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好一幅极所罕见的场景,叶如莹安坐于太子同白嫤之间,姿态自然,眉目舒缓,双手捧着杯茶盏毕恭毕敬的举在白嫤面前,白嫤则定定的看着她,手上刚要有一番抬起的动作,叶如莹娇憨的面上随之浮现了一丝狂喜..
转瞬间!叶如莹只感觉有一抹青色的身影如阵快风般刮过,她手上便就陡然一空,而童谣亦正如从天而降的立在一旁,双目直盯着被她夺在手里的茶盏,满面的肃杀之色。
叶如莹见状吓得肩膀一抖,赶忙收回了双手!太子早在童谣近前便已站起了身子防备,可还是晚了..脸色不由泛青,心头巨震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童谣如何厉害叶如莹可是知晓,不免惶恐了起来,适才从容的面色荡然无存,白嫤生怕太子发作,起身将童谣鬓上的累丝珠钗扶正,暗暗使了个眼神,正欲说话,随着童谣绷紧的眸光同看向长廊那厢立着的人..
因着荷花渠上的玻璃过道暂时封住,方醒打左侧的拱桥走了过来,一袭华服加身显得高贵而傲慢,人还未走下台阶叶如莹便已连忙上前,伸出双手正要亲热的拉住方醒,不想被一把挥开了。
方醒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呆呆愣在跟前的叶如莹,面上划过一丝冷淡的笑意,款步行至白嫤身旁,冲着太子规矩的拱了拱手,目光深沉不绝,笔直的盯着他..
“太子殿下有何事?”
“长姐!长姐..有些日子没来看如莹了,如莹想着..见过长姐!”
方醒劈头就问太子,太子颇感愧怍,咳声干嗽,叶如莹便急匆匆的过来抢着解释,见方醒拣了她适才的椅子泰然坐下,神情又几乎木然,才赶着依规矩行了个礼。
“方醒,莹侧妃近来身子好转,又常常念你,太子便带她来瞧瞧我,你瞧,她的手多巧,这小衣裳做的可是好..”
“嫂子坐啊。”
白嫤帮腔的话音未落,方醒含着谴责的笑脸直让她为难,而童谣也是这会子才放松了警惕,将茶盏搁在桌上扶着白嫤坐下,一双大眼睛仍直直的盯着叶如莹,也不避讳,跟看贼似的。
“如莹近来为皇姐的孩子做了好些小衣裳,想着亲自送来更显诚意,本宫便带着她来看望。”
“这样..”
方醒笑意如常的歪头环顾几人,最终却将锋利的眸光定在太子的身上,久久徘徊不去..他的话说的再是好听,可方醒还是有种被他算计的感觉。
近些时日长公主一步也不曾踏入宫城,似乎是铁了心面对和亲一事,连卧床的太后都不顾了。
而方醒和白昱墨那些三不五时的侍疾,总有太子的身影..今日可巧,太子未到,方醒还以为是他对自己那等实实无趣的举动淡了热情,原来是赶着方醒不在带着叶如莹进了苏府!
“那你今日怎么就..”
“眼皮子直跳,就回家来了。”
太子对方醒点了点头,屁股还没坐稳,便被方醒冷然嘲弄一番,只方醒没说实话,其实没有太子的掺和,她和白昱墨都是不说话的,皆沉默着,虽不尴尬..却仿佛隔了千山万水的距离。
而今日是皇上到了太后处,一瞧见白昱墨那气就不打一处来,再一看越妃也在,扭头便走了,还将方醒叫到了莞妃那里,好似是怕那对母子会将方醒策反一样。
方醒没多留,也就得了闲,不过从先前越妃罚跪,一直到今日,方醒愣是一回都没碰着过她,甚至都不知她到底有没在太后的榻前,一个在里头,另一个在外头,就是没有旁人,他们母子也未必会有交集,所以方醒亦是想太多..
“长姐..长姐可是生气了?是如莹的错!如莹不该仗着长姐的关爱肆意..下回定会先行拜帖,长姐可不要气了吧..”
“方醒..”
叶如莹一脸诚恳,明亮的双眸涌现着泪光,见方醒不为所动,只抽噎着将一张梨花带雨的小脸埋的极低,白嫤见状柔声叫着方醒,将手按在她的臂上,蹙眉摇了摇头..
“是本宫,今后当按如莹所说登门..”
“不必了吧。”
方醒目光一凝不顾白嫤的眼色当即回绝了,叶如莹闻言再也忍不住,一下扑倒在方醒的跟前,双膝跪地紧抓方醒的衣摆哀哀哭着,整个人隐隐颤抖的模样看得白嫤更是心头一软..
