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炎与山卿莲抢上前,却只来得及接住闻人泽最后垂落的手。
“泽儿啊……是母后对不住你,你一定要原谅母后啊……”山卿莲恸哭出声。
第一次,闻人炎没有在妻子哭泣的时候拥她入怀,他呆呆在站在妻子身后,看着双眼紧闭的儿子,他们这么做究竟对不对呢,可是他们无论如何也不能放任儿子这样下去啊!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对也罢,错也罢,他们都没有退路了。
浩阳子捋捋长须,从椅子上起身走到他们身边,“皇上皇后不必担心,老道只是把靖王脑中关于徐离飘的所有记忆消除,除了忘记与徐离飘相关的一切外,他的记忆不会出现任何混乱。”
“以后他还会恢复记忆吗?”山卿莲喃喃问道,如果儿子恢复记忆,他可是如何地恨他们啊!
浩阳子摇了摇头,“参汤里的药是在孟婆汤中制成的,靖王再无恢复记忆的可能,徐离飘之于他连一个陌生人也不如。”
孟婆汤?几乎人人都知道这是什么东西,每个人死后灵魂便会被黑白无常拘往地府,根据生前事迹,有些人被拘在地狱接受惩罚,有些人则要投胎,而那些投胎的人投胎之前则会喝下孟婆汤,洗去今生的所有记忆,所有七情六欲,悲欢离合都会如青烟般散去,再刻苦铭心的记忆也会化做尘埃,那些人会如白纸一般重新降生,所有记忆再无复还的可能。
山卿莲擦去脸上的浊泪,缓缓起身,“如此……泽儿就拜托大师了。”山卿莲回身,望进浩阳子眼底深处,浑身散发出母仪天下的气势,让人自自觉地想要臣服、膜拜!
“本宫希望浩阳子能收泽儿为徒。”不是请求,而是命令。因为这是她“现在的儿子”最后的请求,不论他再次醒来之时会不会记得这个要求,她都要替他做到!以后的儿子……他们将再也不会插手他的命运!
浩阳子端视山卿莲良久,欠着身子答道:“既是皇后的要求,老道恭敬不如从命。”
片刻后,殿后的房间内,闻人泽被安置在大床之上,他的对面,闻人炎与山卿莲正坐在那里,担心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浩阳子挥动拂尘对着两人行了一礼,转身走到床边,自怀中掏出一只玉瓶,他将玉瓶倒置于闻人泽上方,一滴依旧温热依旧的鲜血自瓶中滑落,浩阳子快速伸手,玉瓶被拂落滚至一旁,而浩阳子的大手则置于那滴似有生命的鲜血上空,片刻白光渐起,将闻人泽正个的包裹起来,而他的胸腹之间则渐渐升起一股红光,逆行至闻人泽的头顶。
浩阳子拂尘轻甩在空中划出徐离飘的名字,然后推进闻人泽的体内,闻人泽开始剧烈地抽搐、挣扎,浩阳子面色一正,快速地伸手在闻人泽颈间一点,闻人泽便安静下来了。
浩阳子又于空中划了一个“忘”字,“忘”字渐渐地移向闻人泽头顶,山卿莲心生不忍,偏过头去,却抑制不住内心的担心,待她回头,却只听到丈夫和浩阳子的惊呼,映入眼帘的却是从儿子发际蔓延而下的白……还有那自眼角不断流下的清泪……生生被拔去关于至爱之人的所有记忆,他一定是痛苦万分的吧,可是他却连一丝反抗的能力也没有。
“泽儿!”山卿莲惊呼,上前欲看个究竟,为什么她的儿子会……会……他才二十多岁啊!
