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炎舰议事大厅。
“剩下的原因是一个秘密,一个曾瞒住整个九州的一个秘密。那就是,五年之前,九炎修罗出现了。”赵天罡平淡的声音缓缓道出了当年的真相。
长久的平静在议事大厅中弥漫。对于亲身经历过五年和平时光的在座众人来说,赵天罡的这句话和顽皮孩童的恶作剧似乎没什么区别。只是这宛如小儿戏言般的言语却是从面相刚毅、不怒自威的赵天罡口中说出,倒真让人突然之间摸不着头脑了。
“呵呵,赵正史是在开玩笑吗?”夏侯玲首先反应过来,老婆子看似随意的笑却透出阴森森的恐怖,“九炎修罗出没出现,整个九州还有谁敢说比我九炎教更清楚的吗?”
“就凭对九炎修罗狂热的崇拜,对于九炎修罗的一切,整个九州自然没有谁比九炎教更有发言权了,只是……”赵天罡正正了颜色,神情肃然:“赵某受天子诏命寻找九炎城,在此间的每一言每一语都事关寻炎大计,又怎敢随意妄言。”
“那如你所说,”夏侯玲对赵天罡所说丝毫不信:“既然九炎修罗五年前的确出现了,为何世人并没有听到半点消息。”夏侯玲这一语言罢,底下的寻炎队员们似乎也渐渐反应过来,顿时开始你一言我一语,所说之话大多是应和夏侯玲的质问,大厅之中嘈杂起来。
“因为九炎修罗刚在九州现身就掉入了一个专门为他准备的陷阱之中。”
“陷阱?”夏侯玲嗤笑一声,道:“天底下还有什么陷阱能困得住九炎修罗?哼哼,如果真有的话,那首先我九炎教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赵天罡不以为意,淡淡说道:“千年以来,虽然对九炎之祸无能为力,但整个九州对于九炎之祸的态度还都是处在以力镇伏之上。但是,就策略而言,攻人为下,攻心为上,对于总也束手无策的九炎修罗更应该如此,”说到这里,他话锋突然一厉,总结式地道:“所以五年前针对九炎修罗的那个陷阱,就是一个攻心之策。”
“攻心之策……”夏侯玲咀嚼着这四个字,这个说法的新奇几乎要把她带入了赵天罡的逻辑节奏中,不过仅仅片刻,她突然警醒过来,又回到了自己的思维轨道上。只听她冷冷地道:“既然整个九州都不知道九炎修罗曾出现过,为什么你会知道得这么多。”这句话算是说出了所有人最大的疑问,人们应和着、质疑着,嘈杂之声达到顶点。
“因为那个陷阱,正是赵某布置的。”赵天罡语调平静,似乎在说着一件和自己毫不相关的事儿。他的声音没有多高,在众人嘈杂的声浪之中仿佛一个极不起眼的漩涡,可就是这个几乎被埋没的漩涡,却慢慢将那些汹涌澎湃的声浪尽数吸入其中。
所谓的“人”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儿。当一个人听到另一个人讲述一件与自己认知完全不同的事时基本都会本能地反驳,但如果这个事的讲述者同时也是亲历者的话,恐怕听者会立刻动摇立场。
坚定的人同时也是软弱的人!
其实仔细想来,携带着天子王榜的赵天罡就是天子使者,他的一言一行不仅仅表述自己的见解,更是代表着天子的意志。既然代表天子,又岂能戏言?赵天罡这一句话之后,刚刚还满是质疑的氛围就在这突然之间发生了改变。
“其实准确说来,”赵天罡补充道:“攻心之策是赵某提出的,但一应实施却全赖当今天子费心费力。”
“天子也参与了吗?”法门章明义好奇问道,他既然这么问,当是表示对赵天罡的话已经相信了。
“嗯。”赵天罡点了点头。
“还是快说说你那个攻心之策吧,那到底是什么?”长须老者赵乔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茶,一副急着听故事的模样。对于他来说,事情是真是假似乎并不重要,精不精彩才最重要。
“所谓攻心,”赵天罡道,“就是在对手心中找到一个薄弱的点,以此点为基础,全力突破,细小的弱点终将会变为宽阔的深穴,从而攻克对手。五年前的那个攻心之策,就是针对九炎修罗心中的一个弱点。”
“哦?九炎修罗还有弱点?”赵乔笑道:“这可真是奇了,那你说说看,那个弱点是什么。”
“那是一个秘密,”赵天罡声音突转冰冷,一字一顿:“机缘巧合之下我知道的关于九炎修罗的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夏侯玲尖声叫道。众人被她这一声尖叫给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向她望去。夏侯玲树皮一般的老脸竟然红润起来,呼吸也变得急促,就连傻乎乎的卫冬也能看出来,夏侯玲此时的心情十分激动。
赵天罡对夏侯玲的反应很是满意。不管夏侯玲如何嘴硬,既然她已经主动进入了自己的逻辑节奏,就表明她多少已经相信了自己的话。但是赵天罡从夏侯玲脸上的激动还解读到了更多的内容:九炎教的九炎傀儡还有瓶颈,而自己刚刚提到的这个秘密对于夏侯玲来说极有可能是打破那个瓶颈的一个关键契机。所以难怪这个老妪这般激动。虽然明白了这一点,但赵天罡却在心中苦笑一声,因为他注定要让夏侯玲失望了。
“我不知道。”赵天罡道。
夏侯玲一脸的激动仿佛被冰冻一般凝固在脸上。“呵呵,”夏侯玲脸上激动的表情渐渐变换为可怕的阴冷,“你是在耍我吗?”
