛还不够重。不然的话，心就不会那么痛了。
“什么意思？”孙铮更是一头雾水了，女人，什么女人？
“你还记得那个掬萍阁名叫展眉的女子吗？”袁潜懊恼的以手覆目，只是不想想起此间种种。“相宥的事情、船上劫人的事情，想必你们也不是没查过，想是最终也没查出个什么吧！以尤家的势力在这燕城竟能让那伙人堂而皇之的得逞，难道你不觉得这帮人有些太可怕了吗？”
“这……”当时的调查早就因为小姐的意外无疾而终，经此一提，孙铮倒是不禁冒了一身冷汗。
“他们总是游离在这个世界之外，创造着自己的世界。他们没有军方的势力，却又无孔不入。聪明如相思当日也曾利用过这股强大的力量，你们难道忘了？”袁潜一层一层抽丝剥茧，渐渐接近真相。
“赖泷疆？”登时，这个名字便冒了出来，孙铮恍然大悟，“难道……不可能啊？”要是以赖泷疆此刻的实力想要做成这件事倒也不难，但是没理由啊，没理由啊！
“难道天下就只有一个赖泷疆吗？”那个一身暗黑的男子，那冰冷的刀子穿破柔弱的肚皮在五脏六腑间游走，伤口猛的跳动一下，一下子就将他拉回到那个可怕寒冷的夜晚。
“这伤就是……”还没待孙铮问完，袁潜便笑道，“是，总共五刀。该是刀刀致命的，谁知我的内脏竟和常人有异，这才捡回条命来！”
“那你……”闻言，孙铮不可思议的瞠目望着袁潜。
“若不是莫愁，只怕我早死了。”甫一提到妻子，袁潜目光竟温柔许多。那么单薄的身子，那么柔弱的女子，不知是什么竟能支持着她走到那里。向来不够聪明的她，那晚竟果敢得如同巾帼英雄拯救了奄奄一息的他。患难见真情，想必便是当下的他们吧。汩汩的鲜血兀自流着，袁潜只来得及回顾方才一闪而过的相思，那苍白的小脸，一块小小的衣角，染满血迹。袁潜自胸口的袋子里掏出那晚捡到的衣角，小心的放在手心，放到孙铮眼前。“若不是有它，我也会觉得那晚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湖蓝色的绸子闪着幽光，点点血渍，像是桃花落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