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俊生哪里肯走,他好容易再见到段涟漪,还没能好好捞上一笔呢......
“杜公子你先走罢,我好久没有和涟漪见过面了,正想要好好和她说说话呢。”他忙道,讪讪一笑。
段涟漪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表情沉了下去。
何时开始,父亲倒成了一块粘人的牛皮糖,净做一些她不喜欢的事情,甚至让她觉得反感了?
段俊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或者该说他即使明白,也只当做没有发现一般,欢欢喜喜地挽着段涟漪的手腕,咧嘴一笑:“对了,女儿,上回那个事情我还没和你好好解释过呢,那个生意其实也不是没法子了,只要你再给我......”
“段先生......”沉沉的嗓音从后头传来,竟是杜子墨又在唤他,“段先生,涟漪姑娘现在神色疲倦,我想您应该让她好好休息,而不是让她听您说一些无中生有的话,这样只会更加让她觉得疲惫......”
他说的虽然是实话,却戳到了段俊生的痛楚,他当即皱着眉头大声嚷嚷了起来:“杜公子,我虽然非常尊敬您,想必您也是个不简单的人物,但不管怎么说您也不该说这种话的,我是涟漪的亲爹,我们父女两人之间的事情还请您不要再插手。”他言之凿凿,脸色沉了下来。
倒还真是不管什么事情,只要挡着他的财路,就都成了他的敌人。
杜子墨只笑了笑,并不说话,而后只见他垂眼瞥了眼自己腰边挂着的钱袋子,取下,而后放在手里掂了掂,鼓鼓囊囊的,看着便沉甸甸的,里头倒底放了多少银子不言而喻。段俊生的脸色一下子就软和了下来,笑嘻嘻地看着杜子墨:“嘿嘿,杜公子,您这是......”
他后半句没有说出口,但脚步已经往前跨出去了一两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个钱袋,手更是不由自主往前伸了过去。
当真是典型的财奴,只是看到钱袋子,他的眼睛就移不开了。
“作为段先生这次帮忙的报酬,我多少也该表示表示自己的心意,毕竟您可是涟漪的父亲......”他漫不经心道,声音虽然还是斯文有礼,但段涟漪却还是听出了他话语中隐约的怒意。
这人......在替她生气么?
她想要摇头拒绝他的好心,不是她狠心,这些钱给了段俊生,他只会又全部送去给赌坊,越发地沉迷越发地堕落,她倒宁愿听他在背后骂她忘恩负义,也不愿见他再用自己的钱去赌博,像个痴狂不已的瘾君子一般......虽然这两种情况,不论哪一种都足够教她心寒。
段俊生侧眼瞧了她一眼,见她竟然在对着杜子墨暗暗摇头!心头当下升起一股怒意。
他自认自己是段涟漪的父亲,段涟漪现在过得不错,给他银子花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况且他自觉他要的并不多,青楼姑娘陪人喝杯茶都能赚很多的钱哩,陪人吃饭,陪人聊天,陪人睡一觉都能赚不少的钱,段涟漪虽然名声不大好,但毕竟现在过得衣食无忧,他觉得段涟漪应该感谢他的,是他将她卖到了青楼里头,让她有机会过上这么好的生活,段涟漪呀,实际上应该好好感谢他才对哩。
而她现在不给他银子花就算了,竟然还要他苦苦求着她才行,最最重要的是现在别人要给她银子花她居然还挡着!简直不能再过分!
段俊生气极,转身便将往段涟漪身上推搡了一把,厉声道:“女儿,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愿尽孝道也就罢了,别人要给我银子你也看不下去?你当真是要活活饿死我么?你有将我当做是你的父亲么!!”他逼问道,怒气勃发。
段涟漪嘴唇动了动,却始终说不出话来。
段俊生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一转头,脸上马上便又堆满了笑容,腆着脸跑到杜子墨面前:“杜公子......哎、您还真是大方的很,那我也就不客气了,我家涟漪的话就是这么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你别见怪,你要是喜欢她的话,我去帮你说说,到时候你只要......”他一边说着话,一边和杜子墨使眼色,倒将杜子墨当做对段涟漪痴迷不已的恩客之一了。
段涟漪又气又恼,偏偏说不出更狠戾的话,再者杜子墨现在也在身边......
