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是，刚刚睡醒吗？

好舒服……

上一次有这种感觉是在什么时候，五年前？十年前？呵呵呵，太久了，久到我都忘记了，也许，从我出生后就从没有过这种感觉吧。

等等！

我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我不应该会有这种感觉。

我的身体明明已经油尽灯枯，所有高明的大夫明明都对我束手无策，明明一阵冷风都可以让我瞬间病危……我明明随时都会死，又怎么可能有这种，美好的感觉！

古晓鸳缓缓睁开眼，从一场满足的睡眠中醒来。初醒时的恍惚渐渐散去，她看清了周围，原来自己此时正躺在一处四四方方的封闭空间中。空间顶端是熟悉的镂刻着精美图案的血楠木顶壁，不止顶壁，侧壁和身下的床榻都是由血红一般的血楠木精心制作而成，没有血楠木的一侧有一道红色的半透明丝帐，透过丝帐，能够看清外面熟悉的房间布局。

原来此时自己正在燃炎脉大长老府里，自己的房间中。

古晓鸳无意识地触碰到了侧壁的血楠木，一丝温热透过手掌缓缓涌入全身。血楠木是九炎城中独有的一种奇木，木身火红，仿佛炭火，若将耳朵附在血楠木上，甚至能够听到其中隐隐有水流涌动之声，仿佛生灵的血液循环，因此血楠木自然而然拥有高温，即便在寒冷冬日，携带一块在身上，也感觉不到丝毫寒冷。

不过平常人是绝不会将血楠木做成床榻的，不为别的，只是因为在血楠木的环境下睡觉实在太热了。但古晓鸳不一样，她天生体弱，若不在血楠木做成的床上睡觉，且不说睡不睡得着，恐怕在睡眠中就会莫名其妙地冻死。而且即便在如火一般的血楠木床上，她的感觉也仅仅是“不冷”而已。

刚刚睡着之时还未有所觉，但是现在完全醒来，古晓鸳只觉得血楠木火热之气将她团团围绕，仿佛置身火炉，说不出的干渴难耐。古晓鸳燥热无比，一把掀开被子，拉开丝帐，逃也似的下了床。下了床后，清凉舒服的感觉立刻扑面而来。古晓鸳疑惑地回头望着自己的床榻，自己在这张床上睡了无数个夜晚，也只是“不冷”而已，怎么今日却是这般的热。

古晓鸳疑惑地想了片刻，这时口中干渴之感愈加强烈。她暂时抛却疑惑，转过身来，蹬蹬蹬几步来到房中唯一的圆桌旁。圆桌上陈设倒也简单，一个大水壶，一个水杯，一个盛满了各种补品的大盘子，一面大铜镜。古晓鸳也不用杯子，双手举起水壶，将壶口对上嘴唇，咕嘟咕嘟地往嘴中灌入清水。

直到喝得心满意足，古晓鸳这才放下水壶。刚刚豪迈的饮水方式难免有清水溢出，淋洒了自己一身。她转了转桌上铜镜对准身体，就要擦拭身上的水。可就在这时，一副自己从未见过的面容，清晰地倒映在铜镜之中。

浓黑的秀发披散在双肩之上，挺翘的琼鼻，红润的双唇，白皙中透着健康粉红的俏丽脸蛋，闪亮如黑耀石一般的灵动双瞳……脸上即便最微小的一丝细节，也无不在昭示着镜中少女正值青春活力的事实。

这是……我？

虽然精神状态和记忆中的自己完全不同，但长相明明就是一模一样啊。古晓鸳震惊着，连脖子上的水都忘记擦拭，任由其流进衣襟之中。

“嬴瑶姐，我现在能进去吗？”这时一个声音突然从房门外远远传来。古晓鸳暂时放下震惊，转头凝神，静静聆听。

“诗童，你不用担心，晓鸳小姐现在的身体状况已经今非昔比，恐怕比你我都要健康得多，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睡眠，还是让她多睡一会儿吧。”

“嬴瑶姑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个沉稳中透着关切的声音突然响起，古晓鸳听出来了，这个声音是自己和古无非的二叔，也是他们燃炎脉的大长老，古玄冥。根据对话情况，此时在自己房间之外应该有三人，正是自己的二叔古玄冥，贴身侍女李诗童，还有嬴家家主的二妹嬴瑶。

只听嬴瑶的声音接着响起，“大长老，根据诗童所说，晓鸳小姐应该是融合了九尾天狐的妖晶，所以身体才会逐渐好转。”

“九尾天狐？”古玄冥大惊道：“是无非带进来的那只九尾天狐？”

“是的。”嬴瑶娓娓道来，“九尾天狐是妖族中‘五大圣种’之一，其妖晶更是被称作‘九转轮回丹’，据说九尾天狐凭借其妖晶，可保其容貌至死不变。据诗童所说，苏雪笙，哦，也就是那个九尾天狐，她将自己的妖晶一分为二，将其中一半的力量注入到了晓鸳小姐的体内。

晓鸳小姐身体先天缺陷，难以留存营养，保持体温，即便是起死回生的药物，用在晓鸳小姐身上也难见成效。但那九尾天狐的妖晶拥有九转轮回的力量，被注入到晓鸳小姐体内后几乎是将晓鸳小姐身体每一寸肌肤，甚至每一根头发都进行了轮回重生般的改造。现今晓鸳小姐的身体已改造完成，其生命力之强甚至远胜常人，再也不会病危了。”

