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枕戈待旦,蓄势待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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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九同之案审结不过半月,一封八百里急件便从姜国送至明尘远手中。须知聂星痕离开燕国已有五个月的光景,这还是他头一次用八百里加急,可见信上内容之重要——特命镇国侯臣远统率十万兵马,于两月之内抵达十万大山脚下。

此命一出,举朝哗然,这是要对宁国开战了!一时间,朝内分成两派,有摩拳擦掌大为振奋者,也有忧虑重重坚决反对者,每日都在朝内争论不休。

幸而聂星痕在军中威望颇高,几个手握重兵的大臣都全力支持,这才让明尘远在短短十日之内集结了十万大军,并将第一批粮草准备完毕。

微浓听到出兵的消息,亦是强烈反对:“如今就发兵,岂不是太草率了?”

“殿下之意是,趁着冬季万物蛰伏,十万大山没有毒虫,先让大军过境。”明尘远回道,“我与几位将军分析过,殿下此举看似大胆,实则精妙。只要大军能驻扎在姜国,咱们就可以先熟悉环境,再计划与宁军开战,有利无弊。”

“可是如此一来,便让宁国心生警惕了!”微浓依旧反对。

“从殿下去姜国和谈的那一刻起,宁国已经心生警惕了。”明尘远安抚她道,“您该相信殿下的判断能力,他绝不会拿十万将士的性命当儿戏。”

“可真的太快了!”微浓越发焦虑,“若照他这个行事作风,难道过了年就要与宁军开战?”

“那多好。快,才能出其不意。”明尘远反倒激动不已,“太好了,我正有火无处发泄,此战正合我意!”

既是聂星痕决定的事,旁人就根本无法改变,尤其是军队、粮草已集结完毕,这根本不是微浓一个人、一句话便能左右的。可是……

“连你也走了,燕王宫我怎么顶得住!”微浓烦躁不已,“不知他怎么想的,竟放心把这烂摊子留给我!”

明尘远也对此感到颇为意外。从前微浓在宁国、姜国时,聂星痕总是默默为她安排好一切,务求时时掌握她的消息;可她回到他身边了,他反而一走半年,放手让她大展拳脚;如今就连自己也要带兵离开,聂星痕真不怕微浓一个人在宫里出了什么意外?

是他对燕王宫的防守太有信心,还是对微浓的能力太过放心,还是有别的隐情?明尘远越想越担忧,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左右为难。

微浓心里更生聂星痕的气,他要将她留在宫里单打独斗!没有明尘远在她背后撑腰,她怎能掌控得了宫中局面?况且,她还要分神担心燕、宁两国的战事!

“您别担心,燕、姜两国和谈事毕,我这一去,殿下不日就能回来。”明尘远沉吟片刻,“如今我只担心聂星逸,怕他会趁这段空子生事。”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一步说一步吧!”事到如今,微浓也只得接受这个事实,“粮草怎么办?万一你走了,他还没回来,大军又需要粮草,我可是一窍不通啊!”

“您放心,我都安排好了,至少能撑到殿下回京。”

微浓这才算是安了心,有气无力地再问:“大军何时启程?”

“五日后。”明尘远犹豫片刻,又道,“我听乳娘说,长公主对几个孩子颇为照顾,我明日想亲自去一趟,托她再帮我照看一段时日。”

微浓点了点头:“长公主深明大义,一定会答应你的。”

“我走后,您有事千万要和长公主商量,万不得已时,要让她出面保护您。”明尘远又叮嘱微浓。

“嗯,左右他也快回来了,我最多就是撑到年底。”虽然口中如此说,可是微浓心里其实一点底都没有。思来想去,她还是决定去找师父冀凤致商量一番。

师徒二人一见面,微浓就道明了这些日子发生的一切,又倾吐了自己面临的难处,冀凤致仔细听完之后,只问她:“你可知道墨门的门规是什么?”

“以杀止杀。”微浓似有所悟,“我明白了。”

大燕天德六年,冬月初五,燕国十万大军出发。这一日清早,龙乾宫便忙碌起来,聂星逸虽然身体虚弱,精神倒还不错,辰时由明丹姝陪着前往北城楼,亲自为将士们送行。

微浓不曾到场,但也能猜到聂星逸必然是意气风发,她手中把玩着一个手掌大小的盒子,唤来一名太监:“你去龙乾宫递个话,就说我五日后要去问候王上。”

冬月初十,微浓特意上了妆。临行前,她还下了道旨意,免去明丹姝继续禁足的命令,并命她即刻去往龙乾宫候旨。

聂星逸和明丹姝足足等了微浓半个时辰,正是不耐烦之际,一个太监匆匆跑了进来:“不好了,不好了!启禀王上,烟岚郡主带着一队禁卫军来了!”

“什么?!”聂星逸倏然起身,已知大事不妙,正待说句什么,但见微浓已经走进门内,身后果然跟着禁卫军,足有三四十人。

“见过王上。”微浓率先行礼。

聂星逸见状,先发制人:“你当了郡主后,派头可真是不一样,久等不至,龙乾宫蓬荜生辉。”

微浓却只淡淡一笑:“宫中事务繁忙,还请王上见谅。”

明丹姝看不惯她这副样子,遂冷笑道:“你才执掌凤印多久,摆什么架子。”

“我可不是摆架子,”微浓看向他们二人,“是有人惹了祸事,我不得不善后。”

聂星逸闻言心思一沉,面色苍白不语。

微浓遂笑:“摄政王前脚一走,某些丹药师便嚣张起来,敢在外头结党营私,散播流言。最后被金城公主发现,他们便杀人灭口,此等大奸大恶之徒,王上和淑妃娘娘以为,该当如何处置?”

“丹药师?”明丹姝还没反应过来,“你查出杀害金城的凶手了?是那五张画像里的人?”

“画像?”聂星逸意识到了什么,脱口而问。

明丹姝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怎么,你没看过画像?”话到此处,她猛然醒悟过来,抬手指向微浓,“你利用我?”