段涟漪觉得罢,自己倒还真是矫情,明明知道自己和杜子墨之间已经完全没可能了,但自己还是想要在他面前维持一个好的形象。他说他曾经听过她唱歌,很是仰慕,段涟漪觉得他对她的记忆若是能一直停留在这一阶段也是好的。
可事实上一切皆是自己的臆想罢了,她可配不上段涟漪这样厉害的人物......更教她难堪的是,自己的父亲和自己之间关系这么糟糕,如此狼狈落魄的模样也一并都被他看了去。
他肯定在心底越发地看不起她罢,段涟漪眼神垂了下来,很不能直接消失在两人面前,找个地方将自己藏得更严实些。
段俊生还在絮絮叨叨地和杜子墨说着什么,几次伸手想要拉一拉杜子墨的袖子,套套近乎,可又偏偏畏惧杜子墨身后的武浔。男子虽然面无表情,但周身还是无声地散发着一股子凶煞之气,不威自怒的仪态教旁人看了便觉得心慌,下意识地想要回避着他。
杜子墨将手中的钱袋递了过去,段俊生立马两眼放光地一把抓住搂在了怀里,双手下意识地捏了又捏,偷偷猜测着钱袋里头装着多少银子。面上自是一派笑意:“杜公子您还真是客气,那我就收下了,多谢多谢。”而后侧眼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段涟漪,催促道:“女儿你还愣着做什么呢,还不好好伺候杜公子?”
这般市侩又猥、琐的模样,饶是武浔一向喜怒不形于色,也不由冷笑一声。
有哪个父亲会对自己的女儿说这种话呢?
段涟漪眉头皱起,视线划过段俊生手上的钱袋,眼神困惑不解。她实在是弄不明白杜子墨是个什么心思,难道没发现她并不希望他送钱给自己父亲么?这么做只会害了段俊生罢了。
杜子墨正巧一抬眼,对上了她的视线,他眉眼弯弯,面上依旧挂着温和不已的笑容,和她之前见过的总是一模一样。段涟漪是受不住这种眼神和温柔的,下意识便移开了视线,避开了他的笑容。
杜子墨也不见怪,往她身边走了过来,段涟漪忽视不了他的存在,心中也渐渐紧张起来,心想着,若是杜子墨再走近一些的话她可能就要逃开了!
却不料男子正好在她身侧五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轻声笑了笑,笑容清脆温婉。
段涟漪疑惑地抬眼看他,正好陷入了他波光微动的视线之中,顿时整个人好像置身在一片温暖的深潭之中,离不开,也不想离开。杜子墨笑:“七娘的表情实在太紧张了些,一副我若是再接近半步你就要逃开的样子,当真教我不好意思再往前走了。”
段涟漪面上一窘,呐呐地说不出话来了,杜子墨正好猜中了她的心思,倒真教她不好意思再面对着他了。
杜子墨也知道她禁不起开玩笑,况且他也不擅长说那些暧昧的话语,转头瞟了眼段俊生,见他正窝在一旁芭蕉树下翻动着手里的钱袋,一见到里头大颗大颗的银元宝,顿时欢喜得两眼放光,笑得嘴角都要咧到脖子根了,连忙左顾右盼,见那些个护院长工都没注意到他,忙紧张不已地将钱袋给拉了起来,生怕自己慢了半步就要被人给抢了去。
杜子墨眯着眼,教人看不清他的神色,只听得他道:“我后来去找过你一回,妈妈说你回老家奔丧了.......七娘,我也无意隐瞒与你,我来洵城的当天就调查过你只有你父亲一个亲人,你们二人是流浪到这洵州城来的,他在你十岁那年便将你卖进了清一阁,这些年来一只住在城西的小屋里,是个赌鬼。这些我都早早的调查清楚了,所以妈妈说这话我便知道她是在骗我的。”
怎的突然就和她说起这些了?!
