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
层层密林中, 钟离朔驾着马一路奔驰。茂密的枝叶在不慎间划破了她的脸, 一张白皙俊俏的小脸此刻布着细小的伤痕。她怀抱着苏合, 跑开了四周的封锁, 对着徐仁礼说道:“你能跑多快?我带着世子朝西山深处走,引开他们,你能去找人来吗?”
这西山, 她在位时有来过几次, 但偌大一个林, 只要有心一定能找到藏身之处的。
除了开始那一箭, 身后追赶的人除了马蹄声再无其他的动静, 钟离朔想,他们也不敢再暴露痕迹, 只怕是将他们一起抓到了然后一并处理。
徐仁礼明白她的意思, 点点头。钟离朔颔首, “去找云中王, 不能惊动其他人,云中王会有办法!”
徐仁礼皱着眉,见着钟离朔皱眉道:“别去找其他人, 世子被刺非同小可, 在西山被刺,一个不慎就会造成两邦交战。云中王曾为皇嗣, 他会明白怎么处理,”
“仁礼,趁现在, 分开,逃出去!”钟离朔大喝一声,催促道:“快啊!”
她抱着世子,狠狠地看了他一眼。她脸上没有一点慌乱,看着少年煞白的脸,吼道:“你能跑得比我快,快去求援!”
徐仁礼拽着缰绳,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颤着声音说道:“你要保重!”他幼时失去母亲,是长兄拉扯他长大的,与他的父亲关系不算亲厚,故而,连兄长身上那份生人勿进的气息他也刻意学了下来。
“乐正溯!”少年拽着缰绳,朝着另一侧狂奔,朝钟离朔大喊道:“给我活着!”活下来,以后由他来保护!
钟离朔头也不回的狂奔入西山,心想她肯定死不了。云州之乱时,追她的兵马可比这个多了,她逃入南疆,还不是存活在街头了。重来一次,她又怎么可能命丧于此。
她抱着怀里的苏合,看着前方茂密的森林,沉声道:“苏合,抱好了!”话音一落,马匹纵身越过一根枯木,朝着前方疾驰而去。
在身后追赶的几人,听得少年独立离开的马蹄声,请示上峰该作何处理,为首一人全身裹在铠甲中,蒙着脸露出一双阴沉的眼,说道:“不用理,我们只要吓吓世子就好了!”
说着,几人驾马,像是驱逐羊群的恶狼一般,将自己的猎物追赶得慌不择路。
夜色渐昏,一轮接近圆满的月出现在空中。钟离朔抱着苏合下了马,驱逐着马匹前往另一处。她找了一处有遮掩的山洞,清扫好杂七杂八的东西,又扯来了可以驱逐蛇虫的枝干,洒下药粉,与苏合说道:“世子,夜深了,我先出去将他们引开,你留在此地,我会来接你的。”
她说着,看着满脸煞白的小世子,将自己身上防身的东西给了过去。匕首塞到了世子的怀里,她转身就要走。可是衣摆被人扯住了,她扭头,看着稚嫩的少年咬着唇瓣像只可怜的幼兽轻颤着身子,抖着声音道:“溯,我去。”
“他们是来杀我的对吗?那么我去!”
苏合站了起来,欲要走出去。却被钟离朔一把扯住,拉了回来,“说什么傻话,你一个孩子,怎么摆脱这么多人。”
“那也比你代我去死强!”苏合大吼了一声,眼泪刷的一下就流出来了,他望着钟离朔,黝黑的瞳孔里含满不甘和泪水,“阿妈也是这么说的,可她再也没有来接我。溯,溯哥哥,我不想你死,我想你活着!”
“我本来就会被我哥哥杀死的,现在如果死了也是一了百了了!”
年幼的世子眼中含着恨,眼里的凶光令钟离朔心头一涩。她蹲下身,看着哭得都不敢出声的世子,言道:“别哭了,谁也不会死的。我陪着你,天色已黑,只要挨过今晚,我们都会没有事。”
钟离幕要救她,势必很用功,她相信三木的能力,只要有心一定能找到她们的。她一路向西,从来没有偏离方才离开的方向,一定会有人来救她们的。
天色已经黑了下来,这样的夜色里,没有人能够在黑夜里寻人,她们暂时安全了。
钟离朔打定了主意,做好了十二万分的打算,将藏身之地弄得更加好一些,抱着苏合就这么等待着黑暗降临。
马蹄声从密林中疾驰而过,朝着马儿离开的痕迹一路奔驰,为首一人看着不似之前在上部折掉的枝叶,抽空看了一眼山脚下茂密的丛林,便拽着缰绳朝着马儿离去的前方奔驰而去。
这边的徐仁礼一路飞驰,竟真的逃出了此刻的包围圈,冲着西山深处帝王驻扎的营地里冲去。他一身褴褛,白净的脸上带着血丝和黑色灰尘,整个人显得十分落魄。营地的守卫将他拦下,他着急找人去救苏合,竟驾马跨过栏杆,在营地里大声喊道:“云中王,云中王!”
