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倒是没有什么异常,依旧是一轮明月和满天星光,时间也和以前所了解的相同,看来这地方的古怪只是在白天。
清晨,大家都陆陆续续起来了。卓彩自左丘寻找她以后就没有睡了,现在正带着一副黑眼圈。
余芹揉揉眼睛,问她:“怎么了,小卓彩,昨晚没有睡好啊。”
卓彩弱弱地说:“是的,睡在地上我很不习惯,没怎么睡着。”
那倒没什么问题,反正今天就能到村子里去了,一夜没睡好并不是什么大事。
整装出发,路上卓彩一直待在余芹身边,不敢离开。余芹也很乐意,反正她就是对卓彩的印象很好,大概这就是看见有人与自己小时候的遭遇如此相似而带来的情感。
去往卓彩村子里面的路真是一段很神奇的路,越往杭旬山深处走去,越是能感觉到奇妙之处。
随着脚步逐渐迈进深处,山林里的野兽数量越来越多,各种漂亮的鸟儿几乎挤满了树冠,有野鹿们在四处啃食着青草,藤萝挂满苍天大树,地上是一层厚厚的松软苔藓,踩起来很舒服。
这般翠翠青青,生机充盈的情景当真像极了人间仙境,不由得令一行人都默默赞叹。
穿过葱茏树林,远处一片好大的开阔原野,紫色的长穗花朵布满原野,一眼望不到尽头。
万里长空,碧云青天,以复见光明舍去黑暗。
哪知左丘寻看见那紫色长穗花朵的一瞬间,眼泪竟然就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
世间茫茫多花海,独此一份让左丘寻潸然泪下。
多少年以前,是否有过相似的回忆?勾动的是谁人家的心弦?
自古生死两茫茫,皆不知死人生人为何茫茫。
三人从来没有见过左丘寻会有如此失态的时候,一时哑言,只是有些不知名的感伤轻轻生长。
黄善心里轻叹:“果然世间剑客从来都装着一个无人知晓的故事。”
卓彩神采奕奕地看着左丘寻流泪的样子,似乎在努力思考着什么。
气氛尴尬许久,卓彩才打破沉寂,道:“快到村子了,穿过这片花海就到了。”
左丘寻擦去泪水,一个人大跨步径自走在前面,花容失色。后面四人都跟随着,默默不说话。
紫色的长穗小花在他们的小腿间摩挲着,痒痒的,却有说不出来的柔软舒服。空气里夹杂着淡淡的苦涩清香,令人不知不觉沉醉。
再向前,花海之后是一片蓝的似眼睛一样的开阔湖水,在太阳的光辉下波光粼粼,映出被小小波浪打碎的天空。
湖边花朵换去了紫色,却是姹紫嫣红,红红绿绿一大片,与湖水相接。
左丘寻停下来,怅然无言。
她已经和后面一行人拉开了好长距离,她默默地等着。
卓彩跑了上来,指着湖对岸,说:“村子就在那里了,他们会招待好姐姐的。”
左丘寻瞥了她一眼,没有回答,自顾自沿着湖岸迅速走去。卓彩看着她的背影,没有去追。
徐怀谷有点恍然,看着余芹脸上全是对左丘寻的担忧,不禁苦笑。
左丘寻是个很复杂的人,至少在他们这一行人里,没有人能看清她。别说是余芹,徐怀谷也完全不知道她的来历,左丘寻从来不和他们说这些。
酒楼里刺杀官员,兴庆内大劫牢狱,一字一句里的讥讽调笑,看似从无心机背后的缜密。喜欢喝好酒,更喜欢劝别人喝酒,再到最后看见花海的泪下。
好一个江湖人!
好一名有情亦无情的剑客!
终究是不放心她,余芹率先追了上去,黄善和徐怀谷也就跟着。差点忘了卓彩,徐怀谷就回过头去把她背起来撒腿跑,弄得小姑娘咯咯笑了好久。
......