段涟漪皱眉,不解地看着他,对上那双黝黑深邃的眸子,她越发紧张了起来,生怕他说出一些更加惊人的话。
她段涟漪何德何能?不过一个小妓子罢了,知府一根手指头就能将她送上西天哩,她和知府大人之间也确确实实没什么关系,知府大人只是她的一个普通恩客罢了,且脾气还是格外奇怪的那种。段涟漪嘴唇动了动,很想要说给他听,却又怎么都说不出口。
他必然是不会相信的,她想。那么说了和没说又有什么不一样,况且他都愿意为了调查这件事情成为她的入幕之宾了,想来在他眼里早有了自己的答案。
只这么一刹那,段涟漪心底百转千回,想了又想,可却怎么也说不出狠话来。
倒是杜子墨见她脸上一片灰色阴霾,忙又道:“七娘我也是担心你,我和墨知府之间有些矛盾,至于你和墨知府之间的关系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墨知府这人......总之,我很担心墨知府误会了我们两人之间的关系,进而对你不利,所以我才会特意找到了你父亲,让他带着我来见你的。”
段涟漪的表情似乎缓和了些,杜子墨方要松一口气,却见段涟漪对他作了个揖,冷冰冰地道了句:“那就多谢杜公子了,也劳烦杜公子费心了,我现在过得很好,杜公子若是没有别的事情......”
杜子墨无奈地苦笑一声,知道段涟漪心底还是不满的,已经在给他下逐客令了。
他一向坦坦荡荡,自觉自己没有哪里做错了,倒也没在解释,也怕段涟漪现在情绪不稳定,他说了她也是不会听的。只好道:“七娘放心,另父的事情你若是不介意的话,我的愿意帮你的,今日七娘也累着了,那我便先告辞了,下回再与七娘好好说说话,我可有很多事情想与七娘聊一聊呢。”他说罢,温和一笑,转身便往段俊生和武浔的方向走去。
段俊生拿了银子之后就想要溜之大吉了,可偏偏武浔一直站在后门门口,他实在不敢劳烦武浔帮他让路,便只好眼巴巴地等着杜子墨他们离开。
却不想杜子墨转身之后,竟是要让武浔带着他一起走!
“哎哎,你们这是要做什么!”段俊生惊呼道,挣扎着想要逃开,可武浔的武功和力气都在他之上,只轻轻松松地一勾手就将他给捉了回来,并将他的双手扣在背后,让他左右动弹不能。
段俊生慌了,还以为这看着斯斯文文的贵公子不愿给他银子,想要将东西抢回去,他害怕自己的小命丢了却也舍不得到手的银子飞了,忙回头和段涟漪求救起来:“女儿,女儿这是怎么回事,你快叫这位杜公子停下呀!哎呦喂......”
段涟漪本以为杜子墨只是随口说说,却不想他原来是认真的,两人视线相交,他眼中一派坚定和温柔,不知怎么就让她愿意相信了他,觉得他是不会做对不起她的事情。便也点了点头,没阻止他将段俊生给带走。
“段涟漪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你胳膊肘往外拐的是么,我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你就眼睁睁看着我被人给带走?你个没心没肺的白眼狼,以前不肯尽孝道给我银子花也就罢了,现在居然还这么对我!”段俊生破口大骂起来,声音离得老远还是能够听见。
渐渐的渐渐的,声音落了下去,不知是被捂住嘴了,还是几人已经走远了。
段涟漪看着空空荡荡的后院,想起方才的一幕幕,心底百转千回,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护院见人都走远了,便将院门给带了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