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易逝,岁月流转。光阴从未停下她的脚步,此时距离左丘寻的死,已经两年有余了。同样的,徐怀谷离开淇阴,也已经两年多。
岁月催人老,徐怀谷虽说此时还只十九岁,远远算不上老,可两年的行走江湖,再加上他本来就丰富殷实的阅历,此时的他心理之成熟,早已远超了同龄人了。
徐怀谷正穿着一身黑色袍子,腰间一边系剑,另一边挂着一块平安无事牌。长发被束作一条马尾,一双棕褐色鹿皮靴子在刚落过雨的山林间行走自如,步伐矫健而有力。任谁看来,此人都是一名风流俊俏、游走山野的江湖剑客。只不过与一般剑客不同的是,他的身上多了一样本不该有的累赘,就是背后背了一只沉重的布袋。
也不知道里面究竟是什么,但远远看去,那布袋扎眼得很,所以显得人远没有那么潇洒了。
腰间的剑是“晓雨”,中等法宝品秩,是徐怀谷身上品秩最低的一把剑了。把这把剑展露在外,可以低调一些,掩盖自己的真实实力,加上他年轻的相貌,看起来也就像一名普通的三四境的剑客而已。
他身上的一席黑色袍子乃是法袍,是他在淇阴的修士市场里花一枚彩珠买来的。但他身上还有两件法袍,一件是左丘寻留下来的白袍,中等法宝品秩。另一件是从死去的陈景山身上扒下来的蟒红云纹青团袍,上等法宝品秩,但徐怀谷从来没穿过。理由是这一件蟒红袍子像极了宫廷里宦官武夫的打扮,徐怀谷一看见这袍子,心里就来气,只不过好歹价值十几枚彩珠,丢了可真是暴殄天物,徐怀谷就一直带在身边。
此时的他依旧是六境,和两年前为了左丘寻强行突破的修为相比,精进的很少。兴许是刺破剑丹的后患,亦或是心魔缠身的扰乱,徐怀谷这两年里愈发感觉到修行的不易了。
以前那种醉心其中的感觉,现在很少再出现过,大多数时候,当自己想要沉心修行之时,都会感觉到心中的不安宁,怎么也平静不下来。他对此毫无办法,着急也没用,越是着急,心魔就越是气焰嚣张,这事急不来,只能看今后的造化,能不能打破这一道心中的枷锁了。
好在修为虽然不得进,但他的杀力却比起两年前,强上了不少。一是从陈景山的法袍里搜出来的龙泉剑,被徐怀谷用心湖飞剑吞噬掉杂剑剑意之后,已经重新晋升作仙兵了,而且也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徐怀谷晋升六境所炼化的第一把本命飞剑。二是金梭符法,他现在已经可以稍微使用那些心头种下的金丝了,只不过远不如孙祥那样灵活自如,而且也不敢明目张胆地使用,还是害怕被太华山的人发现。
只不过龙泉剑的锋利以及速度,虽说有仙兵的层次,但对上其万剑冢雌雄两剑之一,十一境剑修的佩剑,绝世名剑等等名头,还是显得名不副实。徐怀谷对此虽说有些困惑,但是也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只能归咎于自己境界不够高,发挥不出龙泉的实力罢了。
除了龙泉,他身上还有凤羽剑和“沧水”剑,至于白剑和琵琶,那都是左丘寻的遗物,是要和她陪葬的,算不得是徐怀谷的东西。这些东西都被他放在左丘寻法袍的储物空间里,一路带着北上。
左丘寻死后,他本来应该遵守她的遗愿,即刻前往飞鱼洲的,但是东扶摇洲到飞鱼洲的路途太远,光靠御剑压根就不可能,他只能乘坐跨洲渡船前去。虽说大和国同样有去飞鱼洲的船,但是徐怀谷还是想去扶摇宗一趟,预备见过了余芹之后,从扶摇宗西面不远处的淅城乘船,前去飞鱼洲。
徐怀谷背上布袋里的东西着实不轻,但他背了