“你我之间,难道不一直是互相利用?”微浓讽笑。

“你!无耻!”明丹姝气得脸色涨红。

微浓神色不变:“我得感谢你,否则我也找不到翁九同。”

此言一出,明丹姝的脸色由红转白。

微浓款款落座,脸色渐渐冷厉:“翁九同涉嫌谋反,死前已供出幕后主使。聂星逸、明丹姝,这可是死罪。”

“谋反?什么谋反?”明丹姝惊恐地睁大双眸,转而看向聂星逸。

后者却是在笑,原本无声,渐渐变大,最后放声而笑:“哈哈哈哈,谋反?我就是燕王,我还需要谋反?哈哈哈哈哈!我只是拿回本来就属于我的东西!”

“属于你的东西,就是滚出燕王宫,去定义侯府找你的亲爹!”微浓将手中的小盒子打开,取出一枚药丸,用手捏得粉碎,只见其中藏着一张字条,字条上写的正是翁九同向聂星逸禀报的朝中要事。

微浓用手指弹了弹那张字条:“镇国侯临行之前,给了我许多药丸,每一粒都出自翁九同之手,并且里面都藏着你为拉拢他写的字条。你借此方式蛊惑人心,让他吹捧你是天命所归。聂星逸,你竟不觉得脸红?”

她边说边将手中药盒扔了出去,不偏不倚,正好扔到明丹姝脚下。这药盒明丹姝再熟悉不过,在微浓没回来之前,聂星逸每每都用她有孕之事作为要挟,要求她去宫外替他拿药,而那些药正是装在这药盒之中。

她当时是多么傻!她以为只要微浓不再回来,只要她怀过聂星逸孩子的事情不被揭穿,她就能一直陪在聂星痕身边。

就因为这个把柄,她几乎对聂星逸言听计从,他从内侍省支走巨额款项,她不闻不问予以通融;他与丹药师私下往来,她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连他每月取用的丹药,都是她亲自去拿的!

曾经的孕事,成了她最难以挥去的噩梦。在每一个电闪雷鸣的雨夜,她都会梦见那孩子哭着来找她索命,梦见聂星痕要收回她的凤印,梦见自己身败名裂被赶出燕王宫。

一步错,步步错,她终于泥足深陷,无可挽回!

明丹姝死死地盯着地上的药盒,突然转身扑向聂星逸,狠狠地掐住他的脖子:“你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害我?你这个恶魔!畜生!卑鄙小人!”

禁卫军见明丹姝疯狂失态,连忙上前制止她,她却依旧破口大骂,先骂聂星逸恶毒,又骂微浓水性杨花,最后改骂聂星痕铁石心肠。骂声太大,就连魏连翩都忍不住从内室里伸出头来,惹来微浓一记眼刀。

微浓转而再看聂星逸,继续怒斥:“若不是为了先王脸面,家国平稳,你这混淆王室血脉的畜生还能耀武扬威多久?就凭几个丹药师、几粒药丸,你就想逆天改命扭转乾坤?聂星逸,你不自量力!”

聂星逸并没有像明丹姝那般被激怒,他剧烈地咳嗽了半晌,才缓缓笑道:“那又怎样?你根本不知我的手段,我隐忍六年,早就不是从前的我了!所有小看我的人,全都得死!”

“呵,你的手段就是葬送金城的性命,来成全你龌龊的心思?”微浓讽刺道。

聂星逸眯着眼睛:“金城之死是个意外,她听到了不该听的事!何况她已经选择了明尘远,就不再是我妹妹。”

“畜生!”微浓只要一想到金城的死状,对聂星逸的鄙夷便又增加一分,她目中杀意毕现,脑海中全是师父的那句提点——以杀止杀。

面对微浓毫不掩饰的杀意,聂星逸心中一惊,出言警告:“你可要想清楚,我还是燕王,你若敢杀我,朝野动荡,只怕聂星痕也保不住你!”

微浓闻言无甚反应,依旧看着他,眸光深冷如冬日的冰湖。

聂星逸更觉惊慌,又大笑起来:“贱人,只要你敢动手,我的人立刻就会揭竿而起,杀进宫里为我报仇。届时燕国大乱,谁也当不了这个燕王!”

“谁说我要杀你?”微浓冷然反驳,朝身后打了个手势。

晓馨立即将两只药瓶奉上,微浓将药瓶拿在手中晃了晃,嘴角扯出一丝笑意:“这里面是连阔独家研制的蛊虫,叫作‘饿蛊’,顾名思义,它胃口很大,每吃一顿能抵七七四十九天。不过,期满之后它若吃不到东西,便会吞噬人的血肉以充饥。”

此话一出,就连一直在疯狂挣扎的明丹姝都震住了,遑论聂星逸。两人惊恐地望着微浓手中的药瓶,皆不敢相信她竟会使出如此手段。

微浓又晃了晃手中的瓶子:“哦对了,这蛊虫其实很好解,十万大山遍地都是解药。不过你们还是别去了,咱们十万燕军可不认识什么燕王,只听命于摄政王。”

话到此处,微浓的脸色再次沉凝,将两只瓶子交给禁卫军统领,命道:“王上与淑妃娘娘喜吃丹药,本宫特命人将这蛊虫也放在丹药之中,你们可要小心一些,别让王上和淑妃娘娘吃到了虫子。”

“蛇蝎心肠!你太恶毒了……”聂星逸原想破口大骂,但瞧见禁卫军拿着药瓶过来,他立刻咬紧牙关,只一双俊目露出凶光,狰狞地看着微浓。

微浓视若无睹,再去看明丹姝,后者立刻站起来,踉跄着跪倒在她面前:“不要,不要,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明丹姝边说边连连磕头,每一下都发出“咚咚”的响声,微浓闭上双眸,不忍去看,只问她:“你觉得自己很冤吗?”

