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书谨还未来得及笑出的声, 就被周锦依这样的一句话卡在了喉间。
看到钟书谨那瞬间就垮下来的脸, 柳三娘率先笑道:“啧,看吧,又被欺负了吧!我就说你这样骗她会把人家弄生气的, 你还偏不信!”
钟书谨立马绷起脸冷哼了一声。
“那也要她自己心里有点意思才能被我骗到啊,她要是不在意, 能这么拼了命的赶来么?”
“好了好了不争了。”
顾卿音将手中的酒坛放到了桌上,按着气鼓鼓的钟书谨在桌边坐了下来,笑着哄道:“先吃饭,赶紧吃完你也好赶紧去练功了。”
“今日有些累,能不练么……”
顾卿音挑了眉, 反问道:“你说呢?”
“吃完了我就去……”
钟书谨只得委屈的捡起了筷子,而一旁的景容已经起身为大家添酒了。
这样的场景, 往常亦是不少见的。
几个月来的磨合,已让这一群毫无血缘关系的人, 过成了一家人的模样。
似乎越想越不甘心, 在其他人谈笑言欢的时候, 钟书谨又咬着筷子凑到顾卿音耳旁, 气愤的道了句:“你这么辛辛苦苦的为她做饭,她却连坐都不坐下来就跑去看我师妹了, 居然还想要我们给她剩点!真是太过分了!”
“是是是, 真是太过分了。”
顾卿音端起酒杯与其余几人碰了碰杯,偏头笑望着身旁那人:“那我们就把这些都吃光,不给她剩了!”
于是, 这一顿饭,往常向来少食的钟大教主,竟是硬生生的撑下了两人的份量。
其实,这也难怪周锦依会心急地跑开了。
若是换成了她们任何一人,没能第一眼看到担心了一路的心上人安然无恙,自是放不下心的。
“周小姐?!您怎么来了?!”
还未赶到孟慕心的房前,周锦依便已听到了身后传来的惊呼声。
她回身一看,才看到了身后那端着药汁的可儿。
周锦依皱了皱眉,挥退了带路的侍从,方问:“这是什么药?你们主子怎么了?”
“没事没事,您不用担心!”
看到周锦依后,可儿显然兴奋了不少,她连忙领着周锦依往前走去,解释道:“主子近日来就是胃口不佳而已,倒也没什么大碍。这是我们教主夫人给她开的补药,能安胎的。我看她刚刚好像比较累,就去给她熬上一碗补补了。”
闻言,周锦依的眉头却是蹙得更深了。
“若是没有不舒服,就别给她乱服药,表妹没跟你说过么,药可是不能乱用的。”
可儿愣了愣,回身看着周锦依那严肃之中略带不悦的神情,心下蓦地一慌。
“这……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见她如此,周锦依只得敛起了那几分戾气,无奈道:“罢了,还是赶紧带我去看看她吧。”
所有的情绪,不安与担忧,紧张与慌乱,皆在亲眼看到那个人安然无恙的时候一消而散了。
“咦,居然睡着了……”
原先摆在桌上的膳食,只被草草动了两口而已。
可儿小声的嘀咕了一句,正要上前唤醒倚在软榻上沉沉睡去的孟慕心时,却被周锦依制止了。
“嘘,可别吵醒她了。你下去吧,这里交给我就好了。”
可儿离开之后,房内再次静了下来。
周锦依的目光正胶在了软榻之上的孟慕心身上。
不知不觉之间,她已经小心翼翼的挪着步子,朝着孟慕心越走越近。
几月不见,这人竟已经变了一副模样。
怀了身孕,身材难免会走样的。孟慕心也不例外,几月不见,她已浮肿了一小圈。可就算如此,她那苍白的脸色也还是难掩憔悴。
或许,她这些日子以来,过的真的是极不开心的吧。
周锦依眨了眨眼,敛起眼中的疼惜,小心翼翼地在她身侧坐了下来,握住了孟慕心垂落在身侧的那只手,轻轻的搭上了那人腕上的脉搏。
只有亲自诊过了,她才能够彻底放心。
午后燥热,腹中饥饿,可就算如此,周锦依还是能够静静地坐在那里,握着那许久未能握过的手,看着那许久未曾见过的人,不厌其烦,动也不动的坐了整整一个下午。
直到晚风吹开了窗门,孟慕心才疲惫的掀开了眼帘。
“总算是醒了,你还真是嗜睡呢。”
听到那略带笑意的声音时,孟慕心还有些恍惚。
“锦……锦儿?”
“怎么,莫不是认不出我了吧?”
腹部隆得太高,导致了孟慕心行动的不便,见她惊喜的想要坐起来,却又使不上劲时,周锦依只得无奈的往上方挪了挪,贴心的扶起了孟慕心的肩膀,半抱着她坐了起来。
“小心点,慢慢来,别激动。”
再次感受到周锦依那温暖的怀抱后,孟慕心险些都要以为是自己还未从那白日梦境中走出来呢。
“你……你怎么来了?”
