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端木泽孙突然大笑起来，“你那几个问题，不过是一路上将我引诱至你精心布置的陷阱前的诱饵罢了，而以我的本事，之所以没有发现躲在诱饵之后的那个陷阱，只是因为在陷阱之上那最后的假象，却是用你最真实的本质铺盖而成。佩服，实在佩服，在下败于姑娘，心服口服。”端木泽孙不住感叹，不过这时，他好像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一脸古怪地看着苏紫萱，“对了，苏豫之所以指名让你来引我至此，就是为了让你判明我在殿外所说的那些话中的真伪吧。”

苏紫萱挑了挑眉头，默认了。

“唉，不愧是老狐狸，还是小看他了。”端木泽孙苦笑摇头，随后问道：“接下来姑娘打算怎么做，要去苏豫那里告发我吗？”

“这倒不急。”苏紫萱左肘支在几案上，将脸颊枕在左手中，脸上也再度露出了那副将他人玩弄于股掌间的笑容，“方才在殿外，雍王殿下曾说过我家小妹是您覆灭九炎城的最后一个条件，说出那种谎言时，您的面色居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由此可见，殿下演戏的功底实在是深厚得很，恐怕都能将死人给说活了吧。呵呵，我现在越发地感兴趣了，我想看看如果我不出去向父亲告发殿下，殿下接下来到底会怎么做。”

“那不是谎言。”端木泽孙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什么？”苏紫萱一愣。

“紫萱姑娘辨识人心的能力虽强，但记性好像不是太好啊。”端木泽孙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我对苏豫说的那句原话是‘您的女儿是我覆灭九炎城的最后一个条件。’我可从来都没有说过，‘苏雪笙是我覆灭九炎城的最后一个条件。’”

“什么意思？”苏紫萱的面色渐渐冷了下来。

“你不是能读心吗？应该感觉到了吧。”端木泽孙也学着对方将脸枕在手中，就连苏紫萱一贯的玩弄他人于股掌间的神态也学得毫无二致，“我话中的那个‘您的女儿’，指的并不是苏雪笙，而是你，苏紫萱姑娘啊。”

“你说什……”一个“么”字还没有出口，就被苏紫萱硬生生地咽回了肚子里，因为缠绕在她右手五指上的五根绕指心丝从端木泽孙心口中运载过来的无声信息表明，对方此时此刻，并没有说谎。

“还有……”端木泽孙打量着横亘空中的白色丝线，“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这些东西被你混在了百花酿中吗？”

苏紫萱的表情顿时僵住。

“我想想……”端木泽孙歪着头做回忆状，“你是在第一次给我盛酒时将绕指心丝放入酒中的，放入的方法，仅仅是让右手五指触碰到酒液即可。

因为你先是用拇、食、中三指持汤匙搅酒，最先接触百花酿酒液的，便是这三根手指。不过寻常女子都是将食中二指放在后面，拇指指尖放在最前做为支点，以此来撬动匙把盛物。但紫萱姑娘一来生于狐族世族大家，想来自幼深受礼仪之学熏陶，凡事讲究协调之美；二来可能因为你熟练操纵绕指心丝，手指灵便远超一般身负神通之人，总之，你的拇、食、中三指是放在匙把同一位置处，而随着酒匙探入酒中，你的三根手指指尖，也是同时接触到酒液液面的。

而无名指和小指长短不一，也是人最难掌控的两根手指，若想在盛酒时触碰液面，即便有意为之，也很难掌控精度，多数情况下都会分先后接触液面。但你也许对同时的协调性有着病态的执着，再者，你的手指灵便程度也远超常人，总之，你的无名指和小指，也紧随先前三指之后，是同时触碰到酒液液面的。”

说到这里，他饶有兴致地看着苏紫萱，“怎么样，紫萱姑娘，你在酒中洒入绕指心丝的过程，和我讲的一模一样吧。”

苏紫萱脸上的妩媚早已变为冰冷的默然，“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无论是面色的改变还是话中之意此时都传递着一个意思你说的没错。

“你忘了我是谁吗？”端木泽孙不答反问，语气淡然，“我是五元宫之主，当代的雍王，世间五行元素的掌控者……”他望向盛装百花酿的酒坛子，“百花酿虽是酒，但也是水，凡是被纳进五行之中的事物，对我来说，便相当于身体的一部分。你既然在我的身体上动手脚，我又怎么可能不会发现呢。”

“你既然早就发现了，为何还要任由我的绕指心丝缠住你的心脏？以你的神通，让心脏挣脱绕指心丝的束缚，应该不难吧。”

“我刚刚已经说过了，紫萱姑娘，你是我覆灭九炎城的最后一个条件，你既然如此重要……”端木泽孙扫了眼连接彼此的绕指心丝，“我自然要坦诚相见，与你的接触，我不想保留丝毫，这也算是我的诚意。”

绕指心丝上完全感受不到一丝谎言与恶意，但正因为如此，苏紫萱反而陷入了强烈的担忧与不安之中，“你此来百花谷，到底有何目的！”

“别急嘛，在我们开始正式的对话前，我们还是先聊点别的吧。”端木泽孙伸了个懒腰，若无其事地道：“之前在殿外，你们狐族众人当知道苏雪笙姑娘已经不在百花谷中时，看得出来，每个人都很担心。只不过，紫萱姑娘，那些人当中，只有你一个人的担心，是假的吧？”

