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舟很快就靠岸了,只不过徐怀谷和顾三月所处上岸的地点却不太妙,只见岸边周围满是沼泽,还有密密麻麻的树枝,根本无法通行。
而这只小舟好像早就安排好了一样,一航行到岸边,立马就失去动力停了下来,和一般的小木舟再无区别。
这次历尽艰险,好不容易终于到了飞鱼洲,徐怀谷要做的头等大事就是把左丘寻的骨灰、琵琶和白剑送回新雨宗,可是他压根就没有飞鱼洲的地图,连新雨宗在哪都不知道。因此当务之急是找到有人的地方,买一张飞鱼洲的地图,再做行路的打算。
徐怀谷现在已经声名狼藉,不需要多久,全天下的修士们都会知道这一名东扶摇洲的天生剑胎,如何与妖族勾结,如何残害人命,如何把一名正气凛然的九境修士给逼死。到那个时候,徐怀谷就不是什么天生剑胎了,而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他已经决定好,在飞鱼洲改名换姓,尽量低调行事,就让顾三月替他打头阵。
趁着身处海岸的沼泽边,没人注意到这里,徐怀谷悄悄御剑上了天空,远远地看到西边不远处有一条小河,河的上游依稀有几道薄薄的炊烟,于是就确定了方向,带着顾三月御剑到了河边,然后顺着河流,徒步走上去。
一路上,他和顾三月说好了自己要低调行事,就把腰间的长剑换在了顾三月的身上,自己腰间空空,拿出了一个装满衣服的行囊背在身上,看起来像是顾三月的一个小随从。
顾三月心里对此还有点忐忑不安,但是徐怀谷坚持要这样,她也只好顺了徐怀谷的意思。
二人在海上本就航行了半天,此时顺着河流走出没多远,天色就黑沉了下来。再往上游走了大约三四里,终于看见了河岸边的一处河滩上,依稀有几粒灯火照耀,十几座小屋子在河滩上零落地排列着,孤凄异常。
顾三月瞥了一眼那处,猛地拦下徐怀谷,又往四周一看,只见小村子的周边种满了本不该在此处出现的一些树木。
村落的南边种了桑树,北边种了柳树,东边种了槐树,西边种了柏树,而村落之中的空地上,则零零散散种了许多杨树。即便是顾三月并不精通阴阳五行之术,也能认出这五种树木乃是五阴之木,最是汇聚阴气。
民间宅子的风水一说,桑树乃是通“桑”,通“丧”字。柳树多插于坟冢,槐树的“槐”右边是鬼,柏树则只生长在墓地。而村落之中的杨树,也被称作鬼拍手,因为风吹杨树的声音,其实就是和鬼拍手一样。
只要略微知晓阴阳五行之术的人,都知道这是修宅子的大忌,而这村落如此种植,明显是有意为之,这村落很不对劲。
徐怀谷完全不懂这些,还困惑地看向顾三月,问:“你拦我做什么?这村子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顾三月神色肃穆,指了指那边,轻声道:“南种桑,北种柳,东种槐,西种柏,中种杨,乃是五阴之木,聚阴之地。这村子有意为之,恐怕不是一座一般的村子而已。”
徐怀谷不仅不怕,反而笑道:“你怎么知道这些东西?连我都不知道。”
顾三月说:“还不是以前在村子里生活的时候,听老一辈的人讲的。这些东西虽然邪乎,但是确实符合阴阳五行之术,因此也不可不信。”
徐怀谷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似乎压根就没放在心上。
顾三月有些责备
地说道:“怎么师父你一点都不担心,是不是不相信我说的?”
徐怀谷看了她一眼,笑道:“哪能呢?这地方阴气重肯定是对的,我也能感觉得出来那里的灵气很污秽。只不过普通人需要怕鬼,你现在可是一名气血旺盛的一境武夫,鬼应该要敬你三分才对吧?怎么思想还停留在以前的普通人身上呢?”
顾三月听徐怀谷这么一说,也觉得有道理,不过从小以来的思想还是让她很怕鬼。于是她担心地问:“师父,真的没事吗?要是里面有很厉害的鬼,我压不住该怎么办?”
徐怀谷随意说道:“怕什么?想当初,我在大和国黎川山的时候,整整一山的鬼都见过,最高的还有一只八境的鬼,难不成还怕这些不成气候的孤魂野鬼?有我在你后面,只要进去就行了,别怕。”
顾三月点点头,她信不过自己,但徐怀谷的本事她还是很相信的。因此她深吸了几口气,咽了口唾沫,给自己打打气,就往那个古怪村落的方向而去了。
不多时,二人已经逐渐逼近了村子里,只听见村里悠悠的似乎有女子咿呀唱戏的声音传来,为这诡异的氛围再添一笔。
要不是有徐怀谷在身后,顾三月都快吓破胆子了。但她也不想让徐怀谷觉得自己胆小,因此还在往村里里面走去。
徐怀谷悄声对她说:“你去敲门,我们今晚找一家房子借宿一晚,明天就继续上路。”
就在此时,那戏曲声却猛地戛然而止,顿时四周安静得不似人间。顾三月只听见自己沉重而急促的心跳声,紧张地对徐怀谷点了点头,往最近的一家茅草屋子走去。
顾三月站在门口,回头看了一眼徐怀谷,鼓起勇气,抬手重重地敲了几下门,问道:“有人吗?”