“是!我是冤枉的!我从不知丹药里面有字条!”明丹姝流露出祈求之色,拉住微浓的裙摆告饶,“我不敢了,我知错了,我再也不和你争凤印了……我……我也不和你争殿下了,我去禁足,一辈子禁足!”

微浓对她目露怜悯:“其实你一点儿也不冤,吃了这蛊虫你才会明白,做人不能太贪心,更不能见风使舵、得寸进尺。”

“不!不!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明丹姝瞬间吓得痛哭流涕,整个身子都在剧烈颤抖,“郡主,以后我为你做牛做马!或者你将我赶出宫去……我出宫还不行吗?我再也不回京州了行吗?”

“你挪用了那么多银钱,我岂能让你一走了之?”微浓丝毫不为所动,抬手将裙摆从她手中抽了出来。

“你们还在等什么?还不服侍王上和淑妃娘娘用药?”微浓厉声喝命。

“是!”几名禁卫军立刻动手,一些人按住聂星逸和明丹姝的手脚,一些人掐住他们的下颌。统领亲自将药丸塞入两人口中,强迫他们吞下,为防止过后呕吐,又将两人的嘴堵上,四肢也绑在座椅之上。

龙乾宫的宫女、太监们见此情形,都吓得噤了声。自始至终,微浓冷眼旁观,毫无反应。

无人敢想象,一国君王和一品的淑妃,竟会像俘虏一般被绑缚、被强迫。而更加讽刺的是,他们就在燕王宫,就在君王的住所之内。

腥臊味隐隐传来,是一个小太监吓得失禁了,禁卫军统领见此情形,忙对微浓道:“郡主,此地污秽,您还是先走一步为好。”

微浓点了点头,又走到聂星逸面前,提醒他道:“不要去找连阔,五日前他已随军去姜国了;也不要想着逃跑,七七四十九日,足以让你们死在十万大山。”

聂星逸手足被缚,嘴巴被堵,根本无法说话,只能恶狠狠地盯着她,像是要用目光将她千刀万剐。

微浓眯起眼眸回视:“别这么看我,你忘了当年赫连璧月对我做过什么?”她边说边撩起左臂的衣袖,只见那光裸的玉臂之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正是当年赫连璧月给她下蛊毒后,连庸师徒为救她性命而割肉放血留下的疤痕。

“这么多年了,我可连利息都没算。”撂下这句话,微浓转身便往外走。直至走到内殿门口,她似乎又想起什么,回头警告他俩,“每隔四十天,连阔会送来两粒压制蛊虫的药丸,你们自己算好日子,定时来找我取药吧!”

经此一役,微浓一劳永逸,燕王宫中再无风波。最大的动静就是明丹姝每日都来向她问安,怯懦乖顺,语带讨好。这让微浓有种错觉,好像自己回到了七八年前,附身在了赫连璧月身上,当时明丹姝就是这般讨好身为王后的姨母的。

明丹姝晨昏定省足足坚持了一个月,若是微浓不见她,她就等在未央宫外不走。微浓实在没法子了,只得又装了一次恶人,狠狠地警告了她一番,这才免去了日日对着她那张脸的烦恼。

此后,微浓逐一约谈了六局二十四司和内侍省六局的主事们,言明查账之事到此为止,只要以后不再犯,她可以既往不咎。她此举的本意是安抚,谁料约谈过后,竟有不少主事变卖了宫外田产,还清了亏空的银钱。

微浓知道是自己在龙乾宫一战成名,震慑了后宫众人,她不禁想起长公主扶持高宗聂旸登上王位的手段,也终于明白为何会有那么多的老臣忌惮长公主。以杀止杀,果然奏效!

于是,直至第一次的“饿蛊”解药送到燕王宫时,微浓还在忙于清点银钱填补亏空。由于收回来的银钱太多,她还特意给龙乾宫上下发了赏赐,叮嘱他们“好生侍奉王上”。

连阔送解药回来的事情,自然瞒不过同路的明尘远,他得知微浓的主意后又惊又赞,这才彻底放了心。去姜国的一路上,燕军行进得很顺利,在规定时限内抵达十万大山脚下。

时值隆冬,姜国境内万物蛰伏,明尘远便一鼓作气带领军队穿越了十万

大山,之后进行了短暂的休整。当他率领三万人的先遣部队与聂星痕会合之时,已到了腊月底。

聂星痕如今住在苍榆城城北,上一代姜王所修建的一座行宫内,除了姜王宫之外,这里应是整个姜国最舒适的地方。姜王将他安置在此处,既符合一国摄政王的身份,又安静自在,丝毫没有失了礼节。

明尘远与聂星痕一见面,自然是有满腹话语要说。他这半年多里经历了太多,实在没憋住,便一股脑儿地说了出来。聂星痕少不得安慰一番,又询问了微浓的情形,这八个月里他们彼此虽时有来信,可毕竟纸短情长,微浓又是报喜不报忧,故而他对所有事情的细节一无所知。

此刻听明尘远详细道来,聂星痕也是有喜有忧。当听到微浓彻查宫中账簿时,他目露赞许;当听到她刺穿翁九同左耳时,他斥她鲁莽;当听说她制蛊严惩聂星逸时,他终于流露出欣慰之色,连连点头:“《国策》上说,乱世宜用重典,她总算想明白了。”

明尘远也觉得不可思议:“像公主……不,是郡主这么一根筋的人,从前多恨您,如今竟也肯为您改变,真是不容易。”

“她不是为我改变,而是为时局改变。”聂星痕笑道,“不过我并不在意过程,她愿意帮我就行了。”

明尘远点头附和:“从前都说郡主是皇后命格,如今一看果真如此。”

聂星痕也面带笑意,似在遥想微浓这半年来的行事风采,情不自禁地道:“还真想快点见到她。”

明尘远忍不住想笑:“那您何时启程回国?若再耽搁下去,只怕您是难挨这相思之苦了。”

岂料聂星痕竟回道:“恐怕我一时半刻还回不去,我打算亲征宁国。”

“亲征?”明尘远大惊失色,“这可不是儿戏!燕、宁两国一旦开战,少则一年,多则三五年,难道您要一直坐镇燕军大营?那宫里怎么办?”

