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白海依旧是风平浪静,百姓们在家里熟睡,更夫在半夜四处打更,还有夜半出湖捕鱼的渔船四面航行。而在这些普通人之下,便是聚集在白海准备明天上黎川山杀鬼的修士们。
苦禅大师在安南楼顶念佛,四日不曾一动。左丘寻在客栈炼化仙兵,也不曾一动。徐怀谷在床上熟睡,黑衣道士莫饶人在筹划明日如何与鬼物里应外合,余芹在为徐怀谷而担忧,伊芸和冯大娘则是希冀修士们能够早日斩鬼归来,好让他们的亲人苏醒过来。
这一夜,人人心事重重,心思各异,算不得是个好夜。
终于,鸡鸣逐渐在白海四处响起,天边的朝霞也逐渐喷薄而出,驱散了白海城夜里的薄雾。看起来,今天会是一个好天气。
徐怀谷起了床,在房间里收拾要带的东西。
说是收拾,其实也没什么,不过就是一个剑匣两把剑罢了,所以他主要是在清点自己包裹里的东西。除了几块很早之前一直保存着的泠江石块,还有一小袋子神仙钱,而在包裹的角落里,他还看见自己一黑一白两枚彼岸花令牌之后,有些过去的事情又逐渐浮现出来了。
那黑色彼岸花令牌是从黄善手中拿来的,他还记得当时黄善对这令牌颇为看重,差点为了令牌连命都可以不要。但是这令牌之后却被徐怀谷拿走了,虽然明面上没有说出来,但是大家心里都清楚令牌在徐怀谷的手里。
这么长一段时间以来,黄善也从来没有向徐怀谷问起过这一枚彼岸花令牌的事情,但是徐怀谷知道黄善没有忘记,他只是在看徐怀谷是否会主动还给他。
其实前几日左丘寻把那法宝扇子送给黄善之前,黄善就早已对扇子念念不忘,却也不曾挑明话语。从这件事可见黄善之心,她知道黄善对所有事情都是记在心里的,不说不是忘了,只是不想说罢了。
徐怀谷想起这一段日子以来,黄善和他们并肩作战,一起喝酒吃肉,也曾劫过兴庆大牢,也曾进入杭旬秘境,也曾在鹿城杀鬼,也算得上是出生入死的兄弟了,他不禁对自己拿走黄善令牌这一行为有点愧疚。虽然从忘川的那一段经历来看,这令牌牵扯极大,与忘川那一扇生死门以及忘川上的摆渡人有关,但是良心告诉徐怀谷,这本不是他的东西,他应该把它还给黄善。
他正在回忆,突然敲门声传来,然后便是黄善的声音传来:“徐怀谷,你就一剑客,不就两把剑要背吗,磨蹭那么久干什么?怎么,还想背个姑娘上山解闷啊?快点出来,我昨天晚上弄了一坛好酒,左丘寻喝过了都说好喝,给你也留了点,算是给我们上山践行了。再不出来的话,这酒可就要被我和左丘寻喝完了。”
这一席言语说得徐怀谷突然心间一动,心里似乎很是温暖,那是一种自从离开了道士孙祥之后就再也没有的感觉。
他决定了,待得黎川山一事过后,就把令牌还给黄善。
无论这令牌牵扯有多大,又或是拿到它能够获取怎样的力量,在这一刻,徐怀谷都不在乎了,这些都比不上黄善的这一坛子酒。
徐怀谷把剑匣一拉,随意背到了背上,高声回答说:“就来了,不许偷喝!”
黄善大笑,然后便走远了。
徐怀谷出门,在铺子门口见到了站着的黄善和左丘寻,黄善便不怀好意地笑着把手上的半坛子酒丢给了徐怀谷,说道:
“喝吧,喝完了我们就走。”
徐怀谷本来不是很能喝酒,见还有半坛子,顿时有点不悦,一边心里也在奇怪黄善今日怎么如此大方,如此昂贵的仙家酒酿竟然还会分半坛子给他。
他抱起酒坛子,喝了一口,果然是好酒。酒液清澈甘冽,入口极香,还有一股甜甜的花香味,竟然比起那仙人醉只好不差。
徐怀谷尝了一口之后,问道:“花了不少钱吧?”