“你说什么？！”苏紫萱的脸色急剧涨红，妩媚的容颜也因愤怒而瞬间扭曲成了骇人的模样。

“其实你一直都在记恨着苏雪笙吧。”端木泽孙以对方的视角淡淡言道：“自己本来和她一同出生，但就因为她是狐族千年难遇的九尾天狐，从出生起，父母亲族的眼中，便只有她一人。即便苏雪笙因为身份的特殊大部分时间都被关在锁龙居中，而自己渐渐长大，姿容也出落得可谓绝色，但只要那么区区几次，苏雪笙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之中，自己在大部分时间中从他人那里积累的关注便会在瞬间被无情抽走。苏雪笙的确是光，耀眼的光，而从小到大，自己便只能在苏雪笙那强光所照射不到的阴影之中，卑微地活着。”

端木泽孙又换回了正常的视角继续说道：“但即便如此，你仍在安慰自己，她是九尾天狐，是圣女，是狐族独一无二的存在，即便她吸引了所有的目光，也是理所当然的，而你还有那个人，还有那最后一道防线，只要有这道心里防线存在，来自苏雪笙的强光便会一直被隔绝在外，即便防线的这头永远只是阴影，但对你来说也已足够。可是，当那件事发生之后，你为自己构筑的最后一道心里防线也终于崩塌，属于你的世界，却再也没有你自己的容身之地，你的整个世界，只是被苏雪笙光芒同化、属于她的世界的区区一角而已。”

“别说了，别说了……”苏紫萱轻声重复着。

“那件事，就是你表白苏墨刑失败，而苏墨刑在拒绝你的同时，却跟你袒露心迹，说他所爱之人是苏雪笙吧。”端木泽孙明显看到苏紫萱的身体仿佛被电击一般剧烈地颤动了一下，“也就在那个时候，你积累了二十余年的不甘与妒恨决堤般爆发，你暗下决心，终有一日，要亲手将苏雪笙碎尸万段。从那以后，你性情大变，曾经的温婉谨慎变得放荡魅艳，无数男子争相拜倒在你裙下，可不幸的是，他们只是成为了你修习神通的资料，当你更深入地了解人心为何之后，他们便会被你刀剐至死，就像你在梦里，无数次对苏雪笙做过的那样。”

“你胡说！”苏紫萱突然大吼起来，一双媚眼之中血丝遍布，身体也因激动而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端木泽孙仿佛看着一个可怜虫一般看着对方，“紫萱姑娘，你现在这副模样可不是被无端诬陷后的恼怒，而是被揭穿虚伪面具后的手足无措啊。”他看了眼连接彼此的绕指心丝，“虽然我没有你这般能直接看穿人心的神通，但我说过，你是我完成九炎城覆灭计划的最后一个条件，你认为我要达成这个条件，会不事先了解有关这个条件的一切吗？虽然关于你神通的详情我并不知晓，但只要了解了你的过去，我便会始终立于不败之地。”他托起右手放在眼前，此时的苏紫萱看起来仿佛变为了其掌中之物，“绕指心丝虽强，但和王者驭人驭心之道相比，这种神通，不过就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把戏罢了，不足一提。”

苏紫萱闭上了双眼，身体的颤抖也渐渐平息了下来。良久之后，只见她长出了一口气，紧接着缓缓睁眼，此时那一双眼中，虽然不再妩媚，却也终于平和，而其声音也不再软绵，而是趋于平静自然，“你是想以此来要挟我吗？”只听其淡淡言道。

“不不不……”端木泽孙连忙摆手，“我说过，你是我覆灭九炎城的最后一个条件，你对我来说可是十分重要的人，我又怎么可能去要挟你呢，这么说吧，我是要与你合作结盟。”

“合作结盟？”

“不错。”端木泽孙道：“我此来百花谷便是要达成两个结盟。”他竖起两根手指，先落下一根，“一个是我与整个百花狐族的结盟……”紧接着落下第二根，“而另一个，就是我与你紫萱姑娘两人的结盟。”

“结盟……”苏紫萱却显得不屑一顾，“我们为什么要和你结盟。”

“狐族和我结盟的好处方才我已在殿外说得很清楚了。”端木泽孙道：“而紫萱姑娘与我结盟，自然也能得到相应的好处，那便是在你我结盟的过程中，自会有人帮你实现你那梦寐以求的愿望……”说到这里，他突然阴森一笑，冷冰冰的话语一字字地从口中蹦出，“无声无息地除掉苏雪笙。”说完这一句话后，他恢复成了原来的模样，“现在，紫萱姑娘，请告诉我你最后的选择吧。”

话音落地之后便是良久的沉默，但端木泽孙并不着急，他只是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对方那必然的答案。

不知多久之后，端木泽孙只感觉胸口中一阵麻痒，他立即形成内视之效，只见此时在其体内的白色丝线正在不停地运动着，正是它们与脏腑筋肉的摩擦造成了那种麻痒之感。端木泽孙心中一动，凝视向空中的白色丝线，从丝线上反射的光泽波动能够看出，此时缠绕自己心脏的这五条丝线正被苏紫萱的五指迅速抽回。

不消片刻，苏紫萱停留在端木泽孙体内的最后一段绕指心丝也被抽了出来，回归到了苏紫萱的五指之上。而与绕指心丝一同回归的，也有被绕指心丝捕获到的、端木泽孙真心实意想要结盟的事实。

“紫萱姑娘，看来你已经做好选择了呢。”虽然对方从始至终未发一言，但端木泽孙已然明白了对方的态度，“现在，我们终于可以开始我们之间正式的谈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