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不由得道:“不要摸了,它会不高兴。”
“才不会呢,”这回寒玉不听他的了,一心跟那马儿熟悉,头也不抬的笑道:“临渊,这匹马好漂亮。”
临渊心里有些不平衡,只得了一匹马,她就不理他了,真是……
“临渊,”寒玉似是想起什么来,兴奋地道:“刚刚那个卖马的人说飞飞每日可以跑八百里,从杭州到江都只有四百多里……”
“那我们要是骑着它,岂不是半日就到了?”
“我们已经走了两日,如今骑着它,岂不是一转眼就到了?”
临渊好笑的刮了刮她的鼻子:“才被骗多久就忘了?”
“恩?”她一脸茫然。
临渊无语,半晌才答道:“生意人的话,至多可信一半。买他东西的时候,十可信其一。”
寒玉“额”了一声,慢慢的收敛了笑容,似是在思索他的话,不再没完没了的跟马儿玩了。
临渊说得对,生意人的话,至多可信一半。
就像……
不,一半也不能信,全都是假的。
那个人跟她说的那些话,有几句是真的呢?
恐怕一句也没有吧。
临渊看着她明显情绪低落的侧脸,并未说什么。
是在这次出行,临渊才更彻底的了解了她。
以前在江府的时候,她习惯了压抑,习惯将心思埋在心里,即便是在他面前,她也极力的掩盖自己的情绪,生怕一下子就惹人不高兴。
他原本以为她的生性便是冷淡而有计较的。
如今出了府,没有了限制,她的笑容多了起来,高兴不高兴常摆在脸上,其实也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女孩。
她不是冷淡,不是骄傲,她只是习惯了隐忍,习惯了用面具保护自己。
如今这个面具拿了,他便看到了真实的她。
这样的她,越发的活泼可爱,越发的真实可亲,越发的……让人移不开眼睛。
想到这里,他微微转过视线。
她却从低落的情绪中调整过来,重新向他笑道:“临渊,我们给小白马起个名字吧?”
小白马?
这马身高近六尺,体格健美,纤细的她走在马边,这个“小”字绝对比较合适用在她身上。
临渊在心里暗自笑了笑,果然是个孩子,喜欢在自己喜欢的东西前加个“小”字。
他点头笑道:“是该有个名字,不如就叫‘小白马’吧?”
“啊?”寒玉诧异的转头看他,这才发现临渊在逗她。
她跟着笑了笑,商量道:“我们喜欢它跑得快一些……但是名字太复杂了又显得不够亲昵,不如就叫它飞飞吧?”
临渊点头捧场,“可以,这个名字好。”
寒玉立刻开心起来,一遍遍的唤那马的名字:“飞飞,飞飞,飞飞……”
那马通人性似的动了动耳朵,二人笑将起来。
如果那批体格健壮的公马,知道它的主子日后经常坏心的将“飞飞”当做“菲菲”来唤,不知道是否还能如此从容。
这都是后话了。
且说这马的脚程的确不是人能比的,而白马“飞飞”也不曾辱没这个名字,它一路健步如飞,更难得的是行得平稳,脾气温顺,而且跑路的姿势十分优雅。
有时寒玉心血来潮,会调皮的叫住临渊:“临渊,你觉不觉得这匹英俊潇洒的白马和你很像?”
瞧瞧,这还有当初将他当作偶像来崇拜……的那种恭敬么?