“不会这么久,我只打前锋战。”聂星痕也是叹气,“这是我深思熟虑做出的决定,燕、宁两国开战,由我亲自统率才是制胜法宝。”

的确,燕军若由聂星痕亲自统率,必定士气大增。而宁国若想鼓舞士气,必要派出同等地位的统帅,但如今宁王老迈,祁湛、原澈均没有对敌经验,如此一来,燕军的胜算便多了几分。

“可是,您难道不怕聂星逸他……”明尘远万分担忧。

“怕什么,他不是被微浓治得服服帖帖吗?我看这法子就不错。”说起微浓,聂星痕又笑了。

明尘远却不这么认为:“万一他对您心怀愤恨,想要玉石俱焚可如何是好?”

“他不会的,”聂星痕笃定地道,“聂星逸当了二十年的太子,也知道分析局势利弊。若他敢在这节骨眼上耍手段,一旦燕国战败,后果将不堪设想,他不会想当个亡国之君的。”

“若是郡主早些嫁给您就好了,”明尘远不无遗憾地道,“若是嫁得早,您早就登基了,如今恐怕太子都立下了。郡主便能以王后的身份扶持太子监国,甚至可以光明正大地参政。”

“如今我反倒庆幸她不曾嫁我。”聂星痕只感慨了这一句,并未作过多解释。

明尘远似乎从中察觉出了什么,不禁面有忧色。

聂星痕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算是安慰:“你放心好了,此行我若能打败宁国,必会风风光光地回去娶她。届时大势所趋天下一统,若聂星逸再挣扎,就是困兽之斗,那时他不想退位也得退。”

“可若是……若是咱们没赢呢?”

聂星痕竟然沉默片刻:“若是没赢,自会有更合适的男人照顾微浓,去成就她的皇后命格。”

这话根本不像聂星痕所言,他向来自负,一定会把心爱的女人拴在身边。怎么出去了大半年,他的想法全都变了?明尘远很想知道,他这大半年里到底经历了什么事,竟然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腊月就在这般忐忑与疑惑之中悄然流逝。除夕那夜,燕王宫传来消息,说是聂星逸以身子太差为由拒绝登楼与民同贺,微浓因此整治了他一番,最后他如期出现在北城楼上。

消息传来苍榆城时,聂星痕照样赞许了微浓,然后便与明尘远喝酒守岁。明尘远顺势问他:“您不回燕国的事,对郡主说了吗?”

“还没,”聂星痕似薄有醉意,“让她安稳地过完正月,我再告诉她。”

明尘远替他担心:“恐怕郡主会生您的气。”

聂星痕仍旧笑着,没答话,目中划过几丝无奈。

明尘远本想多问几句,奈何姜王突然过来拜访,说是要与聂星痕痛饮几杯。他连忙张罗迎客摆酒,几人畅谈畅饮,气氛好不热闹。最后,平日酒量极好的聂星痕竟然喝了个酩酊大醉,趴在桌案上睡着了。而姜王仍旧步履稳健。

按习俗来说,除夕之夜要守岁,绝不能在子时之前睡过去。但明尘远和聂星痕向来都不拘泥于此,前者见后者喝醉了,便派人服侍他就寝,自己则代为送姜王一程。

两人徒步向行宫正门走去,一路上攀谈起来,从家国大事说到风土人情,相谈甚欢。临到宫门处,明尘远自然而然地开口询问:“敝上这半年多一直住在苍榆城吗?”

“也不是,”姜王随口答道,“今年十月他曾离开过一段时间,说是有宁国的老朋友来探望他。”

宁国的老朋友是谁?明尘远有些疑惑,本想多问几句,奈何姜王所知有限,实在问不出什么,也只好散了。这一夜,明尘远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他自问与聂星痕从小一起长大,对聂星痕的人际网算是极其了解,除了几个安插在宁国的细作以外,聂星痕根本没有什么宁国的老朋友。

他会是去见细作吗?还是别的什么人?聂星痕如今一改飞扬强势的个性,日趋寡言,是否与那位“老朋友”有关?

不知为何,明尘远隐隐感到不安,可他还没来得及深想,剩下的七万燕军便也陆续抵达苍榆城外。聂星痕命他整军前往驻扎之地——姜、宁两国的交界处,十万大山的支脉“苍山”。

这个地方,是聂星痕与姜王共同选择的,把燕军大营设在苍山上有两个好处:一则穿过苍山便能抵达宁国幽州,真要开战燕军可以迅速抢占幽州重镇;二则苍山上树林茂密,可以作为遮蔽之物,燕军驻扎在此,短期内宁国不会发现。

“你先率军过去驻扎,不要轻举妄动,我在苍榆城处置好一些事,尽快过去与你会合。”聂星痕如是命道。

“真要这么快就开战?”明尘远仍旧感到不安。

“粮草有限,将士们的精力也有限,耗得太久会打击士气。”聂星痕心意已决。

“话虽如此,可会不会太草率了?我们根本没有摸清宁国的底细!”

聂星痕闻言思虑片刻:“你稍等。”

言罢他径直转去内室,取了一幅卷轴出来。他当着明尘远的面将卷轴展开,但见其上绘着无数曲折的线条,虚虚实实,还标注了无数奇形怪状的图案,正是《鬼谷子兵法》中的兵家符号。

明尘远大感意外,指着那卷轴问道:“这是……?”

“这是另一半山川河流布防图。”聂星痕按捺下激动之意,“这就是我急着对宁国开战的缘由。”

明尘远显然震惊过了头,表情又惊又疑又喜,连忙追问:“哪儿来的?”

