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在那个虚幻世界中发生了什么,但恐怕他们已经在那里面,呆到了宇宙的终结,世界的尽头,早就体验并厌倦了一切,最后全都选择放弃自我,让意识消散在了信息洪流中。”
“这样啊,无所事事的人,果然是会自取灭亡呢。”
我意兴阑珊的回应道,然后,还是望着黑洞中她的倩影。
不知为什么,我感到有些疲倦,不想再聊下去了。
吟诗者离开了很久,宇宙中的白矮星也逐渐熄灭,变成了几乎没有光芒的黑矮星。
它们就像是幽灵一样,游荡在缥缈幽暗的苍穹中,仿佛在泣诉着旧日的荣光。
整个宇宙都无可避免的步入退化阶段,残存的智慧文明都挤缩在仅剩的白矮星周围,几乎不再有自发的生命系统诞生。
想来,那个多愁善感的吟诗者一族,恐怕也已经灭亡很久了吧。
而我在这百亿年的星际飘荡中,也收集整合到了无数文明遗留下的信息和知识,在无聊之余进行着分析、推演和重组,并且扩充着自己的知识量。
因为我知道,想要活下去,想要活得更久,直到收集宇宙中全部信息的那一天,那我就必须要有过硬的科技实力,让自己在越发险恶的环境中继续幸存。
——好在,我有几乎无穷无尽的时间。
终于,我取得了两项连我自己,都忍不住自夸的研究成果。
第一是我克服了自己这一生最大的阴影——黑洞。
我研究透彻了黑洞各方面物理特性,也推翻了黑洞无毛理论,找到了测定黑洞除角动量、电荷与质量以外的各项物理量的方法,也对它的本质有了极深的了解。
可以说,如果现在我和她再次坠入黑洞的话,我完全有能力将她当场救出,或是直接和她在其中维持意识生存下去。
只可惜,那已经是一百多亿年前的事了。
为了不破坏她残骸的完整性,我还是不敢贸然将手伸向她所在的黑洞。
但是,我将承载自己意识的中微子芯片,更新换代成为更本质的载体,送入了另一个黑洞的视界内部。
我承受住了黑洞火墙的高温,永远的和这个黑洞融为了一体,如今那整个红黑色的吸积盘便是我的光缆和触手,巨大到扭曲空间的质量内核,便是我的CPU。
而我的第二个研究成功,就是我终于弄清楚了信息的载体实质。
希格斯玻色子——曾经被过去的人类,称为上帝粒子的最后一种基本粒子,他们一度认为,这种粒子的作用是提供质量,一切其他粒子只有在于希格斯玻色场耦合后,才能体现出质量的属性。
但我发现了比这更本质的结论,那就是,希格斯波色场,实际上是信息和情报的本质,也就是熵的载体。
所以,我让自己依托于芯片上的意识,直接转移到了黑洞视界的希格斯波色场上,这样一来,在宇宙彻底消亡之前,几乎没有什么可以再消灭我了。
而且,整个宇宙的希格斯波色场是相连的,如果能将全宇宙的希格斯波色场汇聚到一起,就相当于拥有了古往今来,上穷碧落下黄泉的所有信息,我便能得到自己最初想要的东西。
——她最后说的那句话。
宇宙死亡得比我想象得还要快,在我彻底忙完那场搬家的大事业后,我才发现,整个宇宙中,几乎只剩下黑洞了。
是的,这个宇宙,就快要走向终焉了。
现在,整个宇宙已经到了黑洞时代。
如果说,上一个时代的宇宙,还只是充满了无数僵尸和幽灵的寂静岭,那现在,这里已经彻底变成了充斥无尽黑暗的天岩户。
已经再也没有除黑洞之外的其他星体里,因为构成它们的基本粒子,都衰变消失了。
这个世界,只有无数四处辐射,并被我所捕捉的能量,还有在霍金辐射中慢慢蒸发的黑洞。
质子的腐朽,是早就在预料之中的事,就算有着再长的半衰期,但只要是存在的有形之物,便终究有消亡毁灭的一天。
唯有信息不灭。
但令人惊讶的是,竟然还残存着一些智慧文明,将它们的家园建造在黑洞外围边缘,依靠黑洞自身的转动,产生的巨大角动量作为能量,维持文明的延续。
就这么希望活下去吗?我鄙夷的看着这些苟延残喘的,恐怕是宇宙中最后的文明,不禁嗤之以鼻。
那些如同吸血蜱虫一样,依附在黑洞边缘苟活的文明,或者是随着黑洞的蒸发,失去能量来源而消亡。
或是举全族之力,将加速器推进到最高,试图突破宙域的壁垒,去一个星辰仍旧闪耀的新生宇宙。
当然,它们都失败了。
我需要这个宇宙中的全部信息,不能让它们溜走一丝一毫,如果希格斯玻色场完整性被破坏了,那有关她的信息也会变得残缺。
尤其是在有形物质屈指可数的当下,任何一丁点质量的流逝,都会反映在宏观的希格斯玻色场上。
如果说星辰时代的脱逃者尚且可以容忍,那现在我便要化身成为收割一切的末世神。
那些勉强依附黑洞而生的文明,远远不如久居其中,浸淫调整操纵引力场的我,对这世间上仅剩的基本作用力,来得更加得心应手。
很快,他们就带着自己的最后挣扎,一同消解在我的怀抱之中。
我耐心的看着,那些被视作亘古不变、宇宙基石的基本粒子,一颗接着一颗崩坏碎裂,如同被宇宙水面上绽烈消散的气泡,宛如时间长河中粉碎的尘埃。
所有的生命和文明都已经消逝许久了,久到让我有些记不清,我上一次看到演化出利用化学能的文明,与我第一次在初中课堂上学习质子和中子的知识,之间究竟隔了多久。
我知道,我的长久守望和等候,已经到了最后的阶段。
虽然从天文纪年上来说,这段时间会千万倍漫长于过去曾经历的一切,但那也是值得的。
终于,再也没有那些嗡嗡乱飞的苍蝇,和试图窃取粮食逃窜到外面的老鼠了。
我早就忘了寂寞是一种什么感觉,或者说,在她坠落后,我早就习惯了将寂寞作为我永恒持续的心情。
整个宇宙静谧黑暗得像是一具死寂的尸体,唯一的波澜,就是有些黑洞,竟然会以光速互相接近,盘旋围绕着跳出一曲持续数亿年的双人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