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楚江东在看到司徒功名的那一刹那便一直在笑。冻得僵硬的脸庞上,硬生生地扯出了一个温暖的弧度,并就一直这么维持着笑容。
不去在乎别人的目光,满足地轻轻一个叹息,笑靥如花,好像那躺在地上毫无生气的男子,只是淘气地和他玩捉迷藏,而不小心躲着躲着就睡着了一般。
楚江东轻轻地,轻轻地,似是抱着一件易碎的绝世珍宝一般。将自己的脸贴在了他的脸上,也不去在乎他的皮肤温度是有多么的惧人......
然后便抱起了男子,一句话也不说地便开始慢慢地往回走,表情温和柔软。
留下身后的近侍,个个神情悲痛,不知如何是好......
越是强势的人,流露出的悲伤越是惊人。
楚江东觉得自己想了好多,突然就想得那么清晰,那些个遗忘或者模糊的故事。
七岁那年,他尚且还只是一个小娃娃,第一次被父王带进皇宫,认识了司徒无双,认识了好多好多的皇室子弟,个个意气风发。那天天上正下着大雪,一众小娃娃便跑到御花园里面去堆雪人,躲猫猫。轮到他的时候,他却是不小心迷了路,正不知如何是好,却是不小心在白雪覆盖着的假山后面看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鬼鬼祟祟,偷偷摸摸......他仗着自己年龄大些,跑起来快些,直接就将那小人儿捉了来。
那小人儿唇红齿白,好不可爱,又见衣着华丽,地位肯定不一般的。敏感的楚江东,终是猜出了一些缘由。
“你为何躲在这里偷偷摸摸地瞧我,要不一起去玩?......”
小人儿的眸子闪闪,兴奋不已,但却是一闪而逝,便冷起了小脸:“本王才不要和你们这些小孩子玩这种俗气的玩意呢......”他如是说,表情高傲,明明只是一个五岁的小娃娃,然后衣袖一挥便大步离去。
后来问起同行的小伙伴,这才知道,其实,那个高傲的不可一世的小娃娃,根本就没有人愿意和他玩。
为何?
因为各家的父母长辈都告诫过,因为和他玩耍会被当今容二少仇视,因为和他玩耍会被其他孩子孤立......所以才有了他的高傲。
回忆又跑到了自己九岁那年,容二少一个圣谕,和他同龄的孩子们便被扔进了书院一同学习。然后他又见到了他,依旧唇红齿白,不可一世的高傲性子,仿佛他和你说上一句话便是对你天大的恩赐了......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居然忘记了他!!虽然只是一面之缘,但他难得对一个人念念不忘,他却视他为过目即忘的路人。这个打击的确很大,对于心智尚且还不成熟年仅九岁的楚江东而言。所以他便冷眼看他,再也不愿自己寻晦气找他说话,看着他每天表哥前表哥后地给司徒无双当小跟班,乐不可支。
直到后来,历经了那非人的魔鬼训练后,他居然偷吃了他藏起来的一只白面馒头,还说了那么多欠抽的话!!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向来冷静的他,当时会那么地怒发冲冠,不可自制,即使他说了那种话,但他也该是习惯了不是么?
可能......可能,仅仅只是因为他偷了馒头,却还甘愿在自己吃不饱的情况下,将那馒头分了一半给司徒无双吧......
年少的心,仅仅因此便嫉妒不已......
再后来的记忆,两人便一直在你呛我,我呛你之中慢慢地打太极度过了。他也成功地在时光之中,认识了那个活在容二少无情压力下的司徒功名,那么的小心翼翼惹人心疼,却又是那么的机智聪慧惹人惊叹。
二十岁的记忆,那晚,借着酒力,他骗了他,拥抱了他,成功地占有了他的美好......
