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袖兜里摸出的绢帕细细将胡须随后,自如地将那撇胡子重又贴到脸上原位,动作流畅,自然无比。
末了,还掸了掸胡须尾,朝他一拱手,洒然道:“多谢多谢。”
那俊俏公子一时无言以对,甚是诡异。
但见得妙妙又面不改色的继续转过头听戏,心底不免觉着这女子果然不同凡响。遂有心深交,便与她搭话:“这位公......姑娘,在下白无,不知能否请姑娘告知......”
话语尚且还未说完,便被妙妙截断了去,一脸正经严肃的模样,将脑袋凑了过来警告与他:“且慢言......即是男儿身,又怎能称作姑娘,兄台说笑了。”
白无失笑,不知这女子竟是这般精灵怪乎的模样,但见得她听这戏曲如此津津有味,便道:“那权且听公子的,不知公子以为这沈妙儿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但见得这说书人而言,可见得是个拜金世俗的庸俗之人......”
妙妙回眸,表情很是愤恨,直嚷嚷着:“何止拜金世俗,还很是一个没心没肺,无恶不作,十恶不赦之人!”
白无的手一顿,眉头微微蹙起:“即是这般可恶之人,为何方才又听得你为她义愤填膺的正名呢?”
“非也,我不过只是觉得,她这般爱钱也算是情理之中的事情,白兄台,若我是一个女子,那么我也是愿意一辈子嫁给钱做妻子的,毕竟爱情这种东西委实靠不住,且不论她曾经为十三皇妃,坐拥荣华富贵,再者又是沈家嫡女,何愁吃穿,可是后来还是众叛亲离,流离失所至秦淮,而至始至终都不会背叛或者离弃她的,也就只有钱了,她宁可选择为钱狂。爱只能佐酱料,沾着热乎的面包才好吃呢。你说她如何能够不爱钱?”
白无的表情微愕,不知是因着这逆天嚣张的话语而惊愕,还是因着女子情绪激动靠得这般接近而惊愕。
“这话儿倒是第一回听说,竟然觉得不无道理,那沈妙儿也究竟是一个可怜之人.......”他这般说道,揽过一旁的茶壶,微微倾斜,浅绿的茶汤流入了白玉杯,色泽浓醇,香飘四溢。“今日有幸结识无双贤弟,倒也着实有缘,以茶代酒,贤弟且与我干一杯,做个朋友......”
妙妙眨眨眼,倒也不客气的接过,仰着脖子,真当喝酒一般豪气的饮下,伸长的脖子曲线优美,自是无男子特有的喉结一说。
白无也笑,施施然的以袖作掩,饮下,罢了,轻轻搁下酒盏,一甩袖袍,极是儒雅做派。
唯有情儿背手而立,站在一旁,眉眼间的结却是越发的纠结了几许,满是不悦与不认同,眼神难得的几分晦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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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一阁坐南,春风渡朝北,两大秦淮最是出名的花楼在秦淮十三街相对而立。
夜色落下之际,岸江下了渔火,长歌幽眇,这十三街方才拉开了热闹的序幕,灯火琉璃,觥筹交错,烟花漫漫,姑娘们的欢声笑语溢满了整条街的角落,胭脂红粉迷乱人心,真是所谓的温柔乡却是教英雄也甘愿折腰。
这厢一个身穿黑色风衣的男子,抱着一个也是用黑衣裹着的人儿在街上匆匆而行,脚步疾速。身后跟着两个随从,也是脚步生风之人。他们似乎正焦急着要去做什么事情,穿梭在姑娘们的娇笑声中一路往前,对姑娘们惯用的拉客手法充耳不闻。
当真是急着做什么事情?莫不是那领头男子手上抱着的是一个姑娘,姑娘中毒了需要就医?可是这十三街哪里有医坊呢?真是可笑,莫不是中了春毒?哪又如何,妈妈们素来只卖春药,这解春药的药方子拿来作甚?这事儿......不是有男子就足够了么......