“等等……”古玄冥突然打断道，“好端端的，晓鸳怎么会碰上九尾妖狐？”

“这个……”嬴瑶停顿下来，应该是转向了一旁的李诗童，“就要问诗童了。”

李诗童支吾了半晌，终于将古晓鸳打算冒名去捉弄苏雪笙，没成想姬月娥也在，古晓鸳和姬月娥起了冲突，最后旧病发作的事仔细地说了一遍。

“姬夫人性格刚硬霸道，晓鸳性格顽皮跳脱，她们以后难免还会再起冲突，唉……”古玄冥叹了口气，但还是有些欣慰地道：“不过，也算是因祸得福了，晓鸳自幼遭罪不少，现在身体健康，我也算对他爹娘有个交代了。”

原来，是这样吗？

在房中静静聆听的古晓鸳此时终于明白了一切，自己不耐血楠木之热、镜中的自己精神状态大变，原来一切都是因为苏雪笙的相助？自己当时被姬月娥的力量压倒后就再也不记得任何事了，听嬴瑶与李诗童这般说来，自己应该是在业火岛上被苏雪笙所救。

“哼。”却不料古晓鸳心中非但不感激，反倒冷哼一声，“你的妖晶既然这么厉害，治好我也不过就是举手之劳而已，我自然没什么好感谢的。”这般蛮横无礼地想着，古晓鸳再次竖起耳朵，听着房外三人的下文。

“可是，不应该啊。”这时嬴瑶疑惑的声音突然响起。

“怎么了？”古玄冥问道。

嬴瑶缓缓道出了自己的疑问，“妖晶对于妖族中人重要非凡，它不止是妖族合体化形的必备之物，更是妖族人形之躯的本源，对于力量强横的大妖更是如此，他们轻易不会将妖晶与他人分享，即便那人是自己的至亲。九尾天狐与晓鸳小姐在今日之前更是互不相识，却不知她为何会用自己的妖晶去救治晓鸳小姐，更何况……”嬴瑶顿了一顿，“狐族生**美，九尾天狐更是如此，其妖晶可保证其美貌至死不变，但如果将妖晶之力分享给了别人，势必会影响到自己未来的容颜，真想不通九尾天狐到底是怎么想的。”

“是啊。”李诗童在一边插嘴道：“苏姑娘在给小姐治疗之后，整个人都憔悴了许多，头发甚至都白了一片，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多岁呢。”

咯噔！

古晓鸳内心徒然一沉。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不说别人，就说她自己，就算因为身体缺陷导致皮肤干瘪苍白，头发枯槁无光，尚且时不时地打扮一番，更别说那个面貌绝美的苏雪笙了。

她为什么要救自己？

她为什么甘愿牺牲自己的容颜，来救素不相识的自己？

古晓鸳脸色紧绷，脑海中映出那个面容绝美却有些单纯懵懂的女子，心中莫名其妙地恼火起来。她因为自幼身体缺陷，性格也变得越发古怪，除了古无非、李诗童等寥寥数人外，很少能与他人坦诚相见，所以他人对于这个女子也大多敬而远之，她自幼也很少得到过来自他人的善意。今日骤然间得知自己的命是由苏雪笙牺牲自己所救，一时间反倒无法做出正常人该有的感激反应来。

古晓鸳的一对拳头握紧了再松，松开了再握，反反复复，良久之后，仿佛释然，仿佛放开，一双拳头终于不再紧握，彻底松开。

“不就是救了我一命吗，反正连那个四圣贤山的圣人都说过，‘大恩不言谢’，我自然也没什么可谢的。”古晓鸳犹豫了片刻，终于在心中下了决定，“大不了将来，我也还你一个大恩，我可不想欠别人的。”古晓鸳似乎终于想通，紧绷的脸也再度跳脱起来，似乎随时都准备酝酿下一个诡计。

“对了，嬴姑娘。”恰在这时，房外古玄冥的声音再次响起：“你今日应该不是恰好得知晓鸳的事才赶来的吧。”

“是的。”嬴瑶微微一笑，望向古晓鸳卧房的方向，“本来我担心晓鸳小姐身子，还调配了一些药物，不过现在看来，晓鸳小姐的身子完全不用担心了。”说到这里，嬴瑶终于道出了来意，“今日一早，晓鸳小姐曾说过，想要去回凡狱一游，我现在来就是想来告知晓鸳小姐一声，明日我便会前去回凡狱当值，如果她心意没变，明日一早就来我府上，随我一同去回凡狱吧。”

嗯？

这么快？

房中的古晓鸳闻言一喜，似乎完全忘记了之前的一切，正想要欢呼着冲出房门，好好感谢嬴瑶一番，却不料此时，她始终挂在脖子上的石制葫芦突然闪过一抹光芒，随即葫芦口中漩涡吸力骤然凝聚，瞬息之间便将她整个身子和刚要脱口而出的欢呼声尽数吸入到了葫芦之中。

此时此刻，房间之中，空无一人，寂静无声，只有一颗石制的葫芦在空中载沉载浮，仿佛来自过去的幽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