如此满足。
纵使司徒无双嘲笑他,只是因为年少寂寞,还没有对世界对爱情有一个深刻的认识,所有的注意力便全数被司徒功名占据了去,所以才会那么的茫然,不顾自己地爱上了。这种爱情不会漫长的......
真的么?!他笑笑,楚江东若真的只是因为尚且还未真正长大,接触到更多的东西,便因着那傲气的小司徒功名占据了自己太多了心情,而坚定了自己尚且还算年轻的心......那么楚江东,心甘情愿!并且愿意义无反顾!!
此生相随又何妨,世人的目光又有何妨!
楚江东只是想要好好地守护者司徒功名的那一份动人的傲气,那一份惊人的坚强!
怀抱中的身体依旧毫无反应,身上的内力因着用了太多,也显得有些疲惫了。楚江东轻轻低下头,眸子温柔地看着司徒功名僵硬的脸庞,和紧闭的双眸。
呵呵,只有这个时候,你才能安心地让我抱着。
司徒功名乖,不怕,楚江东带你回家......
带你回家。
彻夜无眠。
清晨的日光很是强烈,厚厚的营帐内,虽是密不透风,却也能够感觉到那温暖清新的气息,日光将营帐的顶部也给照得透出暖暖的黄色。
一缕寒风裹着浓郁的草木气息硬是从门帘处的缝隙,钻进了营帐之内,寒冷而清新。紧跟着的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带着长途奔波的疲乏,气息略重。
“哗——!”的一声传来,帘子被猛然挥开,一个脚步声稳稳地踏了进来,“启禀二少,属下无能,没有找到......额,咳咳......”
眸子瞪得老大,尚且还不能从眼前的景象中回过神。
这情况的确是有些些尴尬,身后追过来的守卫打杂的小士兵更是恨不得遁入地缝中,都是他动作太慢了,没有来得及阻止沈副将,现在怎么办怎么办!!慌慌张张的大眸子在看到一旁榻上的人微微动了下的身影之后,更是惊惧地快要哭出来了。
小小的营帐之内,只一眼便可看见所有的风景。一方小榻上,女子睡容安详,榻边半倚着一个男子,脑袋紧靠着女子的颈窝,长长的手以着占有性的姿态将女子搂于怀中,男子的嘴角意外地带着一抹浅浅的满足笑容。
容二少眉头轻轻蹙起,似是不满于那刚刚的喧哗吵醒了自己的美梦,发出了一声若有似无的嘤咛,修长白皙的手指无意识地动了动,搭在了榻上那正睡得安详的女子脸颊之上,轻轻摩挲......
画面竟是意外的和谐,似乎本就该是如此!
这超乎自己所能掌控范围的场面,饶是沈容也不由得噎了口口水,整整一天一夜的疲乏也似乎不见了,心口狠狠地一个哆嗦,移不开自己视线......原来,原来容二少也会有这么温柔甚至可以说是撒娇的表情啊!!
突然,榻边的人眼睫颤了颤,下一秒便睁开了那双堪比黑色珍珠般耀眼的眸子,直直地看着怔愣在门口的两人。
一时间营帐内静得吓人。
还是沈容反应快些,连忙转头指挥身边的那个打杂小兵,让他去打些热水来,自己则沉下嗓音告退,亡羊补牢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稳稳地退到了营帐外面等待召唤。
双颊却是染起了点点不自然的笑意,呵呵,看样子,容二少对小姐的执念应该是放下了一些了吧。这么久了,也是第一次看到他睡得这么安稳呢,竟然连自己那么大声叫嚷着冲进来也没能马上察觉到......
