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你不知道,”夏侯玲哼了一声道:“五年前的甲子之期,九炎修罗并没有出现。”
“你说什么?”木老头似乎没有听清。
“哼哼……”夏侯玲闭上眼睛,冷淡地道:“老婆子的话可从来不说第二遍。”
坐在木老头左侧、四圣贤山的道门郝立峰颇有大局观,这时赶紧打了个圆场道:“夏侯夫人说的是真的,五年前的甲子之期九炎修罗的确没有出现。”
“怎么可能?”木老头仍旧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五年前,”郝立峰解释道:“当时整个九州和以前的甲子之期一样,屏息等待随时都会出现的修罗之祸,但是时间一天天过去,一年转眼即过,甚至现在五年都过去了,仍然没有关于上一代九炎之祸的任何迹象。”
“那又是为何?”木老头话一出后就觉得失言了,九炎修罗为何没有出现,问他们又能得到什么答案呢。
郝立峰还是回答了一句,不过也的确应了木老头的预想:“至于为何,恐怕没人知道。”
“没人知道,没人知道,没人知道……”木老头自言自语地重复着,陷入沉思,似乎想从五年前最后的结论中找出今日一些场景中的不自然的答案,片刻之后,他成功了,“呵呵呵呵,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说呢,组建寻炎队寻找九炎城虽然最开始被认为是解决修罗之祸的最佳办法,但是千年以来,九炎城半分线索都没有掌握到,后来也渐渐没有几人参与。但是这次,上州城外落燕矶上想要参加寻炎队的人人山人海,斗志昂扬,充满激情。王将学宫等诱惑虽然也是造成这种局面的原因之一,但看到了能够找到九炎城的希望才是根本原因吧。”
“就算九炎修罗没有出现,”白波道:“但这和能找到九炎城又有什么关系。”
“的确是没什么关系,”木老头的表情透露出掩饰不住的嘲讽,“但之前你也听到了,世人自欺欺人是为主流,九炎修罗没有出现这种出人意料又让人庆幸的事儿一定会被他们解读出自己想要的解释。”
“不管怎么说,九炎修罗规律一般的甲子之劫在五年前中断,”儒门谢菲琳也开口加入到话题之中,“只要有万分之一出现契机的可能,就值得倾尽全力去解决这个困扰了九州千年的祸患。”
“哦?”木老头眉眼一挑,蔑态尽显:“这种自欺欺人的想法难道是儒公的意思?”
“你,你什么意思?”谢菲琳猛地一拍桌子,俏脸涨红,一双美目如欲喷火。旁边的三个四圣贤山的人虽然没有谢菲琳这般反应剧烈,但也暗暗不忿。
“喂喂,谢小娘子说的是,我们开山熊一族的族长也是这么认为的。”就在这时,熊岩大声冲着木老头叫道,仿佛一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英雄。他瞪视木老头一会儿又转而看向谢菲琳,目光也由之前的凌厉正义变为了赤裸裸的****无礼,真是片刻之间就暴露了本性。
木老头没有理会熊岩的叫嚣,目光从鹰十一开始一一扫视而过。每个人的出身不同,成长环境不同,经历不同,今日登上寻炎舰的感受不同,此时对寻炎会议的理解不同,所以此时在木老头目光逼视下的反应也不同,但是有一点却是他们此时共有的一个相同点,那就是隐含在表情深处的对寻得九炎城或多或少、但实实在在存在的自信。当他的目光转到最后的赵乔的时候,木老头忍不住问道:“赵家老哥也是这么认为的。”
“我无所谓啊,”赵乔连连摆手:“反正我就是来玩儿的。”
“赵正使,”木老头不再理会赵乔,转向赵天罡道:“你之前所说的一定会找到九炎城,也是基于这个因素吗?”
“有这个因素的原因,但并不是全部。”赵天罡道。
“那剩下的原因是什么?”