“长姐别生气,如莹错了!如莹只有长姐和如烟姐姐了,从前如莹做了那般多的错事,长姐仍是到东宫照拂如莹..如莹只是想长姐了,知道长姐在乎嫤公主的孕事,想尽一尽心意呐长姐!”
“是是..莹侧妃是好意的。”
叶如莹抽泣辩白的模样实在凄愁,大概是心中怀有幸福的人,总会变得温良既宽容,白嫤一想起叶如莹落胎的遭遇便是酸目的悲哀,微微屈身在叶如莹的背上轻轻拍着,安慰着。
“此事由我做主了,莹侧妃既是挂心着我们,当常常来看望,是不是方醒!”
“长姐?”
叶如莹含着眼泪巴望着方醒,方醒心底仍毫无波澜,只是看白嫤的脸上露出一副征求的神情,只好叹了口气点头,叶如莹登时像朵萎了的鲜花,忽然又活了过来。
不多话,叶如莹苦情一番便就和太子离去了,童谣带着怨气将叶如莹来时送的衣裳揣在怀里,全然一派必须烧掉的模样,方醒自然同意,之前她到东宫探望根本就不代表与叶如莹摒弃前嫌!
白嫤也没多说,主要叶如莹这回看起来真真是打心底里尊重方醒,友好苏家,一点没有惺惺作态,至于小孩子的衣裳,连不善绣工的方醒和童谣都给做的有,自然不差这叶如莹的一两件,该有的谨慎她还是会有的。
而太子亲自将叶如莹送到了苏府门前,却又折了回来,一身紫衣立在阳光下静默良久,白嫤和童谣不在,方醒则是似乎知晓他会回来,仍等在原地。
“这几日,本宫一直想找你谈谈西齐之事,又碍着白昱墨,没找着说话的机会。”
“本王亦有此意。”
眨眼之间,这二人皆换上另外一副神情,方醒的语调微扬,冷如冰窖,从袖中拿出一方锦盒放置桌面,太子的神色随即变得十分复杂,将锦盒打开忍不得一笑,眸光却渐渐沉了下来。
辍朝那日皇上曾将方醒和太子唤到御书房,锦盒便是那时到的方醒手上,而方醒知道太子总是会找机会问到,因这锦盒来自西齐,相送的人是他赫连靖!
幕秋的到来,便是要传达西齐之事,方醒和太子当时在御书房已然知晓,一多月之前,西齐老皇帝同西齐太子先后毙命,西齐叡王因故身亡,赫连靖在他国宰辅的扶持下,登基为帝!
“他送你这东西何意。”
“殿下不怕有毒?”
锦盒内的布绢花簪妖冶如火,太子刚想触摸,听方醒的话不免吃了一惊,再看方醒冲着他莫名挑眉一笑,笑得满是恶意..
“他胆敢行如此阴诡之术对你,本宫杀了他!”
“这是那日赫连靖回西齐,本王赠予他的,至于这夺命之毒,夺的..就是西齐太子的命!”
方醒眼望远处淡淡说着,太子凝视着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直到方醒侧目冲着他短促的一笑,笑的凶光毕露!太子倏忽白了一张脸,难以掩饰其中的怒气!
显然方醒不是在玩笑,西齐太子向来小心,身边的东西都是要验了再验,只是打赫连靖手里抢去的东西,还是方醒送的,自然放松了警惕日日揣着。
不过真要西齐太子查,方醒也能让他查不出来,至于赫连靖的那幅画像,西齐太子哪里会有兴趣,却不知那画的画轴正是救命解药,不论是对赫连靖有多助益,或是保护,都出自何依依,她该是高兴的..
“你!你糊涂!赫连靖狼子野心,等他日西齐兵强马壮,你可要后悔!”
“不会。”
太子厉声呵斥,面色极为不悦,的确,曾经同西齐的战役,于太子来说实在丢人,丢人到他不愿在白昱墨的面前提起,但是西齐确确是败国一方,即使再不甘,也得照着轩辕一般,年年进贡,且低一头。
偏偏赫连靖登基数日,就敢亲笔来信推翻此事,他那自大狂妄的一派好似能从信中活生生的跳脱出来,他不要做输家,他让古苍做好兵戎相见的准备,毕竟这地方他挺喜欢..
方醒勾起嘴角,看着太子轻轻说了两个字,眼中的戾气亦极重,太子转念间面上浮动着一层明暗不定的阴影,他很想知道此刻的方醒到底在想什么,可惜..
人常说走一步需看三步,可方醒每走一步却已看出了十步之远,思维之缜密,心机之叵测,太子突然就不那么担心将来的赫连靖了。
方醒不再多言,下意识的转着左腕上的手环,她哪里是在安抚太子,这分明是警告,就阿九一事的警告,真是可惜,她有了表情,却是太子看不懂的表情,既是看不懂,却自以为的揣度了其中深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