整整两年,早已习惯,于是脚下依旧健步如飞。他在林间穿行,绕了几个弯之后,便走上了一条宽阔的官道,向前走去。
这条官道很热闹,道上的车马络绎不绝,有达官贵人的精致小轿,也有那运送货物、马边站了好几名威武押镖人的商队。总而言之,这条官道是非常重要的一条交通线路。
这若是放在大余国内,徐怀谷说不定还要惊叹一番繁华盛世。但他一路走来,在位于东扶摇洲最北边的扶桑国境内,已经是屡见不鲜了,这东扶摇洲第一大国的名头还真是实至名归。况且此处已经接近了那一座东扶摇洲第一大城——淅城,自然比起别处更加繁华热闹。
徐怀谷继续快步赶路,不多时,一处隐匿在山林间的小镇便显露了出来。
小镇依山傍水而建,背后靠着一座直耸入青天的巍峨大山,面前则是一条碧绿江水。山清水秀,人杰地灵,不过如此。而且当地的房子都是山上出产的青石块砌成,看起来端庄而典雅,给人印象就好。屋子侧边的墙上无一例外都有着一副用浓墨画着的龙凤图像,应该是这小镇里的独特风俗。
徐怀谷早已查看过地图,这座小镇叫做东平镇,只要再走过小镇背后的那一座高山,就是东扶摇洲的第一大剑宗——扶摇宗了。徐怀谷打算在东平镇里歇一夜,明日再继续前去扶摇宗。
话说一进东平,他就觉得这座小镇当真是与众不同。
兴许是和扶摇宗挨得太近的缘故,这座小镇里的人都有着一股仙气,气质风雅,衣着谈吐俱是不俗。而且这里的生活似乎很祥和,徐怀谷在东平的小街上走了许久,耳边都只听见了莺儿们清脆的叫声,还有那忽远忽近、忽骤互缓的捣衣声,没有那世俗商脍之音。
在这么一种清新的环境之下,他的心不禁放松了下来。在镇上寻找了许久,他总算是找到了一家客栈,想着去里面住一夜,顺便喝一下当地的酒酿,也不妨为一件美事。
想到这里,徐怀谷便大步走了进去。走进去之后才发现,这座客栈其实并不大,第一层的酒楼大堂之中仅仅有四五张桌椅,再加上掌柜所在的柜台,显得拥挤得很。但他此时也顾不上这许多讲究,只想着住下来就好,便找了一张空着的桌椅坐下。
店小二见客人一来,立马就从柜台底下窜出来,像个猴儿似得灵巧地跑到了徐怀谷桌前,笑着问道:“客官是住店,还是吃些酒菜就走?”
徐怀谷坐下之后,背上沉重的布袋依旧没有放下,而是就这么坐着,回答道:“住一晚,酒菜也要,来半斤牛肉,两坛子酒,酒一定要你们这里有特色的,最好的。”
店小二点头哈腰,应了下来,便赶紧走去了后厨,叫厨子去准备了。
徐怀谷喝了桌上的一口冷茶,往周围挨得紧凑的几张桌椅一看,发现除了自己以外,就仅仅只有一桌人了。
他用余光瞥了一眼,见那一桌人总共是四人,一名青衫玉簪、手里攥着一把描金扇子的书生,一名身材高挑、眉宇间英气十足的少女,一名上了年纪、羊角胡子花白却穿着一身道袍的老道士,还有一人则是脸上有一道碗口大伤疤的精瘦老者。
徐怀谷心里觉得奇怪,这四人怎么看都是风格迥异,不像是一伙人,但偏偏这几人就是聚在一起,而且有说有笑,桌上推杯换盏,酒和茶不分彼此,都能喝就是了。
徐怀谷余光所至,感觉到他们似乎是在讨论着自己,并且不经意地指指点点着。
他心中不悦,他并不喜欢这样。但互相之间也不认识,这么贸然戳穿他们,
徐怀谷觉得有些尴尬,于是他也就静下心来,等着他们结束关于自己的话题了。
很快,他的酒菜也都被端了上来。半斤牛肉和好酒,标准的江湖剑客酒楼必点,只要是个人都把徐怀谷当做那行走江湖的剑客了,包括那店小二和邻桌一群人。
徐怀谷喝酒吃菜,那青衫白面的读书人饶有兴趣地看着他,把说话声音压低到贴着耳朵才能听见,问:“秀杨,你说那家伙为什么吃饭的时候都还背着那个布袋呀?布袋看起来不轻,那里面装的是什么?”
