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花一早上起来,看到了碾盘上的二棒,既好气,又好笑,心里更多的是感动。这个愣头青,和他哥一个德性。
豆花把小黄狗放到碾盘上,小黄狗过去舔着二棒的脚心,舔醒了二棒。
二棒睁开眼睛,看到他面前站着的豆花发愣,豆花头发有些凌乱,长辫子还在脑后盘着,一副慵懒的样子。她不施眉,不抹粉,还穿着昨天的孝服,若要俏,三分孝,豆花的这身着装更增添了一番别样的俏丽,把个呆子看的心里小鹿乱撞。
这个不识男女情的二货,看豆花的眼神都有点直了,他脸上偷偷地涌上了一点红晕,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嫂子醒了?”
豆花不明白二棒的心里,有点爱怜地说:“昨晚就睡在这里的?”
二棒说:“嫂子,我怕你害怕,来给你站哨的。”就拍了拍手里的枪,表现出了一副男子汉的气概。
豆花莞尔一笑,脸上飞上了一片红晕,说:“嫂子不怕,我也有枪。”
谁知这个愣头青说:“嫂子,我爹不认你,我认你。要是哪天我哥不在了,我娶你。”
豆花没想到这个二货说出这样二的话来,就正色道:“可不敢胡说八道,我是你嫂子,你哥他好好的。”
话是这样说的,豆花的心里却涌起了满腔的蜜意,这是一种被人爱的甜蜜。二棒长大了,也开始有担当了。
二棒一听他哥好好的,忙说:“你见到我哥了?给我哥捎个话,让他安心打鬼子,家里有我呢。”
豆花说:“二棒成男子汉了,我一定把话捎到。”又说:“你快回家去吧,嫂子我没事的。”
大棒走了之后,豆花来到二大爷家,二大爷端了一个大海碗吃饭,见豆花来了,说:“来了?吃点吧。”
二大娘给豆花舀了饭,端给她。豆花也没有客气,接过吃了起来。
穷家穷村的,也没甚好吃的,一碗高粱米饭,就着咸菜圪垯,吃起来居然也是这样的香。
说实话,豆花这几年出去,罪是受过不少罪,但她的生活并不苦累,特别是饮食上面,从来也没有苦过自己,一来是她开着店,每天都有收益。重要的是,老豹子给她打下了丰厚的物质基础,在那个年代,她也算是有钱人了。
有日子没有吃过高粱米饭了,豆花吃过一碗,还想吃点,自己起身去盛的时候,见锅里饭不多了,,就抹了一下嘴巴,说:“香。”把碗搁在了锅台上。
她来找二大爷,也不是要来吃这一碗饭的,老公公生前也攒了一些家底,豆花拿又拿不走,一时三刻又变卖不掉,她又不能常住在谷子地不走,她想和二大爷商量,该怎么来管理这点家产。
其实豆花心里还有一个小九九,她的心仍然留在了谷子地,她认为自己迟早有一天,还会回谷子地来的,这里是她的家,这里有她一生一世的牵挂。她早已经和大棒商量过了,等赶走了小鬼子,他们就一起回来谷子地,生儿育女,男耕女织,过三十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
豆花就把自己心里的困惑和二大爷讲了,二大爷有点犯难,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听豆花的意思,是想让他来替她看着。可是,这种事情,难免给别人留下口舌,让别人说三道四,他老了老了,可不想给别人留下这么一个辫子。再说了,他一辈子穷是穷了,可从没有贪过别人的哪怕是半点便宜,宁可饿死、穷死,也不贪别人的财产。
二大爷看着豆花,说:“娃娃,那两孔窑洞,我能替你看着,至于别的,爷岁数也大了……”
二大爷话没说完,就听得院子里有人咳嗽了一声,一个声音传进来了:“二大爷,你在吗?”
是老九。
老九一边说着,一边跨进门来,见豆花也在,显得有点尴尬,一条腿迈进门里,一条腿搭在门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豆花忙站起来,叫声:“叔”,低下头来,没有了下文。
二大爷招呼着老九坐下,心里忽然有了主意,要是老九能接受了豆花,这个问题不都解决了吗?