却见得那黑衣男子一路直走,待到了清一阁院门口方才停下,直直的便走进了清一阁的大门。门口站着的几个姑娘受了一惊,见着几人的装束一时再不敢大声言论,那妈妈以为是遇着前来砸场子的人了,连忙陪着笑一路走过来:“哎呦喂,几位官人,不知是什么风把您们给吹过来了,真是荣幸之至,不知几位官人有什么需要的......”
妈妈的话却是还未曾说完,那领头的男子眼神一冷,身旁的随从一步上前,便从怀中掏出了一沓的银票。
妈妈的话却是还未曾说完,那领头的男子眼神一冷,身旁的随从一步上前,便从怀中掏出了一沓的银票。妈妈刹那间便乐呵了起来,极度谄媚,眼睛直直的黏在银票上,拉也拉不下来,满堂宾客侧面,也有嗤笑这一掷千金,挥钱如粪土的做法之人。那随从冷哼一声,冰凉的视线缓缓在众人身上滑过,受震于这强大的压迫力,他人一时没了声音,再不敢言语。
那随从开口命令:“五楼的厢房今晚我们全包了,我们不希望看到有不相干的人出现打扰,过了今晚这些银票全是你的,明白么!”
妈妈略略迟疑,见着那人的眼神,受了一惊,方才明白自己这是不答应也得答应的了,这才连连点头,退至一旁,命令小厮命前去准备。待到那几人全部上了阁楼,才恍恍惚惚的喘了一大口气儿,姑娘来扶住妈妈,埋怨却又好奇的问她:“妈妈可知那些是什么人啊,财大气粗,却是这般霸道无理......不会是什么杀手刺客吧......”
妈妈却似乎不曾听见,眼神复杂的看着手上一沓银票,只是喃喃自语一般:“卫大少爷还在六楼的雅间内呢,莫要是冲着他来的便好,我们清一阁可惹不起这些人啊......”
清一阁的主楼是回字形的设计,单单五楼一层便足足有二十间大厢房,那小厮低着头遵命行事,将各个厢房的姑娘请出,又和客人们一番周旋,不多时终于让整个五楼都清净了下来。给几人安排了干净整洁的几间厢房,这才慌忙点头哈腰的离去。这边清净了,其他楼层还是很热闹的,因此倒也不是很多人注意到这边的动向,至于那些受了气的客人,妈妈自有自己的方法让他们安心。
黑衣男子抱着怀里的人,一脚踢开了一间厢房的门,大步跨了进去。将人放在床榻之上,小心的安置好,这才回眸看向身后的两个随从,视线一冷,眉眼狠戾。两个随从轻轻点了点头,连忙纵身出了门,飞身而去,很是默契。
“这又是要做什么?”姑娘们暗自嘀咕着,妈妈心里也生了忧愁,不时又换上了笑颜招呼姑娘们陪着客人,渐渐的气氛又热闹了起来,这才缓了一口气。连忙进了侧门,寻来小厮,命令他去请教温二少爷。
这要是寻常的阔气客人也就罢了,可是偏偏......妈妈看着手上厚厚的一沓因着官银印章的银票,只觉得万分烫手,恨不得直接扔了才是,哪里又有半分方才那见钱眼开的贪婪模样?!
小厮得了命令,连忙马不停蹄的跑去了温府。而这厢六楼兴致正浓的听着入云梦姑娘弹着古筝,就着花木檀香浅眠着的卫连蝶,却是猛然间被窗外传来的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给惊醒了去。
“卫少......”入云梦停下,疑惑的问道。
“梦梦可曾听见了什么声音?”他轻声说道,笑得有些意味不明,虽然是问话,可是表情却是极为笃定的:“看来是有不速之客来访了......”