“剩下的原因是一个秘密,一个曾瞒住整个九州的一个秘密。”说到这里,赵天罡声音渐渐拔高,似乎接下来的话已经不再只是对木老头的回答,而是说给所有人的,“五年之前,九炎修罗出现了。”
…………
寻炎舰内一条宽敞的走廊内,沉缓的脚步艰难地砸在地面之上,脚步声有规律地回荡着,仿佛从钟乳石上艰难滴落的一滴滴水珠。
“真是的,”李大全抹了抹额头上的细汗,一脸不满地道:“我都这么大年纪了,那姓赵的还真让我干活?这里都有这么多年轻力壮的下人了,哪里还用得着我。还有那帮兔崽子,一个个狗仗人势,把我一个老人家吆喝来吆喝去的,真他娘的世风日下。”
李大全边走边骂边看走廊边的门,心下暗暗计算着,当走了一阵子来到一扇门前,李大全停下了脚步。他轻轻地推开了门走了进去,在墙壁上略暗的火光之下,床榻之上,一个瘦小的身躯脸向内壁地蜷缩在被子之中一动不动,只有轻缓的呼吸声有规律地响动着。
李大全蹑手蹑脚地向床榻旁靠近,走近后,他坐在床榻边上,轻轻地推动瘦小身躯,柔声道:“小狗子,还没睡够吗,起来啦,起来啦……”
“唔……”李小狗呻吟一声,被弄醒了。
“快起来,爷爷带你去吃东西。”李大全一脸兴奋,“我可看见了,这船上有很多好吃的,西街刘老爷家估计都做不出来的好吃的。”
“爷爷,我不饿,你自己去吧。”李小狗转过身来,有气无力地道。
“不饿?”李大全双眉一皱,似有疑问,“你小子虽然瘦不拉几的,不过每顿饭都比我多吃一半。正午到现在少说也快三个时辰了,爷爷我都饿得快前胸贴后背了,你怎么可能不饿。”
“爷爷,我真的不饿,”李小狗声音虽弱却仍旧强调着,“就是,有点困,我想再多睡会儿。”
“还想睡?你在家什么时候这么安静过,”李大全眼珠子骨碌碌乱转,似在李小狗这种状态的原因,片刻之后只听他“哎呀”一声大叫,语气惊恐着急地道:“该不会是身体里的毒还没解吧?”
“爷爷,毒早解了,我现在一点儿也不难受,就是有点累,李如风大人也说过解毒后身体会很累,不过没什么大碍,多休息一下就好了。”似乎是怕爷爷担惊受怕瞎误会,李小狗解释的声音也突然大了起来,表明自己的确没事。
“你,你真的没事?”李大全试探着问道。
“真的没事!”李小狗声音虽弱但语气坚定。
“好吧,”李大全叹了口气,似乎也在心里松了口气,随后只听他笑道:“我是饿得不行了,我去吃点儿东西,顺便给你拿回来点,等你待会儿睡醒了再吃?”
“好。”
李大全缓缓站起身,给李小狗掖了掖被子,随后便转身向门口走去。而在床榻上的李小狗再度转过身去,眼中如鬼火般的绿色幽光倏忽亮起,随后便被渐渐闭合的眼皮死死地关在了睡眼之中。
…………
上上下下,转转折折,李大全仿佛一只在蚁穴中纵横穿梭的老蚂蚁,在结构复杂的寻炎舰内部不停地游走。
“膳房,膳房,膳房……往这儿走。”
在转过一个弯儿后,前方的空间亮度明显增加。李大全对于这次判断的正确暗暗为自己喝了声彩,但同时也因为自己走错了很多次路忍不住骂出声来:“这船弄得跟个迷宫似的,要不是老李我从小偷鸡摸狗的本事了得,对膳房、库房等位置十分敏感,再加上我这只闻香识路的鼻子,搞不好现在还真就迷路了。这帮人真他娘的浪费,就上来那么几个人用得着乘坐这么大个船吗,官老爷们就是爱铺张浪费,要不是小狗子现在离不开那个老怪物,老子我现在就光顾光顾你们的库房,给你们值钱的东西全部偷走,来个劫富济贫。”