黄善嘿嘿一笑,没有说话,倒是左丘寻开口说道:“就他这个小气模样,上辈子肯定是穷死的,肯花钱买这种酒?其实这酒是白海本地的桃花酒,也是以仙家秘法酿制,算是上好的仙家酒。昨天晚上陈绍纯派人给上山的每一队修士都送了一些,不然哪里去找这么好的酒喝。”
徐怀谷砸吧砸吧嘴巴,然后一口把剩下的酒水饮尽,把酒坛子撂在地上,爽快笑道:“酒喝完了,我们走吧。”
正要离开,绸缎铺子里又走出来三人,正是余芹,伊芸和冯大娘。三人又好生给徐怀谷他们嘱咐了一番,徐怀谷都答应了下来,这才得以离开。
此时时间已经不早,但好在徐怀谷三人都是修士,所以走起路来脚力也是极好,只是一个时辰的功夫,就已经到达了黎川山南面的一口悬挂的古钟之处,那便是李思青和他们约好的集结之地。
徐怀谷到来之时,那里已经有了三四名小修士,不过都是各自为伍,不像徐怀谷这边三人本就是一个队伍。独来独往,大多就是这些野修的性子。
除了这几名野修,那在安南楼宴会之上拔剑为剑修鸣不平的花衣剑修李思青也已经到了。不过今日他倒是换了一身青黑花纹衣裳,背后背一把长剑,面容冷峻,又自有剑修的一番冷酷气韵,看起来容貌颇佳。
那李思青也只是一个人站在一边,不与那几名野修搭话。不过也难怪,他可不是野修,乃是东扶摇洲清风谷的人,堂堂正正的仙家剑修,自然不屑与野修为伍,此时他看见徐怀谷一行三人一起前来,而且容貌不俗,想必也是宗门里面的师兄妹,才愿意结交一二。
他迎面走了上来,对着徐怀谷善意地笑了一笑,徐怀谷也笑着回应,两人这一番看起来还颇为熟络。
徐怀谷对李思青还有几分好感,其实主要来源于他当日在宴席上为剑修拔剑鸣不平。在徐怀谷看来,这才是剑修应该有的心气,也是出剑的根源。
李思青给徐怀谷打了个招呼,说道:“徐道友,好久不见。”
徐怀谷也回应了他,寒暄了几句。随后李思青便发现徐怀谷的身后还有一名长相颇佳的白衣女子,上次赴宴之时并未见过。
他指着左丘寻,问徐怀谷说:“徐道友,这位是谁,怎么上次安南楼的时候没有见过?”
徐怀谷解释道:“这是我的一位朋友,虽然只是二境剑修,但是也想来黎川山上来见识一番,不知道李道友能否行个方便,让她也加入我们?”
李思青打量了一番左丘寻,更是发现这女子年纪确实不大,二十出头而已,而且比起她的剑修身份,她的模样更是出挑。
下巴尖尖似柳叶,面颊清冷,眼眸狭长,剑眉横卧,自是一股出色剑仙韵味,落在同是剑修身份的李思青眼里,更加意气相投。
真是好标致一个剑修女子,李思青心里顿时有些心动。
他也就是近三十的年纪,便已经是五境剑修的身份,在清风谷之中也能算是中上水准,只不过清风谷里女修士本来就少,漂亮的女修士更是被那些天赋更高之人所占据,李思青仗着一副好皮囊,却也寻找不到良配。
而且此时在李思青看来,这剑修女子相貌比起平日清风谷里所见的其他剑修女子,竟然都要更姣好,心里求慕之意更浓。只不过他好好探查了一番这女子,发现女子还果真只有二境的修为,不禁有些失望。但他转念一想,这女子应该修行时日尚短,二境其实也算不错了,又肯定是小宗培养出来的,到时候凭着自己这清风谷弟子的身份,想必她身后的宗门肯定也乐意攀上清风谷这一根高枝。此番追求一事,应该是十拿九稳。
李思青心里一乐,没有想到这白海一行竟然还能碰见这么一位美人,若真能与这名女子结为道侣,倒是意外之喜。
左丘寻其实已经把李思青的心思看了个七八分,不过也不觉得有何不妥,毕竟男人大多如此。只不过她没有想到的是,仅仅只是一个照面,李思青竟然已经想了这么多。
既然有了追求的心思,李思青便也多了一份心眼,小心问徐怀谷道:“敢问徐道友是出自哪家宗门,改天路过之时,也能拜访一二?”
徐怀谷犹豫了一下,正不知该不该说,便听见左丘寻心湖传音提醒他说:“你就说来自飞鱼洲的新雨宗。”
徐怀谷笑答道:“我们不是东扶摇洲本土人士,乃是从飞鱼洲前来,所在宗门名作新雨宗。”
李思青稍微皱眉思索了一番,似乎并不知道新雨宗到底是哪一家宗门,不过却也知道这女子若真是飞鱼洲人士,此次会面很可能就是唯一一次见面机会了,若不能好好把握,估计以后就再难相见了。
李思青便作了个温和笑容,说道:“原来是新雨宗,久仰贵宗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乃是钟敏毓秀之地。徐道友生得风流倜傥,这位女剑修道友也是花容月貌,贵宗绝对是一块风水宝地,改日定要前去拜访。”
徐怀谷心里一盘算这段话,倒也觉得李思青是个妙人。修行中人,最在意应该是修为,而评价一个宗门高低好坏,自然也是以门下弟子的修为,而这人竟然是以人之容貌来定夺,倒也有趣,这人估计便就是那喜好形色之人。
李思青又问道:“不知这位女道友姓名?”
左丘寻低头一笑,款款答道:“姓左丘,单名一个寻字。小小姓名,修为又低,不足挂齿。”
李思青便劝说道:“道友此言差矣。我李思青平日里最喜欢形貌昳丽之人,说起来我修行的缘由,竟有几分也是为了能让自己年轻样貌能保存更久一些。说实话,清风谷女修士也不少,但是在我见过之人中,从未见过有道友如此相貌无暇之人,因此道友的姓名,无论如何我是要记下的。”
左丘寻嘴角止不住地上扬,随后又以衣袖遮住面庞,似乎是很害羞的样子。
徐怀谷憋着笑,知道左丘寻这又开始施展演技了,可怜这李思青,还真把她当做了追求对象,只怕是要苦了心了。
时间慢慢过去,其余人等也逐渐都来齐了。到最后,加上左丘寻,这一对一共有八人,其中五境修士两人,除了李思青之外还有一名上了岁数的老野修,四境修士两人,三境修士三人,还有左丘寻这一个“长见识”的二境剑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