聂星痕遂将得到这半张布防图的缘由讲了一遍:“微浓当初给我的半张布防图,只有燕、姜两国,我便将那图带来姜国,试图增加和谈的筹码。谁料姜王看到之后,便拿出这半张图与我比对。”

明尘远听得摸不着头脑:“可是郡主不是说,那半张图已经被云辰拿走了吗?”

“我也不明白,只听姜王说,他是在楚瑶的遗物之中找到这幅卷轴的,虽看不懂,但觉得此物至关重要,便妥善保存至今。”聂星痕如实言道,“我仔细对比过,至少楚地的地形防布全都是真的。”

聂星痕顿了顿,又道:“正因姜王手里有这另外半张布防图,他才临时增加了谈判条件,否则和谈不会进展得如此缓慢,我更不会答应他不在姜国境内开战。”

“这会不会是个陷阱?”明尘远觉得其中必有陷阱,“难道是楚瑶生前故意留下半张假图,想引咱们上钩?”

“可她怎能料到姜王会把图收藏起来?她又如何得知,这半张图最终会落到我手中?”聂星痕提出疑问。

“她临死前赌了一把?”明尘远猜测道。

“是有这个可能,”聂星痕顺势分析,“也有可能是云辰得到布防图之后,为了以防万一,留了一份副本给她。”

“那楚瑶自尽之前,就应该把这副本毁了才对啊!”明尘远提出异议。

聂星痕没再答话,将两张布防图放在一起比对:“很明显,姜王手中这张图很新,墨迹只有轻微褪色,至多不会超过三年,与楚瑶自尽的时间吻合。”

“话虽如此,可我仍觉得不放心,”明尘远顾虑重重,“这图来得太蹊跷了。”

“我知道,所以前段日子我派人去宁国查探了地形,”聂星痕指了指幽州和闵州两个地方,道,“至少这两处和图上画得一致,完全没有问题。”

“另外两个州呢?”

“还没有机会去查。”聂星痕蹙眉,“宁国加强了防守,尤其是几个重镇,探子根本进不去。”

“也就是说,这张图上楚地、幽州、闵州全是对的,但富州、丰州还不能确定?”

“对,”聂星痕盯着那半张布防图,修长的手指依次点过几处,“你看,宁国有一半的地形已被咱们掌握,我觉得可以赌一局。”

“难怪您急着开战。”明尘远终于明白过来,“那微臣明日就率军启程了。”

聂星痕“嗯”了一声,又慎重叮嘱:“听说宁王已再次重用云辰,你切不可轻举妄动。”

其实关于云辰被再次重用,其中还有一段内情。一年多前,原澈进宫告状,一口咬定王拓是祁湛派来的奸细,宁王因而大怒,彻查宫中内侍。这件事最终成为了一场祸及朝廷、世家的大清洗。

这场大清洗足足持续了半年多,波及了后宫、朝堂、民间,几乎要动摇宁国的根基。一些迂腐的、位高权重的老臣也未能幸免,不是被抄家就是被罢官,最轻的也是令其致仕。一时间,人人都道宁王老糊涂了,御史们甚至哭天抢地喊着“国要亡矣”。

这件事中,最冤屈的当数祁湛,他刚刚掌权没两个月,便又被宁王踹了下来;最惊讶的要数原澈,他原本只想对付祁湛,却未料到最后祸延朝堂,引起了宁王无休止的怀疑和杀戮;最乐见其成的是云辰,他笑看宁国乱成一潭浑水,人心惶惶。他借此机会,派人寻到了青鸾、火凤所隐藏的宝藏。

然而与此同时,燕国却有消息传来,说是摄政王聂星痕已秘密前往姜国,旨在与姜王和谈,促成燕、姜两国百世修好。这消息就像是晴天霹雳,劈醒了宁王混沌的头脑,使他终于清醒过来。

云辰就在此时趁乱出手,派了一小队人马去找宝藏,悄悄运回不少金银财宝,然后主动出面替受冤的朝臣们说话,安抚世家,又进宫与宁王密谈。

宁王正愁要如何结束这场清洗,以最快的时间稳定人心,云辰此举正合了宁王的心意。最终,云辰被委以重任,以强有力的姿态重新杀入朝堂,强势终结了这一场浩浩荡荡的劫难,稳住了宁国的根基。

一时之间,朝堂上下无人不感激离侯,史官们对此举评价尤为之高,时称“离侯还朝”。

对于云辰被重新重用一事,大多数人持一个庆幸的态度,而祁湛与原澈这般知道其真实身份的人,更加明白宁王的用意——云辰是楚王室之人,此刻起用他,摆明是要对付聂星痕。

对于云辰重新得势的事,原澈暂时持支持态度,毕竟因着王拓之事,他与云辰已达成联盟,要共同对付祁湛。

而祁湛则因王拓之死被牵连,不仅落下戕害手足的罪名,还被宁王大加怀疑。幸而宁、燕两国即将开战,让他看出了一点希望,他趁机向宁王请缨作战,以求扳回一局。

不想有人比他更早一步,原澈也来请战。

两个孙子的想法不谋而合,都是想以战绩来赢得威望,丹墀上的宁王思索良久,却将两人一并拒绝了:“这一战,孤打算派云辰督军,你们两个都不要轻举妄动。”

原澈一听这话,忙道:“您派云辰督军是对的,他必不会对燕军手下留情,可孙儿是要请缨作战,与云辰督军并不冲突啊!”

宁王沉声回道:“聂星痕素有‘燕国战神’之称,当年云辰的兄长楚璃都败在了他手上,你们可有法子赢过他?”

原澈一听“楚璃”二字,心里便泛起阵阵酸意,冷哼一声:“不过就是个亡国太子,楚国弹丸之地,他能有多大能耐?想必也是徒有虚名。”

宁王沉默一瞬,反问道:“你们都见识过云辰的手段,据说云辰的才能在其兄长之下。”

原澈被这话噎了片刻,仍旧不服气:“也许楚璃是有治国之才,但他领兵之能太差!”