临渊抽了抽嘴角,没说话。
虽然将他与一匹白马作比较,实在……不过鉴于比较出一个“英俊潇洒”的结论来,他也就不多说什么了。
临渊已经开始了解,她习惯用自己极喜欢的动物来形容喜欢的人。
比如说谁谁谁像她的白马飞飞一样,谁谁谁又像他们在临渊琴房养的那只小猫一样。
这绝不是一种耻辱,而是无上的褒奖。
在她心里,她的白马飞飞和小猫咪咪是尤其可爱的,绝不是所有的人都能跟他们一样美好而可爱。
这样活泼可爱而又灵动鲜活的寒玉,是他未曾见识过的。
如今了解了,万分庆幸。
二人一马在银装素裹的大地上前行,与白茫茫的天地融为一片,甚是和谐。
白马飞飞不是千里马,也不能日行八百里,但是仍然在第二天下午将他们送至镇江。
他们此行的目的是江都,需要取道镇江。
而镇江已经封城了。
寒玉望着这紧紧关闭的城门,本该由士兵把守的城门头上,冷冷清清,积雪一片。
空城。
弃城。
这是接连着跳进脑子里的两个词。
一路行来,每一个城池或多或少都会有士兵把守,虽然如今是太平盛世,可把守城门还是必须的。
这样荒无人烟的城门,果然只能配这两个词。
想到让人弃城而去的理由,不由得愈加心情沉重。
城门紧闭,二人无可奈何,临渊道:“在城外好好歇息一日吧,也好想想办法。再说如今有了飞飞,我们明日一旦进了镇江,很快就能到江都了。”
寒玉身心俱疲,也没有其他办法,点头应了。
落脚的客栈里,小二听说二人要进城,连连摆手劝阻。
“二位客官还是不要去了。如今城内到处是疾病死尸,那病又是治不好的,官府已经下令焚城,那火光每天都有一阵。”
“如今镇江城算是一座孤城,没有人进得去,也没有人出得来。只等着里面的人死光了,烧光了,那劳什子病没有了,将里面的东西收拾一番,重新开始建城——哎,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临渊转过头,见寒玉正定定的将那小二望着。
面纱遮掩之下,只有一双泪眼射出又痛又恨的光来,她的手紧紧的握着,浑身发抖。
临渊不动声色的将她搂进怀里,冲小二道:“内人旅途疲倦,累了。”
“额,额,那赶紧上楼歇着,”小二忙不迭地带路,还不忙好心劝阻,“二位就别打进城的主意了哈。再说那废城如今除了病患和死人什么都没有。”
“二位年纪轻轻,又是神仙一样的人物,染了病岂不是可惜?”
临渊将寒玉扶进屋里放在床上,她仍然止不住的哆嗦,喃喃:“他们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
临渊将她泪湿的面纱取下来,叹道:“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如今没有治愈的办法,朝廷除了不再让染病的人增加,也别无他法。”
寒玉忽然激动起来:“那那些染病的人就是该死了?就该被烧死么?”
临渊被她吼得愣了一下,淡淡道:“你先睡一会儿吧。”
她将自己蜷进被子里,呜呜的哭起来。
临渊在一旁陪着,什么也没有做。
“你知道吗临渊……我的父母死了。”
临渊平静道:“我知道。”
寒玉惊讶于他如此平静的反应,哭声停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他以为她说的“父母”是指轩辕夫妇。
她吸了吸鼻子,从床上坐起来:“他们被火烧死了。”
临渊看着她没动,这回什么也没说。
寒玉已经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哭诉起来,“他们得了病,被活活的烧死在江都!这就是我让你带我去江都的原因……”
“我要去看看!去看看是什么样的火烧死了我的爹娘!”
临渊愣了半晌,将她揽进怀里,良久,才道:“我听说你爹娘,不是被江阔送走的么?”
“是的,他们就是在经过镇江的时候染病的,拖了好几日,到了江都,被人发现染病,活活的烧死了。”
临渊又沉默一会儿,犹豫道:“我听说江阔手下有一位华医师,医术高明,起死回生,犹如华佗在世。”
“如果他出手相救的话,当有一丝希望。就没有治一治么?”
这轻轻的几句话在寒玉的心头点了一把火。
仇恨之火犹如被扇了风浇了油,以势不可挡的姿势,疯狂的燃烧起来……一发不可收拾。
他果然是故意的!
他能救父母,但是他没有!他是故意的!他就是故意的!
她抽抽噎噎的在临渊怀里哭得说不出话来:“就是因为……这样……就是这样……我才决定报仇的……”
“他害死了我的小姐姐……让我失去唯一的亲人……如今又害死了我的爹娘……让我彻底成为一个孤儿……临渊……答应我……”
她忽然抬起头来,很坚定地看着他,“临渊,答应我,我们一起报仇,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一定要杀了他!”
她的眼眸里多了他不曾见过的情绪,那是仇恨!足以焚烧一切的仇恨之火!
临渊点点头,“我答应你。”
她重新埋在他怀里哭泣,他静静地拍着她的背安抚她。
良久,他终是忍不住问道:“寒玉,假如他没有害死你的爹娘,你会原谅他么?”
寒玉的身体僵了一会,然后很坚定的摇了摇头,“不会。”
“为什么?”
“他害死了我的姐姐,还因为……还因为……”她忽然结巴起来,声音里多了酸涩而不自知。
“我父母在镇江病痛呻吟,向他求救之时,你知道他在干什么吗?他在娶亲!他在娶沈知府的三女儿!我还……我还……”
她想起那天自己做的事情来,再也说不下去,总结道:“他肯定觉得开心死了!痛快死了!”
“我让他在族人面前丢了脸,他便让我父母丢了命!他害死我父母给自己报了仇,又娶得如花美眷!他肯定觉得痛快极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