浩阳子拂尘轻动,不着痕迹间将山卿莲退回原地,山卿莲失神,呆呆地看着头发渐白的儿子,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地,闻人炎这才回过神来,将妻子拉至怀里,视线却是紧紧地锁在爱子的身上,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发,一点点地被白色占领,泽儿……父皇错了吗……
也仅是片刻的功夫,闻人泽的发整个儿地白了,身上的红光也消失了,但他这九年多的关于飘飘的记忆却是自此彻底消失了。浩阳子将手收回,怜悯地看了他一眼,拂法轻甩对着闻人炎和山卿莲欠了欠身子,“皇上皇后,靖王的记忆已经消除了。”
山卿莲又是一个踉跄,幸得闻人炎在她身后扶着,山卿莲闭了闭眼,声音嘶哑,“罢了罢了。”末了将头整个地埋进闻人炎的怀里,肩膀剧烈地抖动着,压抑的抽咽声不断流泄而出。
闻人炎拍了拍她的背,看着躺在床上不知不觉的儿子,张了张口却是什么声音也发不出。
“一个时辰后,靖王便会醒来。如果皇上皇后坚持要靖王拜老道为师,三日后辰时老道在皇城外一里处的亭子里恭候。”
闻人炎将嘴合上,沉重地挥了挥手。
浩阳子一甩拂尘,欠了欠身子,退了出去,他已经管太多不能管之事了。但他不知命中注定,他必须得管这些不该管之事。
山卿莲挣脱闻人炎的怀抱,扑到床榻边缘,本想将闻人泽拥进怀中,但手在即将碰上他的那一刻却僵住了,她不知道要如何去面对这个孩子,虽然她们做的一切都是为他好,可是……她却无法摆脱内心的愧疚,她无法想象,当他睁开双眼的时候,那双眼中会是怎样的情绪,还会如一往那般依赖着她们呢,可是,就算他真的会如一往那般依赖着自己,她也没有把握会如以往那般对待这个孩子。
梦中,闻人泽看到一个下把加了毒药的牛肉放在花园里,正疑惑时,猫猫追着抢了他老鼠的阿旺出现了,猫猫动了动鼻子,所有注意力都被那盘加了毒药的牛肉吸引。
“猫猫,不要吃!”闻人泽大声喊叫,可是猫猫吃不到他的呼唤,闻人泽眼睁睁地看着它将牛肉吃了,眼睁睁地看着它娇小的身躯砰然倒地,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飘飘……”闻人泽呼唤着,颓然倒地,而那个害死猫猫的下人却惊慌地从假山后跳出来,抱着猫猫的身体大叫着奔了出去。
闻人泽跟了上去,却看到了两个自己,一个依旧痴傻的自己抱着猫猫的身体失神、伤心,另一个却是满头白发的自己,他抱着飘飘,眼中满是眷恋,闻人泽看到满头白发的自己将飘飘放进猫猫的体内。
四周景象微晃,再看时,闻人泽看到猫猫在自己的呼唤下醒来,时而以爪捂嘴,眼中写满震惊,时而靠在自己的掌心轻蹭,眼中却写着满满的抗拒,呵呵,这便是他与飘飘的初遇呢!
他还看到飘飘在一群猫咪跟前耀武扬威,看到她为自己一次次受伤,看到生气的她,可爱的她,想要救自己的她……他看到那个黑衣人将刀无情地劈向飘飘时,天知道他有多愤怒,他冲上前,想要扼断那人的咽喉,却眼睁睁地看着刀从自己的身体内穿过,继续劈向飘飘,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的心跳停了,呼吸停了……
还来不及反应,他又回到了他的房间,他看到满身绷带的自己抱着飘飘,那时她还是猫形,自己傻傻的坐在床上掉泪,待再看时,飘飘已如新生的婴儿般躺在自己的怀里,那如画般的容颜,那如凝脂般的皮肤,他眼睁睁地看着彼时的自己手足无措地抱着光裸她,心中竟生出一种醋意,呵呵……吾爱……
日后的一切快速地在眼前闪现,飘飘被人掳走,他大肆杀虐,飘飘归来时他们的初吻,高地上飘飘的,他们的坦诚相见……他们的耳鬓厮磨……大柱石上的擦肩而过!那跌落深渊的身影!
红光骤起,闻人泽的头如被万蚁啃噬般痛着,飘飘的一切不断从眼前消失,所有的一切向后退去,飘飘从深渊退回大柱,相拥的他们彼此分离,没有了飘飘的轻吟曼舞,所有的一切不断地后退,不断地……甚至于飘飘的魂魄满头白发的自己抽离……
不!闻人泽抗拒着,但那已入骨的疼痛并未因此减少,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闻人泽站在白茫茫的天地间,看着自己伸出欲挽留什么的手,眨了眨眼睛将手收回,看着空荡荡的手心,心中渐起一种刻入魂魄的失落,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丢失了,可是他丢失了些什么,为什么他们会觉得自己的心,自己的灵魂从此再不能完整。
脸上湿湿的,闻人泽抬手扶上眼角,原来他哭了,可是他哭什么呢?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想要嘶声大哭,可是他根本不知道为什么要哭,也许他不该哭,可这些该死的泪水就好比泉眼中的泉水,汩汩而出,“啪啪啪”地打在地面上,却好像打在他的心头,闻人泽不由自由地抓住心口附近的衣服,想要阻止那噬骨的疼痛蔓延,可是无论他怎么用力,泪依旧会流,心依旧会痛……
疼痛铺天盖地而来,闻人泽晕倒在地,昏迷之前一遍遍地低喃:“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可是,他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