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压凶魂的那一片洞口之中,左丘寻紧紧盯着眼前浑身散发青黑色火焰的上古凶魂,剑意已经被催动到顶峰,丝毫不敢懈怠。
那凶魂被镇压了上千年,终于脱困,此时并不急着动手,只是静静站在那里,感受着这久违的自由。
这一刻的宁静,更像是暴风雨前的寂静。
他不动手,左丘寻不敢轻举妄动,她还在慢慢地温养剑意。对付这一只凶魂,她没有多少把握,这是一场真正的硬仗,她必须要谨慎对待。
过了许久,那凶魂依旧没有动,不过他身上的青黑火焰却被他收敛起来,那人形也更加明显,直至最后变成了一名黑衣男子。
他平静地看向左丘寻,没有动手,反而说起话来:“小姑娘,是你把我放出来的?”
左丘寻两把飞剑绕身,把剑意往前逼近一分,说道:“你看我这样子,像是放你出来的?”
男子嘴角一笑,轻轻挥了挥手,便把左丘寻身边剑意往后驱散开,说道:“别这么着急,好久没有人和我讲过话了。其实我在这些被镇压的日子里,真的过得很孤独,暗无天日,没有阳光,没有活人,甚至没有时间的流逝。就连我这么一个生性冷漠凶残的人,也都快要逼疯了。”
左丘寻纠正说:“你不是人。”
男子叹了口气,说:“你看我现在都在和你和气讲话,你就不能陪我聊两句?”
左丘寻狡黠说:“你要是能自己钻回阵法里,我不介意陪你聊两句。”
她突然笑了一下,说:“当然,就两句,一句也不能多。”
男子捧腹大笑起来。说:“有趣,你这嘴皮子倒是机灵。其实不妨告诉你一件事,我在被镇压的日子里,曾经许下过誓言,只要有人救我出去,我会尽量满足他的一个愿望。所以再问你一遍,是不是你放我出来的?”
左丘寻摇头说:“挺可惜的,并不是我。”
男子看看四周,若有所思说:“不是你,那人却跑了,看来是想借我之手杀你?”
左丘寻微微点头。
男子有些为难,说:“那如此看来,杀你就是放我出来的那人的愿望了。可是我又不太想杀你,这该如何是好?”
左丘寻心里早已被他这琐碎言语惹得不耐烦,但是却没有说话。
男子继续说道:“我决定了,我不杀你。誓言对我来说什么也算不上,背叛了也就背叛了。不过被关了这么久,难得一出来就看见你这么一个有趣的人。我不杀你,留着你跟在我身边,陪我解解闷,你可愿意?”
左丘寻坚决说道:“你是觉得自己胜券在握?”
男子大笑说:“难道不是吗?”
左丘寻冷笑出声,再不管男子轻浮行为,一把凤羽飞剑如流光一般飞跃而上,心湖飞剑则化作几百上千把细密小飞剑,也都尽数飞上前去。
男子神色似乎有些痛心,伸手便一把抓住了凤羽剑剑锋,那锋利的剑锋被他紧紧握在手中。仙兵自然不好对付,不过尽管他的手心被剑锋撕开,但是青黑色的火焰立刻便从他皮肤中钻出,竟是没有受伤。上古凶魂果真不一般,虽然看上去是人形,但是其实本非血肉,只不过是一副皮囊裹着的青黑火焰。
左丘寻对这凶魂也知之甚少,所以见到这一幕,心里便是一沉。
因为现在世上都没有凶魂这一说法,他便也被当做远古之物而保留在记载之中,并不为世人熟知。不过据说凶魂都是修炼到极高境界的鬼物所化,倒也不知真假。
凤羽剑被缚,心湖飞剑顿时聚拢,化作流水一般对着男子刺去,但是男子也只是随手一拍,就有一片炽热火焰弥散而来,碰到
火焰的飞剑就被迅速燃烧成虚无。
只是这一击,左丘寻的飞剑就损失了一小半,她赶紧将其余飞剑唤回,化作一座剑阵守护在她身边。
男子笑道:“和你说过不要急着打架,你又不是我的对手,何苦如此?还是聊聊天吧。”
左丘寻说:“把飞剑还给我,就和你聊。”
男子果断松手,左丘寻眼神一凛,飞剑在空中一扭,将剑尖朝向男子心口刺去。
这一剑,刺入了他心口近三寸,青黑色的火焰从他的心口流淌而出。
只不过男子依旧笑容灿烂,像是没有事情发生过一样,单手把飞剑直接拔出,转手丢给了左丘寻,然后心口处那一道伤口便在火焰的燃烧下再次愈合如初。
左丘寻心灰意冷,彻底死心,脸色无奈。看来凶魂果然不能以常理度之,仅凭飞剑应该是杀不了他,而这或许也是他被镇压而非杀死的缘故。
男子笑容不改,问道:“现在该和我聊会儿了吧。我问你,你知道黄龙道人是谁吗?”