“如今你就不服气,一旦上了战场,你领军,云辰督军,你们两个还不得闹翻天?”宁王看得通透。

原澈一时竟无法反驳。

祁湛在旁听了半晌,适时问道:“王祖父,为何非要让云辰督军?就算他与燕国有不共戴天之仇,您焉知他会尽全力帮咱们?”

“所以孤才命他‘督军’,而非‘领兵’。”宁王指着他二人,再次回绝,“此事你们想都不要想,朝中那么多武将,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你们两个上战场。”

“可是燕国乃镇国侯领兵,咱们若没有一个强有力的统帅,士气可要大减啊!”祁湛仍旧不安心。

“不,你们错了,燕国不是明尘远领兵,”宁王双目微眯,闪着精光,“若孤猜得没错,这一战应是聂星痕率军亲征。”

“亲征?”原澈与祁湛皆是吃了一惊。

“那咱们更该派个身份相当之人坐镇军中才行啊!否则我们从士气上就输了。”原澈连忙再劝。

祁湛连连点头。

宁王颇为欣慰地看着两个孙子:“好,好,从前你们斗得厉害,如今倒能想到一块去,孤也算安慰了。”

原澈与祁湛互相对看一眼,皆没有说话。

宁王却仍旧不肯松口:“此事孤心意已决,你们两个都不必再说,老老实实留在黎都出谋划策就行了!”

“王祖父,孙儿知道您爱护我们,可是宁、燕之战关乎天下局势,您切不可对聂星痕掉以轻心!”祁湛不死心地劝说,“您和孙儿都见识过他的手段,当年他设局刺杀聂星逸,手段之狠、心机之深,别人万万不及!咱们朝中能与他争锋的人不多!”

岂料宁王听到这话,竟像很兴奋似的:“这样的对手才有意思!先让云辰去打打前战吧,剩下的事情,孤自有主张。”

“王祖父!”原澈和� �湛一并出声反对。

“退下!”宁王不欲多言,脸色已然沉了下来。

原澈和祁湛见他不耐之色正浓,只好一并告退出宫。这一路上,两人本是斗气不肯说话,可一想到聂星痕率军亲征,宁王还这般轻敌,又都有些忧愁。

最终,还是原澈先开口问道:“

你方才说,聂星痕设局刺杀聂星逸,是怎么回事儿啊?”

祁湛也没隐瞒,三言两语将当年聂星痕找到宁王、宁王找到墨门、墨门派自己去刺杀聂星逸之事如实相告。

原澈听后“嘿”了一声,话中有赞许,也有鄙夷:“这聂星痕落了下风,还知道借他国之手,真是……真是……”

他“真是”了半晌,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转而又叹:“唉!老爷子当年也是糊涂,这样的人压制还来不及,怎么能帮他?你看,现下他掌控燕国了吧?若是换成聂星逸那个草包,老爷子早就统一天下了!”

“当年谁知道他会有如此野心,”祁湛面无表情地道,“王祖父是想着他身上有一半宁国血统,若能当上燕王,于两国邦交有利。”

原澈也听说过聂星痕的身世,不由叹道:“看来老爷子也有失算的时候。”

两人原本是要各乘肩舆出宫,然这一路上议论着聂星痕,竟不知不觉走了一大半路程,便索性徒步走到底。国难将临,两人边走边交谈宁、燕两国局势,这在宫人及侍卫看来都觉得不可思议。

“王祖父究竟是什么意思?若有计划,为何不告知咱们?”祁湛想不通。

原澈也对此很费解:“一定是这次清洗之事闹得太大,老爷子谁都不敢信了。”

不得知宁王的想法,祁湛始终无法安心,但他自己势单力薄,如今又被宁王提防,根本无法使力。而原澈与他面临相同的处境,同是王孙,同被宁王猜疑。只不过,看方才宁王的表现,若是他们两个齐心协力,也许能让宁王对他们有所改观也未可知。

想到此处,祁湛主动提议道:“大战在即,你我不如先摒弃个人恩怨,携手抗燕,这兴许是个机会。”

原澈本来也有此意,可一想到王拓的事情,他心中就有一种难以释怀的怨愤。于是,他冷冷地瞟了祁湛一眼,回道:“在王祖父面前,我不介意与你‘化敌为友’,但私下里,咱们还是各凭本事为好!”

言罢,原澈拂袖而去,不过他没回魏侯京邸,反而去了云府,将今日宫里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云辰。

云辰听后,寻思良久。

原澈见状忙问:“你倒是出出主意,我可不想输给祁湛。”

云辰俊目微蹙,回道:“我是在想,王上对聂星痕的态度很蹊跷。”

“不过就是高看他一眼,有什么蹊跷的!”原澈朝他摆手,“我可不是来和你讨论他的,我是让你帮我出主意,要如何赢过祁湛!”

“很简单,”云辰喝了一口茶,轻描淡写,“只要你成亲即可。”

原澈愣住了:“成……成亲?”他面露几分抗拒之色。

“一旦成亲,你好男风的传言便会不攻自破。再者,你身为王室子弟,早日成家立业、开枝散叶,也能让王上开心,让百姓放心。”

原澈“噌”的一下站起来:“你……你怂恿我成亲,别有用心!”

云辰像是听到一个笑话:“世子,你已二十有二,即便是在民间,成家立业也是衡量男人的基准,遑论王室。不成亲,没后嗣,就是少年心性的表现,王上如何对你放心?”

可原澈哪里听得进去,直朝着云辰翻白眼:“若是别人这么说也就罢了,你这么说,可真让我怀疑你的居心。你明知道我喜欢微浓,怎么,赶紧怂恿我成了亲,好让我再也没了机会?”