钟离幕此刻正在营地与人交谈,一听声音跑了出来,见到马上一脸漆黑的少年皱着眉头。徐仁礼一见他,翻身下马,伸手将他拽到了角落里压着心里的紧张低声道:“苏合世子在军演中被贼人刺杀,溯让我来找你。”
钟离幕大惊失色,伸手抓着徐仁礼的臂膀,紧张道:“那溯呢?”
“和世子在一起,逃往了西山深处。我是逃出来的,溯说向你求援。”徐仁礼跑了一路,此刻连唇都是苍白的。
钟离幕一听着消息,身子都软了几分,他一咬牙,与徐仁礼说道:“到云州营地去,调集一州兵马,快点找到世子。”
他说着,也不管方才与之交谈的人,随意拽了一匹军营的马,朝着云州军队驻扎的地方疾驰而去。徐仁礼紧随其后,钟离幕一路狂奔,一颗心却毫无寄托七上八下。
他着急地想哭,却明白这不是哭的时候,抬手一抹眼泪暗自祈祷,阿姐你千万不要有事啊。
他失而复得的姐姐,不能再一次没了。
钟离幕强自振作,拿出自己身为一州之王的威严,对云州的军队下达了命令,朝着钟离朔她们前去的方向一路找寻过去。
这一头出尽了云州兵马搜寻,而苏合所在地那州营地里也终于发现了钟离朔三人迟迟未归。将领们派人去搜寻了苏合的踪迹,却发现了那一枚钉在树上的箭羽,诚惶诚恐之下,他们将此事呈报给了女皇。
箭羽呈到了女皇的帐前,彼时女皇正在与长公主苏彦卿一干人等商量事情,听得军中人报道:“苏合世子,与乐正公子,徐二公子在密林丢失了。”
“我们在他们走丢的方向发现了这枚箭羽……陛下……”他犹豫再三,终于一咬牙说道:“这应当是此刻,苏合世子在林中被人行刺了。此事重大,非我军能决,特来禀报陛下。”
候在一旁的乐正颍听到乐正溯受危立马就变了脸色,她躬身,与陛下说道:“陛下,还请让我带人马,去搜寻世子踪迹吧。”
“我也一起。”徐仁青说道,加了这么一句。乐正颍看了他一眼,两人都在担心自家的弟弟妹妹,担忧都藏在了眼睛里。
禤景宸沉吟片刻,说道:“那你二人,就与杨副统领率三百金袍卫前去搜寻。此事,莫要惊动其他大人。”
苏合被刺杀,事关重大,不能成为有心之人可用的棋子。两人心下明朗,却又听到一人来报。
“禀陛下,云中王率人封锁了西山战场,令我等后续部署难以为继,还请陛下阻止一下云中王的儿戏之举。”
禤景宸一听皱起了眉头,问道:“你可派人去问了什么缘由?”
“问了,云中王言,乃是他的青玉丢了。”
云中王的青玉,便是钟离家子孙出生后由皇家赐予彰显身份的那一枚青玉。禤景宸却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苏合被刺,云中王派人找寻东西,她沉吟了片刻,命人去打探消息,得来的却是徐仁礼与钟离幕一起调动了云州兵马。
事情豁然开朗,得到消息的徐仁青也安下心来。
“云中王已派人搜寻,还望卿能安心。”禤景宸心下觉得奇怪,就与乐正颖说道:“朕与你一同前去搜寻世子踪迹。”
言罢,竟是自己亲率兵马前往了西山深处。
“乐正公子,溯……”
“乐正公子,乐正溯……”
入夜,茂密的西山燃起了一个个火把,仿若繁星一般点亮了黑暗的森林。穿盔戴甲的士兵们十人一组,朝着钟离朔离去的地方带着火把一路照耀了过去。
偌大的西山要藏住两个少年简直轻而易举,钟离幕心急如焚,又恐有遗漏,不得不让手下人仔细再仔细。
徐仁礼也很着急,他奔波了一天,却没有觉得劳累,骑在马上跟着士兵们大喊,“乐正溯,乐正溯……”
这么喊,将嗓子都喊哑了。
可他们搜寻了一个时辰,丝毫没有钟离朔的痕迹,等来的却是女皇带着金袍卫前来支援的身影。
“这就是你要找的青玉?”一身银甲的女皇,在昏暗的火光中,看着钟离幕颓唐的脸,皱着眉头问。
“陛下,事关重大,臣只能以此法先行找寻世子的踪迹了。”
“你也知道事关重大,为何用了云州一营的兵马?”禤景宸看着青年的脸,严声质问。
“我这不是怕……”怕我阿姐身有不测嘛。
禤景宸见他缩回去,看向了另外一个倔强的少年,缓了口气道:“为什么不直接禀明朕。”
“……”徐仁礼怔了一下,若是说乐正溯让他去找钟离幕的,此刻就有推脱的意味,他想了一会,言道:“我闯入营中,遇到的第一人就是云中王,所以告知了他。”
于是这两个人,因为心焦,就闹得众人皆知的地步。
禤景宸叹了一口气,下令命金袍卫捕捉刺客,与大军一起搜寻苏合的踪迹。
作者有话要说: 长评没有加更,但是我可以看数量写番外啊。两篇长评或者两颗深水凑成一章番外嘻嘻。
最近颈椎病复发了,加更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