左丘寻知道自己奈何不得他,干脆直接坐在了地上,一幅打不过任你宰割的模样,如实回答说:“没听过。”
男子若有所思点点头,又问:“这是在哪里?”
左丘寻随口答道:“东扶摇洲,大和国。”
男子蹙眉疑惑:“东扶摇洲?我只记得有扶摇洲,却不记得还有东西之分,是改名字了?”
左丘寻说:“不是,扶摇洲在五百年前被一剑劈作了两半,东边一座,西边一座。西扶摇洲是妖域的领土,东扶摇洲是人族的领土。”
男子再问:“妖族不是一直以来都式弱吗,现在竟然如此昌盛?”
左丘寻伸了个懒腰,说:“我看你啊,是真什么都不知道。五百年前,域外妖族入侵中域,占去了中域几洲的领土,扶摇洲就是在那个时候被一剑劈作了两半。域外妖族并非本土妖族,所以算是中域所有生灵的共同敌人。他们占据着扶摇洲西边几洲,便自名为妖域,与中域分庭抗礼。”
男子点点头,说:“原来如此,这世界早已分崩离析。是我被镇压得太久了,也是该出去看看。”
左丘寻问他说:“那你出去之后,会杀人吗?”
男子嘴角一扬,笑道:“杀,当然得杀。若是遇到我看不惯的人,不杀难道还留着?你莫不是以为我现在好好和你说话,当真就连人也不杀了?”
他继续说:“这世间哪有不杀的道理?自从有了生灵,杀戮便从未停过。人杀鸡犬,自有妖族杀人,就连人类自己之间也有残杀,独我不能杀?所以说拿杀人这条规矩来衡量好坏,终究是眼界狭窄,落了下乘。况且我又不是人,是凶魂,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现在这世上已经没有其余凶魂了吧?茕茕孑立于世间,非人非鬼非妖,那我就只站在我的角度来衡量对错。所以说,我不仅会杀人,而且会杀鬼杀妖,总之谁拦我路就杀谁。”
左丘寻冷笑说:“这么多年镇压,你就没有琢磨出一点道理?为什么你会被人镇压,而不是被鬼被妖镇压,乃是因为违了大势。被镇压千年之久,也就八境修为,不过能够仗着修为高活得久欺负一下我们这些小修士罢了。你这次出世,不惹出动静还好,没人知道你出来,但你若是敢胡作非为,东扶摇洲难道没有能够再镇压你的人?你要杀鬼杀妖我都不管,但你若是敢杀人,自有人来诛杀你,到时候你连东扶摇洲都走不出。”
这一席话不知是触碰了男子的逆鳞,他面容阴鸷,愤然说到:“我最恨人,只会站在自己的立场说话,阴险狡诈,虚伪自私!”