云辰毫不留情地嗤笑:“即便您不成亲,恐怕也没什么机会。”

原澈自然明白,如今微浓的一举一动他都打听得清清楚楚,心中不免郁闷。其实他心如明镜,知道如今赢过祁湛最好的法子便是成亲。他若能找到一个合意的妻子,得力的岳丈,别说是打破断袖的流言了,说不定还能助他扭转局面。

可只要想到要和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同床共枕,他就觉得恶心。

“眼下只成亲还不够,若要扳倒祁湛,世子还得尽快诞育后嗣。”云辰再劝。

原澈打了个寒战,忽然想起了年少时的阴影,腹中隐隐有了作呕之意:“我……我考虑考虑。”他勉强回道。

云辰也没再多言,转而又与原澈说起眼下的局势。当原澈说到宁王无论如何也不让自己和祁湛前往战场时,云辰心里那股疑惑又浮了出来,开口评道:“此事很奇怪。”

“不过就是王祖父心疼我俩罢了,有什么好奇怪的?”原澈不明所以。他说完这番话,抬目却见云辰正盯着自己看,且眼神里透着一股说不清的情绪,不禁疑惑,“你盯着我做什么?”

云辰却丝毫没有反应,依旧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问道:“您手里是否有昭仁太子的画像?”

昭仁太子原真?祁湛的父亲?原澈摸不着头脑:“你找太子伯伯的画像做什么?”

“没什么,有些好奇,”云辰解释道,“能让您这般崇敬,又让世人那般非议的人,我想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样子。”

“我是有幅他的画像,不过在丰州的府邸,这里没有。”原澈随口回道。

“可否形容一下他的样貌?”云辰穷追不舍。

原澈倒是没多想,顺着云辰的话便开始回忆,他的眼神一开始是温和的,后来却渐渐变得凌厉起来。他想了半晌,冷哼一声:“算了,我也不好说,你看祁湛那样子,有七八分像就是了。”

“七八分像?”云辰目色一闪。

原澈悻悻地道:“哼,要不是他那张脸实在太像太子伯伯,老爷子也不会这么快认下他。”

听闻此言,云辰若有所思,又问:“祁湛哪里长得像昭仁太子?”

原澈被问得不耐烦了:“你问这么多做什么?难道你怀疑祁湛不是王室血脉?”

“我在想,能否用他的身世做文章。”云辰模棱两可地回道。

“估计你要失望了。”原澈泄气摇头,用手在自己鼻梁处比画了一下,“他鼻子以下,和太子伯伯长得一模一样,老爷子在这方面绝不会弄错。”

云辰似乎是在想象什么,片刻之后又笑问:“魏侯殿下与昭仁太子是异母兄弟,两人可有相似之处?”

原澈回想一瞬,“嘿”地一笑:“你别说,我父侯年轻时也算俊美男子,太子伯伯当然也不差,两个人都承袭了老爷子的眉眼。”

云辰听了此话,径直起身拿过笔墨纸砚,摊在桌案上,再道:“您越说,我越对昭仁太子的样貌感兴趣,不如您说着我画着,现作一幅画像出来,如何?”

原澈知道云辰擅长琴棋书画,不过仍旧对其凭空想象的能力表示怀疑:“你都没见过我太子伯伯,光凭我一张嘴说,就能画出来?”

“不试试怎么知道?”云辰故作自信地笑,“再者这不是还有您和王太孙作为参照。”

原澈听他这般一说,也来了几分兴致:“行,你画吧。”

云辰便按照方才原澈所言,想象着祁湛鼻子以下的部位,一笔一笔开始勾勒。削薄的唇,唇角天生上翘,给人一种薄情而风流之感;收紧的下颌,分明的腮处与颧骨,瘦而藏有傲然之气。

原澈生在王室,对书画多少有些造诣。他看到此处,也觉得云辰在绘画方面有几分功力,不禁认真欣赏起来,还笑着调侃:“别人都是先画眼睛鼻子,唯独你先开始画嘴。”

云辰却是心无旁骛,又仔细打量了原澈半晌,才提笔画下一双俊目,两道浓眉。

不多时,一张成年男子的脸庞已经隐隐成形,唯独缺了鼻子。而这已足以勾起原澈的回忆,他竟然看着画像呆滞片刻,然后主动从云辰手中接过画笔,认认真真地勾出一道挺拔的鼻梁,又为画中人添上额头、发丝、耳廓。

放下画笔,原澈唏嘘不已:“你这画果然传神,这眼睛、嘴巴简直和太子伯伯真人一样,唯独这鼻子我画得太差,只得他八分相像。”

原澈越想越是感伤,又道:“这画像送给我可好?”

云辰此时正盯着画像:“世子不嫌弃就好。”

原澈拿走画像之后,云辰一直心不在焉,思前想后,又召来竹风命道:“你去打听一下昭仁太子生前性情如何、擅长什么,又是从何时开始荒于政务沉迷酒色的。”

竹风虽不知主子何意,倒也不敢违背,当即便给在宁国的各路眼线分派任务。

当消息送回时,正是除夕之夜,竹风来到云辰的书房,如实禀道:“关于昭仁太子,几个探子都回了话,说得也大同小异。说他原本性情温和,对宫人极好,不善言辞,很是稳重。他生前善骑射,精通兵法谋略,一手创办‘风云位’,在宁军当中威望极高。后因一直无法掌权,又多次被宁王斥责‘性情柔奸,妄夺父志’,才有些消沉。不过当时还好,他至少还能过问朝政。直至正顺三十七年他大病一场,之后便彻底转了性情,沉迷于酒色。”

正顺三十七年,也即二十七年前,可细算宁太子当时的年龄,不过才二十八九岁而已。一个正值壮年的太子,又是擅长骑射之人,为何突然就病倒了?他是真的生了病,还是受了什么打击?