老九其实是看到豆花进了二大爷家的,他也是有意过来的。
前面说过,老九对豆花的态度有了松动,一方面,他也是看到,胳膊扭不过大腿,大棒和豆花的事,尽管他一百个不乐意,但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他老九也是明智之人,识时务者为俊杰,顺其自然吧。
还有一个更深层的原因,他多少知道老谷子的家底,现在老谷子没了,这都成豆花的了,要是豆花成了他李家的人,这些还不都是归他老九了吗?
这就是老九深思熟虑过一个晚上得出的结论,其实自从老谷子闭上眼睛的那一刻起,他就打上了这个算盘。
刚才看到豆花进了二大爷家,他猜测到,八成是要和二大爷商议这件事情的。依他对豆花的了解,她是断不会放弃大峪口的事业,回谷子地来居住的。那么,谷子地的这一院子财产,有房子有地,老谷子还有那么多的山羊,还有一头毛驴,一头耕牛,粮食也有不少,所有的这些财富,是他老九非常羡慕的。
如果……那么……
二大爷见到老九,也没有藏着掖着,说:“老九,有一件事情想和你商议一下……”
就说了自己的想法,既然大棒和豆花已经到了那一步了,不如让他承认了吧,反对又没有任何意义了。
二大爷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就看着豆花,想征求她的意见。
豆花接上二大爷的话,说:“叔,我知道你看不上我,可大棒不嫌弃我,我俩早已经私定终身了,在大峪口,我见过大棒好几次了。我们俩这一辈子,谁也不会离开谁的。”
老九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嘴巴嚅嚅着,期期艾艾地说不成个囫囵话。
其实二大爷和豆花的话,都说到老九心里去了,他现在巴不得这样呢。只是他不好意思说出来而已,现在有人替他说出来了,他心里高兴,但还不能表现的太过于明显,就故作高深,不急于表态。
这个时候,二棒风风火火地闯进来了,他许是走的过急,嘴里喘着粗气,对豆花,又对着二大爷,重复着他对豆花说过的那句话:“嫂子,我爹不认你,我认你,你永远是我的嫂子,是我李家的人。爷,你给我做证,我哥将来要有个三长两短了,我二棒养活我嫂子一辈子。”
豆花还怕二棒再说出甚么混帐话来,忙止了他,说:“二棒,别瞎嚷嚷。”
二大爷就看着老九:两个儿子都这样了,你一个榆木疙瘩,还能怎么样呢?
老九才不是榆木疙瘩呢,他的算盘打的精着呢。见事情都是按着自己设计好的,一步一步往下走,他觉得自己该表态了,要是这个时候了再不表态,万一再出了岔子,就不好办了。
老九就“唉”了一声,说:“已经这样了,我还能怎么办呢?两个儿子,没有一个省心的。”表面上表现的勉勉强强,心里边却乐开了花。
既然老九承认了自己的身份,事情就好办了。豆花当着二大爷的面,把老公公的财产做了分配,不动产还留着,等将来她和大棒回来之后使用,暂时交由老九代管。粮食分给二大爷一部分,余下的都归了老九一家。一头毛驴给了二大爷,好让老两口出门或种地有个帮手,其余的都是老九家的。剩下其他的家当,也都一一做了妥善的安排。
老九见给了二大爷那么多的财产,心里虽然有点不舍,但那是豆花的东西,她说了算,也不好再说甚么。说良心话,自己得了这么大的便宜,也该心满意足了。
豆花分配完毕,二大爷看了老九,有点意味深长,又有些鄙夷,说:“这下满足了吧?”
老九面无表情,起身就走。走到院子里了,又转过身来,对豆花说:“来家里吃饭啊。”
豆花没有回应,二棒替她做了回答。二棒说:“我嫂子才不去呢,看不惯你那副嘴脸。是吧,嫂子。”
豆花低声说:“怎能那样和你爹说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