“当然不是,我的确不知道关于九炎修罗的什么秘密,但是,”赵天罡神秘道:“九炎修罗却以为我知道了关于他的一个秘密。”
夏侯玲脸上老皮频频扯动,似乎在表达着自己的不爽。
“如果我所料不错……”这时,木老头开口道:“九炎修罗出世之后、掉进你所说的那个陷阱之前,你们之间曾有过一面之缘吧?”
“不错。”赵天罡答道,嘈杂的声浪再次响起。
“那在那一面之缘里,”木老头追问道:“你到底是怎么知道九炎修罗的秘密的,哦不,是九炎修罗怎么以为你知道关于他的秘密的。”
赵天罡眉头皱起,直到现在他对当年那一幕还是参悟不透,只听他道:“当年,在我和九炎修罗的那一面之缘中,在我以为他绝不会对我下杀手的时候,他居然突兀地对我下来了杀手。所以我由此判断,一定是我无意之中,知道了关于他的什么秘密。”
众人一时沉默。有些人觉得赵天罡的分析很有道理,但有些人却不以为然。夏侯玲失望道:“既然不知道九炎修罗的秘密,那就说说那个陷阱的事儿吧。”
赵天罡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就如我刚才所说,在我和九炎修罗的那一面之缘里,九炎修罗自以为我知道了他的某个秘密,还因此对我灭口,所以据我推断,那个秘密对他来说应该十分重要,绝对不能为外人所知。所以,在我侥幸未死之后,我马上奔赴洛山面见天子,陈述了攻心之策……”
说到这里,赵天罡眸中寒光一闪,时光似乎穿越了五年的时间,连通了洛山之巅和此时的寻炎舰,与天子密室之谈的内容在五年之后第一次说与了其他人所知:“那就是构造一个对九炎修罗来说也是凶险无比的陷阱,陷阱中心以我为饵,将九炎修罗牢牢钓在陷阱之中。九炎修罗出之不知,去之不明,杀之不能,擒之不得,陷阱本身纵然威力再强,就算能够困住如六王那般实力滔天的大能之人,对九炎修罗也是无可奈何,但只要有我这条诱饵端坐在陷阱之中,九炎修罗就算逃脱了陷阱的杀局,也会再度自愿而来。而九炎修罗一次次逃脱、一次次再来,循环往复,就如同将他牢牢锁在陷阱之中。”赵天罡接着解释了一直困扰着众人的一个问题:“而各位五年之前的甲子之期之所以没有听闻九炎修罗出现的消息,那是因为九炎修罗一直在忙着要致我于死地,根本就没有时间去完成他的九州杀局。”
沉默,沉默,有的只是沉默,有的也只能是沉默。在天子和六王的合力之下依然能够游刃有余的九炎修罗,竟是被一条这样奇策所挖掘的深井给困在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也许,真正的强大从来不是什么威力高强的神通,而是曾经有情之人被逼到无情的心。
“那你这条饵是怎么钓到九炎修罗的呢?”赵乔打破沉默问道:“刚刚你也说了,你和九炎修罗仅仅见过一面,之后九炎修罗就应该不知所踪,去布置威胁九州的杀局了吧。既然当时他曾对你下过杀手灭口,最后就应该认为你已经死了。那九炎修罗是怎么知道你还活着的?”
“很简单,因为在我和九炎修罗的那次一面之缘里,我不但知道了他的秘密,还知道了他将来必定的一个目的地,天子和赵某的陷阱,就提前布置在那里。”赵天罡声音平淡,可是谁也不会知道他在说出“目的地”三字之后,心中五年前的伤口,现在依然锥心般的痛。
“我就说你和九炎修罗之间肯定还有什么事。”木老头笑呵呵地道:“不过算了,我也没什么兴趣了。我现在最感兴趣的是,以九炎修罗的本事,即便是掉入你们布置的绝境陷阱之中,但他能造成的动静绝对不会小吧。而且如你所说,他曾反复进入过那个陷阱,那种持续性的大动静不应该没人注意到吧?”
“这是因为,陷阱,或者说陷阱所在的地方,本身就是一个动静十分巨大、而且动静永远持续的所在。”
“哦?在哪里?”木老头来了兴趣,不过他刚刚问出口,脑中突然灵光一闪,似乎想到了一种可能。
赵天罡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诱导着众人的思路:“各位想想看,在九州之上,什么地方会每时每刻都散发出惊天动地的力量波动,以至于完全掩盖住九炎修罗和天子陷阱两相碰撞所激发的力量波动?而且那个地方由于时时刻刻都散发出强大的力量波动,以至于除了某个特定的时刻,根本就不会有人出现在那个地方。”
“难道是?”有人说道,似乎问人,又似乎自言自语。
“嗯,应该是。”又有人说道,似乎在回答前一个人的话。
“呵呵,”赵乔捻须笑道:“那种地方,老夫我能想到的应该只有一个了。”
木老头环顾四周,从大家笃定的样子就能看出所有人的想法应该都是一模一样,当然也包括他自己。木老头又看向赵天罡,最后确认道:“是那里吗?”
“不错,就是那个地方,”赵天罡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拔高了几分,似乎仅仅是提到那个地方都会让他忍不住心中激动,“九州圣地,剑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