“正顺三十七年,宁国曾发生了什么大事吗?”云辰又问。

竹风摇了摇头:“这个您没让查,探子也就没提。”

云辰没再多问,只是有些感慨:“二十几岁便能创办风云骑,可见这宁太子是个人物。”

须知风云骑在二十几年前,可是令九州其余三国都闻风丧胆的一支铁骑,不过五万人的规模,却抵得过十几万的大军。也正是因为这支铁骑,宁国迈进了兵强马壮的时代。只不过后来风云骑换了几代人,因着太多世家子弟混入其中,名声也一代不如一代,到如今早已没落。不过在宁国国内,这依然是个响当当的名号,虽然只是图个虚名,但是将士们都以能成为风云骑的一员而骄傲。

“虎父无犬子,难怪祁湛也是身手不凡,只可惜没能继承昭仁太子在军事上的天赋谋略。”竹风也是慨叹,他自从做了父亲之后,感触越来越多,不禁又叹,“这宁王也太无情了,好端端的一个儿子,竟在他手底下废了。还有他的几个孙子,我看也都难成大器。”

直至竹风说到此处,云辰才开口评价:“宁王此人,心思一辈子都在政事和权势上,对于子孙太缺乏关爱。你看魏侯,还有祁湛、原澈,其实都是可塑之才,若培养得力必会成为宁国的支柱,只可惜他们如今只会钩心斗角。”

云辰不无遗憾地道:“自己成器,子女未必就成器,想必宁王也清楚,他的这几个子孙算是毁了。”

“这对咱们是好事,您叹气做什么?”竹风见状笑言。

云辰也笑,不知在思考些什么。良久,他突然去书架上翻找起来,取出一本书册。

竹风连忙持着烛台为其照明,扫见封皮上写着《正顺纪要》。而此时云辰已经打开书册迅速浏览,自言自语道:“奇怪……”

竹风立刻伸头去看纪要,发现正顺三十七年风调雨顺,宁国国内并无什么大事发生,不过是宁王颁布了几项法令而已。

正在竹风疑惑不解之时,云辰修长的手指微动,又将书册向前翻了两页。最终,他的目光定格在了正顺三十六年那一页上。

烛火之下,竹风看到主子面有异色。他正想伸头去看那页上面写了什么,但见云辰已迅速将《正顺纪要》合上,对他命道:“你去把琮弟叫来,咱们从前定下的计划,我要提前进行。”

竹风颇为讶异:“这么快?您不是说要等宁、燕两国开战之后再说吗?”

“从前是我低估了某人,”云辰没有说太多,只道,“如今我要加紧才行,去叫琮弟吧!”

竹风领命称是,忙将楚琮叫了过来,后者正是困倦之时,若非今夜除夕守岁,他早就睡过去了。他睡眼惺忪地走进书房,打了个哈欠才问:“王兄,您找我有事?”

“是有事,很重要。”云辰面色凝重。

楚琮不禁打了一个哆嗦,立即来了精神,便听兄长说道:“你已二十有二,这年纪本该成家立业,只是我们身份特殊,背负国仇家恨,不得不耽误你了。”

“王兄……”楚琮难过地低下头。

云辰柔和的眸光落在他身上,轻轻叹道:“你已经长大了,可以肩负重任,因而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想交给你。”

“什……什么事?”楚琮紧张起来。

“回楚地一趟,替我招兵买马。”

楚琮立刻畏缩:“招……招兵买马?不行不行,我没做过啊。”

“不需要你做,我会让竹风去做。”云辰解释道,“但你是王室后裔,只有你露面,我们的臣民才会相信,才能重燃复国之志。”

“招兵买马……”楚琮喃喃念着这四个字,“要招多少兵马?招的人要做什么?我们有多少预算呢?”

这三个问题,楚琮也算都问到了点子上,云辰赞许地点了点头:“不用招太多,三五千人足矣;招来的人不需武艺高强,但必须忠心;银子不必拘泥,你看着给。”

“我们有这么多钱吗?”楚琮疑惑道。

云辰便将找到宝藏的事情告诉了他:“我先给你一笔钱,你去将此事办妥。”

“可是……”楚琮仍有顾虑,“只招三五千人,还不必武艺高强,这些人要做什么用?”

为慎重起见,云辰没有明说:“等到时机成熟,我自会告诉你。我给你半年时间,够吗?”

“半年?这么久?”楚琮松了口气,“只招三五千人,这时间足够了吧。”

“好,”云辰拍了拍他的肩膀,“明年七月之前,你务必要招到这么多人。记住,忠心才是首要,一切都要秘密进行。”

“秘密进行?可我这一走,宁王不会发现吗?”楚琮忙问。

“宁、燕两国即将开战,我已同宁王谈好了条件,其中之一便是让你回楚国。”云辰简要说道,“我告诉他,我不想让你参与到宁、燕两国的纷争之中,而眼下九州的局势,楚地无疑是最安全的。宁王已经同意放你回去了。”

看来王兄已为他安排好一切了!楚琮内心开始忐忑:“我就怕在楚地招兵买马动作太大,会被聂星痕发现。”

“如今他人在姜国,精力也全在宁、燕之战上,根本无暇顾及楚地。”云辰迟疑片刻,还是对楚琮说了实话,“据说,现在燕国是几位大臣联合主政,微浓……在燕王宫里执掌凤印。”

云辰停顿片刻,又道:“万一你事败,她不会见死不救的。”

楚琮蹙眉,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

云辰又从屉中取出一个盒子,郑重其事地嘱咐楚琮:“这里是五本通关文牒,其中两本是宁王所给,剩下三本是我弄来的。你记住,在宁国境内先用宁王给的文牒,一出宁国立刻将那两本文牒丢弃,改用我给你的文牒,千万不要让宁王找到你的踪迹。”

楚琮伸手接过那盒子,只觉得手中接过了千钧重担,既沉重,又令人激动,他不由得眼眶泛红:“王兄放心,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好,”云辰微笑颔首,“明日我们吃个团圆饭,后日你和竹风便启程吧。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要再回来了。”

外头的爆竹声适时响起,震耳欲聋,意味着一年又将过去。兄弟二人这才恍然发现,楚国已亡了快九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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