容二少本就敏感,今天的确是有些异常地安稳了,醒来后,略略思索一番,便知晓了刚刚发生了些什么事情,不慌不忙地站起身子,视线落于踏上那因着久病未愈而仍旧显得面色苍白的女子身上,面无表情,幽幽暗暗的眸子看不出任何情绪。而后,干干脆脆,头也不回地起身离开,唤来那打杂的小兵,自顾自地开始打理自己。战袍并未换下,所以也只是随意地抹了下脸。
沈容的表情已不复方才的失态,正经而严肃道:“容二少,这位姑娘说自己是顺着直线逃出那仙麟森林的,所以属下领着众人按照原路线返回去寻找,却并没有找到那司徒小王爷。反而在仙麟森林中找到了楚家军队的一件长枪,想来那司徒功名小王爷应该是被南诏国摄政王带回去了......”
容二少动作顿住,冷眸回头看了一眼紧低着脑袋的沈容,眸色幽幽暗暗,朱唇轻启:“那摄政王不是在京城好好呆着么,怎么突然北上来了。”
“回容二少,那摄政王担下了议和的官职,但现下议和一事已然做不得数了,那摄政王本该第一时间回去京城商讨后续事宜的,但那摄政王为了留下继续寻找司徒功名小王爷,干脆抗了圣令,带着楚家军进了仙麟森林.......这是沈容方才回来才知晓的情报。”
“呵!——他倒是重情重义,可却是给朕找了麻烦,若是因为这件事,他楚江东不得再干预边疆的事宜,那么与我们共事的可就得是那萧丞相和萧将军了......”容二少眯了眯眸子,冷光滑过,硬下嗓子道:“传令下去,即刻启程,我军继续前行,尽快与沈将军会合。”
沈容连忙应下,眸子闪闪,有些迟疑,细细地观察着容二少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问道:“容二少......那,那这位姑娘可是要一起带走,还是?......”刚才那甜蜜的一幕在脑海里面挥之不去,沈容有些打不定主意。
“一起带上。”容二少给出了肯定的回答,忽而,又一个转身,视线滑向那榻上仍然睡得天昏地暗的女子,气息平和而安稳,睡颜甜美,就好像得了全世界一般开心......如此单纯美好,却更让人有种狠狠地把她揉碎染黑的冲动......
呵!——容二少自己也未曾察觉到自己轻轻扬起的嘴角,语气淡淡,吩咐道:“一起带上,她若是醒来后询问起那司徒功名小王爷的事情,那就告诉她你们未曾找到。”
沈容讶异地抬眸,弄不清楚容二少的意思,若是说自己未曾找到,那么大的森林,自是不会有人偶然进入救起的,那么那司徒功名小王爷自然必死无疑......容二少这是想要做什么,惹得那位姑娘心焦不已,或者说想要那姑娘自责么??......
容二少说完便转身大步离开了营帐,潇洒自若,留下沈容呆立在营帐之内,为自己将要背上一个欺骗单纯女子的恶人之罪忧心忡忡。
榻上那疲惫多日,已然睡得忘记时辰的女子,不知是做了什么美梦,轻轻笑出了轻盈悦耳的声音,如百灵鸟一般洁净单纯,自是不知道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或许睡梦中的她,正和司徒功名在那仙麟森林中无忧无虑的欣赏美景,为终于摆脱了南诏国皇宫的束缚,为终于能够过上平凡美好的生活而欢呼庆幸......
可是,万万不能想象到的事实是——
“王爷,恕卑职无能,王爷.......啊!!!王爷你不能这么做......”
楚江东轻轻揉揉皱起的眉尖,这已经是第几个被拉出去的大夫了呢......呵呵,司徒功名,他们竟然胆敢说你再也醒不过来了,真是该死,以着你那高傲到不行的性子,自然是会要好好训斥他们一番的吧,竟然敢如此污蔑你,死不足惜啊,楚江东自然不会放过他们......
“下一个......”
帘帐之内又传出了低沉而飘渺的声音,温温和和,听起来很是舒服。帘帐之外站满了聊城所有的大夫,人人都战战兢兢,面无血色。再听到那犹如修罗地狱里面传来的死亡审判一般的声音时,更是一个个吓得跪倒在地,全身哆嗦,唯恐这次进去的会是自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