“咚咚……咚咚……”
顾三月的敲门声就是这死寂村落里唯一的声响了,她敲门的手都在颤抖着,但却还是一下一下地叩击木门。
“有人吗?有人吗?我们只是想要借宿一晚,请问有人吗?”
许久,木门突然发出“吱呀”一声,顾三月猛地往后退了一步。
木门被缓缓打开了,里面是一名皮肤煞白的中年男子。他蓬头垢面,眼眶深陷,皮肤透着毫无生气的苍白,看了眼顾三月,顾三月被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那像鬼一样的男子什么也没干,只是摇了摇头,然后关上了门。
徐怀谷皱起了眉,他能清楚地感受到,这个男子不是人。
顾三月害怕地对徐怀谷说:“师父,要不我们在外面歇一夜吧?这村子也太诡异了。”
徐怀谷摇头,说:“这人有什么可怕的,不过是拒绝了你而已,继续下一家。”
顾三月没得法子,只能走向下一家,这一家的是一个年轻妖娆的美妇人,和之前那男子一样,皮肤透着诡异的苍白。看她那垂涎的模样,倒是很想把徐怀谷给请进屋子里去,只不过却碍于什么不能逾越的规则,她还是摇头关门了。
见这些人虽然长相可怖,但却并不会做出什么恐怖的事情来,顾三月的胆子也逐渐大了起来。
她接着一连又敲了好几家的门,开门的有老妪,有老头子,有青年男子,有美貌妇人,甚至还有两个十来岁大的小孩子,但无一例外,他们都一句话没说,就拒绝了顾三月留宿的请求,摇头关上了门。
顾三月就
这样一路敲着门,一路走进了村子的深处。
只见周围全是低矮的茅草屋,但村子的正中央却坐落了一座巨大院墙围成的宅子,比起茅草屋好了不知多少。在徐怀谷的要求下,顾三月又来到了这座大宅子的门口。
她握住满是铜锈的门环,轻轻叩了叩,顿时厚重的青铜击打的声音在村子里传开了,幽幽的,直刺人心中最深处的恐惧。
顾三月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喊道:“有人吗?我们想要在这里借宿一晚,请问有人吗?”
她敲了许久的门,里面还是一点应答声也没有,她转头对徐怀谷说:“好像没人,要不我们去下一家?”
徐怀谷说:“再等等。”
顾三月又喊了几声,终于听到了宅子的里边传来了很轻的脚步声,随后有一名浑身素白的老婆婆开了门,神色焦急地看向二人,微微摇了摇头,很是害怕的样子。
这老婆婆虽然年纪很大了,但是与之前那些茅草屋里的人不同,她的脸色稍微有些红润,这是一个活人。
老婆婆还在急促地摇头,似是在催促二人赶紧离开,但徐怀谷偏偏像是没有明白她的意思,走上前一步,对着老婆婆笑道:“老人家,我们兄妹俩路过此地,只是想要借宿一晚。要是宅子里还有空房间的话,请您行个方便,无论有多破旧都没关系,我们只求凑合一夜。”
老婆婆急得皱眉,赶紧摇头,顿时满脸的皱纹都像活过来了一样。却在这时,他们却听见宅子的深处传来一个男子的雄厚声音,道:“苗婆婆,我们一向是好客的。晚上外面不安全,请他们进来吧。”
苗婆婆答了一声“是,老爷”,然后无奈地看了一眼二人,幽怨地叹了一口气,说道:“请进吧。”
徐怀谷给吓得腿在发抖的顾三月使了个眼神,顾三月只得迈着沉重的步子,随着苗婆婆走进了院子里,徐怀谷也跟了进去。
苗婆婆关上了宅门,然后带着二人穿过院落,去往一间侧边的厢房里。
徐怀谷旁敲侧击地问道:“老人家,我们兄妹俩迷了路,才走到了此地,请问出去的路该怎么走?”
苗婆婆瞥了一眼他,没好气地说:“出去?进了宅子还想出去?我劝你们两个不知好歹的年轻人,捱过今晚再说吧!”
徐怀谷微微笑了笑,压根没放在心上,苗婆婆只当他初生牛犊不怕虎,心里不屑得很。
苗婆婆带着二人到了一间房间里,给他们安顿好了,就出去了,剩下徐怀谷和顾三月挤在一张床上。
顾三月还是害怕,她点起了床头的一盏油灯,睁开双眼看着那里,盼着那一点火光能带给她安全感。
徐怀谷则是躺了下来,闭上眼睛,竟然还想真的和衣睡觉了,惊得顾三月有些羞恼,道:“你怎么能现在睡觉呢?要是有鬼进来了,怎么办!”
徐怀谷把手放在唇边,示意她不要说话,半开玩笑地说道:“鬼只会抓睡不着觉的人,你连这个道理你也没听过吗?”
顾三月害怕地想了想,也躺了下来,二人一人侧着一边睡下,完全没有旖旎的意味,只有寂静的恐惧。
突然,徐怀谷好像听见外面传来了几声雷,随后又淅淅沥沥的小雨落下,那之前停下来的咿呀戏曲声,却也在这宅子里再度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