“杭旬初雪,涉往以深。
春暖花开,湖天一映。
日息紊落,是之失境。”
轻轻关上古老的羊皮卷轴,他甚至不敢去抖落上面的经年灰尘,生怕折损了这宝贵纸页。
石承心情复杂的看了看这奇怪卷轴,感想繁多。
三年前,他和一帮兄弟听闻了村子里流落下来的传说,来到这人烟飘渺的杭旬山,寻找传说中的失境。
凭着祖上传下来的一小张印有些许晦涩难懂文字的羊皮卷轴,历经千辛万苦,按照冥冥之中的指引,他们终于到了这杭旬秘境。
那个时候,大伙都还是二三境的底层野修,修习着同一本法门,是在一个洞穴中发现的。即使如此,大伙都很开心,可以去做那高人一等的修士。
他们最后怀揣着满腔信心与热血来这杭旬山,寻找大机缘。
可惜,显然是大伙对自己的实力预估过了头,秘境实在不是什么二三境修士可以接触的地方。村民们对他们很好,给他们住宿,分享最好的食物,甚至还带着他们去参观了失境里的那份最神圣之物。
想起那件物品来,姓石的汉子现在都要感叹一句“真神迹也”。他们见过之后皆惊叹,一番讨论之后便准备离去,那种层次的东西绝对不是他们可以染指的。
但,有人起了贪念。很快就有更多人支持,一群人开始谋划。
他很胆小,不敢去冒险,被大伙孤立、唾弃。动手的那天晚上,他一个人趁乱逃跑走了,顺便也带走了那份羊皮卷轴。
一直跑,一直跑,他不敢回头。跑过美丽湛蓝的湖泊,跑过漫山遍野的花海,再跑过葱郁树林。村子那个方向什么动静也没有,就像一只怪兽的嘴,无声无息地吞没了他的所有弟兄们。
他不敢回去,于是他就这么失去了他的所有兄弟们。
他开始一个人漂泊江湖。
起初,他逼着自己相信兄弟们的死是因为他们自己的贪婪,与他无关。但慢慢的,他心里的愧疚越来越重,他好像能听到那些人的亡灵在嘶吼:“是你……石承,是你带走了卷轴,带走了我们最后的生路!”
愧疚,慢慢转变成害怕,再到绝望,他再也没有心思漂泊。最后,他连活着的心思也死去了。
他知道的,报应来了,那个时候闯入杭旬山的所有人,一个也跑不掉,都要死。他跑出失境,却还是跑不出自己应得的报应。
终究还是要回来的,那
个时候,就让自己也跟着死去了吧,这世界也没有什么好怀念的了。
他把卷轴放进了胸口,小心翼翼收好。这是他最深的秘密,连那两个来自中土天河宗的一叔一侄也不知道。
这次会和他们做这一场交易,是石承怀着必死的心情做的,至于为何要带上那两名仙家,石承自己心里也不清楚。
耳边传来催促声:“石承,你好了吗?快点继续上路了!”
石承收敛好心情,大声回答:“好了,这就来!我们已经进入杭旬秘境了,已经不远了,今晚就可以看见那一座村庄!”
美男子华杉笑道:“凤凰尸骨,这我倒还真是从来没有见过,也不知道有何种神奇?”
矮小刀客说:“一见便知。”
......
一行人跟着左丘寻靠近了村子,似是验证卓彩所说,这已经过了几个时辰,太阳看起来还是初升,远未到正上方。
湖泊之畔开始出现人高的芦苇荡,遮住人视线,宛若进入芦苇的海洋。一阵清风吹过,齐齐地弓下身子,蔚为大观。
芦苇丛间出现一条小路,顺着小路前进,芦苇越渐稀少,隐隐约约能看见不远处的禾田。
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
青绿秧苗在禾田里整整齐齐的摆着,有人在耕种着。田间小垄交错繁杂,房屋随意散落在稻田埂间,有人有树有炊烟。
卓彩心情大好,深吸一口气,大喊:“我卓彩活着回来了!”
无人作应,她一人活泼向前跑,一如春日阳光融融。
大伙受她情绪感染,也都心情大好,除了左丘寻一个人还是心不在焉,漫无目的地向前走。
卓彩很快就到了田间,亲昵地与忙活着的大伙打招呼。
“李叔,你家那窝小鸡孵出来了没?”
“哟,卓彩,你终于回来了!卓老爷子找你找了几天了呢!”
答非所问,似乎也无人在意。
继续走,路上的熟人越来越多,卓彩一一应付过来,好像大家都很喜欢她。
但徐怀谷所在意的不是卓彩,而是在村子的正中心,有一座奇怪的黑色高塔,尤为瞩目。
塔共有五层楼,占地巨大,恢宏大气。与周围矮小的村庄相比,很是显眼。
这座五层黑色高塔是由一种不知为何物的黑色石块建成,没有繁杂漂亮的修饰,仅仅是石块堆砌而起,显得古朴典雅。最奇怪的是,这座高塔像是“倒过来的”。
第一层像是塔尖,只有小小一块地,第二层在第一层基础上向四周延展开来,面积增大,再向上也是如此。直到第五层,整整有半座村庄大小,尤为突兀。
看见了那一座高塔,卓彩更加快脚步,恨不得马上到那里去。
她转过头,满脸自豪地说:“看见没?那座高塔是我们村子里与神沟通的地方,也就是我爷爷住的地方了。”
所有人都被这古怪的塔给弄糊涂了,这塔怎么看都不正常,竟然还有人住在里面?
事出反常必有妖。
是真的有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