左丘寻摇摇头,平静地说:“你恨人不是因为这些,是因为你
害怕人罢了。”
男子盛怒,浑身凶戾气息压制不住,顿时散发而出。左丘寻剑意抵挡不过,只能退后好几步,靠着墙角勉强稳住阵脚,让自己看起来还稍微好受一点。
男子冷声说道:“我平生最恨与我讲道理之人,既然好好聊天你不聊,那我也就饶不了你,去死吧!”
男子身形便如鬼魅一般快捷,青黑火焰也不再压制,带着一股死亡的热浪便对着左丘寻猛冲而来。
左丘寻背后就是黄龙观壁画之门,只要一步就能踏出,但是门外却还有着几十名修士,若是凶魂逃出,众人只能死路一条。
她无路可退。
左丘寻银牙一咬,三把剑齐出。凤羽剑最前,心湖飞剑组成的剑阵守护在中心,自己手中还有一把白色长剑则是留在最后。除此之外,她袖口中还有一枚白玉印章悬浮,随时可以祭出来抵挡。
这已经是左丘寻所有底牌了,若是连一击也不能挡,那这一战就没办法打下去了。
凤羽剑一剑斩去,随后剑身却被男子一掌拍飞,哀鸣一声便插进了守卫石壁之中。然后是心湖剑阵,凶魂一路迎着成百上千把飞剑剑阵直接冲进来,飞剑顿时折损了许多,而那男子却像是没有受到丝毫影响一般,速度没有慢下半点,简直令人不可思议。
左丘寻果断祭出白玉印章,再加上手中长剑,也迎面而去。好在白玉印章是一件偏向于防御的仙兵,男子攻势终于被印章所阻挡,左丘寻趁势一剑斩去,在男子身上再划出一道狭长伤痕。
青黑火焰再度在伤口燃起,伤痕便愈合如初。
男子轻蔑说道:“说过了,你的剑对我来说没有用。就是那一位黄龙道人,也只能用阵法把我镇压,何况是你?竟然还想杀我,蜉蝣撼树,可笑。”
男子再次发起攻势,左丘寻只能一退再退,凭着两把仙兵和心湖飞剑勉强支撑。但是灵气消耗得很快,这么耗下去,她必死无疑。
她突然想起自己御剑进入壁画后之时有叫过徐怀谷,但是已经过去这么久,为何徐怀谷还没进来?
左丘寻想不通,男子再又是一击袭来,她速度远不及男子,自是躲避不过,只好再次祭出白玉印章抵挡。
又是几招下来,白玉印章一一阻挡,光芒略显黯淡,已经受了不小损伤,而左丘寻的灵气在多次使用仙兵之下也快要支撑不住,一时间险象迭生。
男子赞叹说道:“六境剑修,能达到你这个程度的,我活了这么久,真的就只见过你一人。我收回之前要杀你的话,再给你一次机会,若是愿意留在我身边,还能给你一条活路。”
左丘寻冷笑,抹去嘴角鲜血,仰头傲然说道:“这世上还没有什么东西能留住我。”
她伸出食指对着男子,摇了摇,说:“至于你,更不行。”
男子欣赏之意更甚,说:“好,我敬你,所以也会遂你的心愿。不愿意屈辱地留下来,那就死去吧。”
男子随即狂笑道:“生命,何尝不是一具枷锁?死亡,又何尝不是解脱!你将会知道那是一个更加广袤的世界!”
男子将青黑火焰催动到极致,左丘寻额间热汗淋漓,只觉得这山洞空间虽大,但是在青黑烈焰炙烤之下,身体如烈火焚身一般痛苦。
自己再这么下去,肯定是撑不住了。只能先逃出洞去,御剑逃遁,还有一线生机。只不过如此一来,她必须抛下所有人,他们难逃一死。
左丘寻不敢多想,咬了咬牙,凤羽飞剑随着心意而来,顿时黑光一闪,她便对着壁画之外御剑冲去。
不管如何,至少要保证自己活着。
她还有仇未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