被称作秀杨的正是那一名英气十足的女子,话说这女子生得也极妙,峨眉皓齿,杏眼桃腮。一对秋水杏儿眼若即若离,一双俊秀远山眉宜嗔宜喜,倒是可人得很。
她听了书生的轻声言语,俏皮地笑着说道:“我又没有透视的本领,哪里知道他布袋里装的是什么?哥哥你要是好奇,问他就是。别人愿意说就说,不愿意说,我们也别在人家背后乱嚼口舌。”
敢情这书生和女子竟是兄妹二人,听起来二人语气之间颇为亲昵,关系应该是极好的。
那书生果真是个洒脱的性子,当即斟了一杯酒,对着徐怀谷,敬酒说道:“这位仁兄,你我相见就是缘,我先敬你一杯酒。”
他仰头一口喝尽酒酿,将空杯对着徐怀谷一露,才笑道:“我见仁兄的打扮和举止,应该是那行走江湖剑客吧?不瞒仁兄,我对你们这种江湖剑客佩服得很,自己倒也想去走一趟江湖,但是鼓不起那个胆子啊。”
徐怀谷切了一大片牛肉塞进嘴里,又喝了一口酒,随意点了点头,没说话。
书生继续说:“仁兄来到东平这座小镇,怕并不是偶然路过吧?难不成是想去扶摇宗看一眼吗?”
徐怀谷又漠然点了点头,还是自顾自吃肉喝酒,没太多理睬那边的书生。
这两年里,徐怀谷的性情可谓是大变,由原先那个潇洒善谈的剑客,变得越来越心思深沉,寡言少语了。先是庄野云和左丘寻的死对他影响太大,再就是一个人行走江湖两年,他已经习惯了孤独,让他这么和一个自来熟的陌生男子讲话,他还真就不那么想讲。
那青衫书生见徐怀谷不太想讲话,只道是江湖剑客的孤傲脾气罢了,依旧满面春风地笑道:“那可就巧了,我们一行人也是打算去扶摇宗参观一番,仁兄一个人前去不免无聊,要不我们结个伴,共同前往?”
徐怀谷瞅了他一眼,又见他身边那英气女子有些揶揄地看着她哥哥,似乎在等着他碰壁出丑,于是徐怀谷本来并不打算答应的,却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青衫书生笑道:“多谢仁兄赏我这个脸了。我叫楚文泽,淅城人士,这边是我妹妹,楚秀杨,其余他二人是我的随从。不知仁兄怎么称呼?”
徐怀谷说道:“余不合。”
好个奇怪的名字,那青衫书生挠了挠头,心中暗暗想到:“果然不合,这个淡漠的脾气,与谁都不太能合得来吧。”
楚秀杨一听到这个名字,则是直接掩嘴笑了起来,被楚文泽眼神制止之后,他又说道:“余兄要不和我们一起来喝个酒?彼此也能熟络一下。”
徐怀谷晃了晃脑袋,起身说道:“不必了,我习惯一个人喝酒。”
他起身,摸出几两碎银子递给店小二,指着桌上酒菜道:“不用找了,把这些酒菜带去我的房间。”
说罢,徐怀谷扭头就走,那店小二得了小费,逢迎着笑了几声,赶紧端起酒菜,跟在徐怀谷身后也走了,留下唯一的一桌人在大堂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