又走了片刻之后,膳房终于出现在李大全的视野之中。膳房两扇大门紧闭,从两扇门合计近一丈长的宽度就完全可以想象出其内部空间的宽阔。膳房两扇大门的门轴上各有一盏大灯,强烈的光照清晰地照出两扇大门上各自绘着的“膳”和“房”两个大字。李大全一步步靠近膳房大门,挤眉弄眼地打量了一下四周,那副姿态活脱脱一个经常偷窃的惯犯。在发现四周并无危险之后,他轻轻地将大门打开了一个极细的开口,亮光仿佛流水一般从门缝中流溢而出,随后李大全身体仿佛浸过油的鲤鱼,一个翻身就滑进了膳房之中。片刻之后,大门缓缓合上,将亮光再度锁在膳房之中。
大门之后,膳房之中,李大全一张老脸紧贴在大门之上,双手也按在大门上呼哧呼哧地喘着气。他的脖子机械般一顿一顿向后转,在看到房中并没有人时,他这才松了一口气,身体也顺势转了过来。
“呼,还好和之前猜测的一样,一个人也没有,吓死老夫也。”李大全在头上抹了一把汗,颇为感慨地道:“唉,年纪大了心态也不行了,这就偷,哦不,就借个饭都能给我吓成这样。”这一番感慨之后,李大全这才开始仔细打量起膳房里的布局。
膳房内空间宽阔,从他此时刚进门这个位置一直向前,在房间另一侧也有一道门,虽然那道门也是紧紧关闭,但还是能从其后听到锅碗瓢盆等厨具激烈的碰撞声。这一前一后两扇门之间是个宽阔的过道,而在过道两侧则各有六排、总计十二排的架子。每排架子上都高低错落地陈列着各色菜肴,各种美味的味道交相混杂,使得整个膳房仿佛一道正在烹调的美味。香味吸入鼻中,李大全肚子顿时咕噜噜地响了起来。他可是饿了许久了,此时食物近在眼前,他哪还等得了许多,顺手抓向右侧架子上的一块食物。
可就在这时,他的手却悬停在了那块食物之上。在他手下的那块食物是一块白面蒸制的馒头,馒头外形浑圆,表面色泽白亮,看着便是一块精心蒸制的馒头,放在平时,这种馒头也是李大全奢望不起的食物。可是此时,李大全的目光却望向前一排的架子上,对这种平时奢望不起的食物视而不见。造成这种结果的原因其实非常简单,就是在那前一排的架子之上,仍旧是面制主食,可那面制主食却不仅仅是面制的,而是卷着红糖蒸制而成的一块红白相间的花卷。
李大全果断地放弃了白面馒头走向红糖花卷,可就在他驻足在红糖花卷前准备行动时,他又下意识地向前排架子看了一眼,就这样,他又放弃了红糖花卷。结果,他就什么也没吃地走到了最后一排架子处。在那排架子上,山珍海味一一陈列,以他李大全的见识肯定不会知道,因为在那排架子上的食物全部都是九州上顶级的美味。
原来架子上的食物从外到里,等级层次是依次提高的。
李大全满嘴的馋涎仿佛刚刚喝过的一大口水,咕嘟一声吞入喉咙中。他此时再不犹豫,拿起一盘蜜制蒸鹅,也不顾手上脏脏兮兮的污垢,伸出手就插进鹅身之中,夹起一块肉就塞入口中。手上和脸上被他这番吃法涂蹭的满是蜂蜜和油渍,但他也没管那么多,美味的鹅肉还是被他源源不断地送入口中。结果,在某一口狼吞虎咽之后,一口鹅肉因为咽得艰难,顿时将他噎个不行。他赶紧放下盘子,伸出油兮兮的手去够架子上一瓶散发出奇异香味的美酒。
“喂,什么人!”
一声大叫从这排架子最里端突然响起,李大全被吓得浑身一个机灵,刚刚够到的酒瓶子就因为发抖的手没有抓牢而被碰到了地上。
“砰!”酒瓶子碎了一地,逸散着奇异香味的酒液也洒了一地。李大全如坠冰窟,身体发冷,刚刚的噎着也被这突然的惊吓给生生止住了。他不敢看向方才说话之人,只是闭着眼睛瑟瑟发抖,看样子是已经做好了被大卸八块的准备。
“是你!”可就在这时,那人又叫了一声,只是此时这一声里似乎并没有什么不满,倒像是多年的老友许久未见时的问候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