周锦依垂了垂眼,看着怀里那人欣喜若狂的模样,竟是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你们小教主,可是花了重金请我来为你调理身子的。”
孟慕心愣了愣,继而也跟着弯起了嘴角。
“别听那孩子瞎说,我身子可是好得很呢。”
“我看你才是瞎说吧。”
周锦依紧了紧双臂,将人抱的更紧了一些,自心尖发出了一声叹谓。
“你看看你都憔悴成什么样了,怎么就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净让人担心呢?”
孟慕心实在是没有料到,睡前还是愁绪未消,醒后竟是得了这么个温软怀抱。
实在是天赐的美梦啊。
深深的吸了好几口气,孟慕心才平复下自己那兴奋的心情,顺从的倚在了周锦依怀里,动都不舍得动一下。
“你这个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人还好意思说我?阿宁呢?我可得好好问问她,这段时日你可有按时用膳,可有安稳入睡,可有……”
“有,我都有。”
周锦依已将下巴抵上孟慕心的发丝,努力的将这亲昵的程度控制在好友之间也能有的,方道:“我有好好听你的话,好好照顾自己,按时用膳,安稳入睡,不会总是再挑灯夜读了,遇上难事也不会再总是为难自己了。不过呢,这次你怕是问不了阿宁了。阿宁走了,她遇上了她想要追逐的人,我便将她赶走了。我孤身一人,总不能让她也跟着我孤身一人吧?你看,如今,就算真的只剩一个人了,我也能好好照顾着自己了。我过得很好,你,就莫要再担心我了。”
果然啊,锦儿就算是一个人,依旧也能过得很潇洒呢。
孟慕心苦涩的笑了笑,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问了句:“阿宁向来忠心耿耿,这次怎么舍得丢下你跑了?”
“心都被人拐走了,还留在我身边只会是给我添麻烦罢了。”
周锦依自然的揽着孟慕心往后靠了去,看着窗外的夕阳继续道:“就是上次跟你说过的麻烦,成日里叽叽喳喳的,谁知道阿宁就喜欢那样的麻烦。所以啊,我就把她赶走了,让她跟着那麻烦押镖去了,我就管自己游山玩水去了,一个人倒是乐得自在。我跟你说哦,这次我可是去了好多之前没去过的地方呢,曾经你告诉我你所想去地方,我已经一处一处替你走过去了……”
难得能看到周锦依这絮絮叨叨的模样,孟慕心实在是不舍得打扰,就这样静静靠在周锦依的怀里,听着她这段时日以来的游历,时不时的应个几声,又时不时的发几声问。
那契合的模样,就好似她们本就如此亲昵似的。
更好似她们从来不曾分离过似的。
有时候,那难言的感情不曾说开的好处便是两人都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一如既往,友好相处。
可这往往也正是最让人痛苦的。
不过,她们又能怎么样呢?断不了,忘不掉,自然就只能这样自欺欺人的继续坚持着那所谓挚友的说法了。
因为是挚友,所以才能肆无忌惮的关心你。
因为是挚友,所以,再怎么痛苦,也不会对你的感情多做插手。
周锦依便是靠着这样的心境坚持下来的,可有时候,那种钻心的痛楚,还是没办法忽视的。
断断续续的说了许久,直到可儿送来晚膳了,周锦依才停下了话匣子,若无其事的扶着孟慕心站了起来。
“好了,剩下的我们还是晚上再说吧,我还有好多好多话要同你说呢。不过,我都饿了一日了,又跟你讲了这么久,还是要先填填肚子的,你可要陪我吃点啊。”
“好好好,定是要陪你吃点的。”
不管孟慕心再怎么没胃口,与周锦依一同用膳,她还是能尽力吃上一些的。
看着自家主子那自然而然流露出的欢喜模样,可儿总算是欣慰了不少。
果然,心病还需心药医呐。
“这才像样嘛。”
周锦依满意的看着孟慕心碗中那所剩无几的米饭,继续道:“成日里窝在房中也不合适,我扶你出去走走吧,也好消消食。”
倘若周锦依知道,只是这么走走而已,竟也能走出个意外来,她定是不会拉着孟慕心出来的。
原本二人是打算踱步去寻钟书谨与顾卿音叙旧的,却不料,才走了一半不到的路,孟慕心便已坚持不住了。
“锦儿……我好像……走不动了……”
这意外来的太突然,突然到前一瞬两人还能谈笑风生,下一瞬孟慕心便已脸色苍白的攥紧了她的手臂。
走不动了?
周锦依紧张的抱住了孟慕心,颤声问了句:“莫不是……要生了吧?”
“似乎……是的吧……”
不是似乎,是真的。
羊水破了,孟慕心已虚弱的倒进了周锦依的怀里。
“来……来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