遂收了折扇,一个跨步下了床,便径直往外走去。入云梦知他是个喜好热闹的性子,可是此番却不愿他离去,红尘女子自有自己的性子,她也知道卫琏蝶这种人最是不喜女子纠缠。但却是风流场上流离惯了的男子,对女子的心窍拿捏却是极为得当,当下心头一禀,手指便又在古筝上拨弄了起来。曲子悠扬激昂,却又事儿温柔婉转,如珠落玉盘,煞是好听,竟是浓情蜜意。
卫琏蝶脸上神色一收,那兴致勃发的炙热眼神渐渐熄下去了几分,唇角始终噙着一抹挥散不开的笑容,一双桃花多情木,灿灿发光似的看着女子:“梦梦好生调皮,最是知道我舍不得你了,也罢......”
遂无奈的摇了摇头,温柔的看着入云梦,又要走回她的身边。
却是此时,窗外又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且比起方才还要来得刻意几分。
“梦梦乖,且等我一会儿,既是特地来寻我玩耍的,哪有不奉陪的道理,岂不是怠慢了他?......倒是梦梦,真真教我舍不得呢......”他徐徐说来,声音温暖得如春风三月,一袭白衣晃过,一吻轻轻落在女子的眉间,温柔的亲昵模样,似乎她就是世上最为珍贵的搪瓷娃娃。入云梦的心弦一紧,那双多情桃花目在眼前一闪而过,待入云梦再度回过神来,卫琏蝶已然开窗飞身而去,不见了踪影,空余一室的焚香。
女子,何苦爱上一个多情的男子,要知多情最是无情人......
入云梦移步窗前,望着早已不见人影的寂静空气,轻声而到:“入阵曲未完,且等你快些回来啊......”
“昨晚,你又唤了她的名字,七次......”
......
卫琏蝶的性子多少好热闹,即使知道那人是刻意要将自己引出来的,却也还是乖乖的跟了出来,若是因为顾左顾右而不愿出来,那便也就不是他卫琏蝶了。只是这引他出来玩耍的人却不见得多么尽职尽责,将他引到了这外头,忽而一下就不见了踪影,只余下一抹黑影在眼前一闪而过,卫琏蝶却笑得越发开心,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往那人消失的方向纵身而去。
“小哥这是要带我去往何处呢,且等我一等,卫某人轻功不善呢......”一派悠闲有趣。
黑影嘴角抽抽,连忙加快运了功前行......他几乎差点就要被追上了,何来轻功不善一说?恍惚的却又觉得自己这引耗子出洞的猫,此刻倒更像是在被猫玩弄的老鼠......这个男人真心可恶!断断不能坏了少主的计划!
心下一禀,纵身一跃再度消失隐匿在五楼的阳台上,卫琏蝶挑眉,只见得黑衣人落在横栏上,再一眨眼便没入了阁楼之中,而门窗丝毫未动——似乎便是就这么与门窗融为了一体一般!世上难得见着这般绝顶的好轻功,只是不知他刻意将他引来,是为何事?
施施然降下,移步走在廊道之中,细细的观察着周围的声响,面上看着轻松,心里却是不曾放松丝毫的。且他对方才那个黑衣人,是极为感兴趣的。
这下才终于觉得了惊疑之处,五楼整个楼层竟然无一人的身影,而其他楼层包括楼下的众人依旧是谈声笑语,似乎不觉有异。莫不是被人包下了?卫琏蝶环视了一圈,终于锁定了一间门扉半掩的厢房,几乎是丝毫不做考虑,下一秒身体便率先做出了反应,直直的往那方行走而去。
走至房门口,刻意隐匿了自己的脚步声与呼吸声,察觉到了房间内有人的存在,正待仔细听个究竟,却又不妨闻得了房间内传出了一声女子特有的声音,似乎正在承受着什么痛楚,却又似乎寻常女子在什么事情上得了满足一般的反应......
卫琏蝶几乎当场便脸不红气不喘的做出了判断......
不!等等,等等,又什么不对劲......
卫琏蝶瞪大了眼睛,本觉得自己打扰了别人的好事正要离去,终于是又察觉了不对劲,连忙转身,几乎是用尽了气力一把踹开了那扇半掩的门扉——
房间内的景色,怕是卫琏蝶这辈子都不会忘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