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段时间,仲景村里到处都在震响着欢快悦耳的锣鼓声、唢呐声、唱歌声,全村的男人女人、老人孩子倾巢而出,甚至就连麻叶婶、麦叶奶和瞎子祖爷也颤巍巍的走了来,围着浓妆艳抹载歌载舞的“红果红”秧歌队,叽叽喳喳的观看着那些新鲜稀奇的踩高跷、划旱船和舞狮子表演。
姐儿呀,
想吃那绿皮咸鸭蛋呀,
就是不得见!
那咋?
俺是个妻管严呀,
没有那私房钱呀!
……
每次正式排练前,秧歌队都要来上一段极具浓郁地方色彩的“帽子戏”;那滑稽俚俗的动作,插科打诨的唱白,丰富多变的鬼脸,时常引逗得人们捧腹大笑。
再有三天,赵夏莲就该启程前往省城,然后由省城进京参加中国共产党第十九次代表大会了。一大早,赵夏莲、张天远就和已从禾襄市区赶回来整整三天的李进前,还有杨大眼、赵士乐、孙殿秀等,安排刚刚从老虎周和新虎周村展演归来的“红果红”秧歌队在村里的游园广场和“仲景公园”轮番演出,欢庆党的十九大即将召开;同时除“天凤宾馆”、酒黍种植基地门口的led超大屏幕电脑外,又在村部和游园广场、仲景坡前大槐树下各自放置了一台超大宽屏彩电,预备让全体村民集中收看十九大召开前后的盛况。
随着党的十九大召开时间的迫近,电视的时政频道每天都在播出社会各界对于十九大的期望及专家名流关于十九大的评谈,同时插播人民大会堂会场内外的忙碌情况。村民们围坐在电视机前,跟着电视里的访谈主题叽叽呱呱的发表着议论:
“近年来中央的政策确实好啊:咱农民人老八辈交了几千年的皇粮地租,说声没有就没有了,而且种田还有专项补贴,生病又有合作医疗,就连娃们上学,也不用再交那些劳什子学费杂费了。咱农民现在的日子,那真是吃甘蔗上楼梯,步步高节节甜哪!”
“你瞧,老鼠拉锨把,大头在后面。这十九大一开,包准咱农民享受好政策的日子还多着哩!”
一个月前,李进前、张天远和禾襄市宣传、文化、体育部门议定,并报经禾襄市委常委会同意,决定由“香雪”集团公司出资一百万元,于十九大召开的前三天,在仲景村举办一场全市性的农民秧歌舞大赛。因此一连几天,赵夏莲每天都带着村支两委成员和李进前、张天远碰头,一方面对大赛场地的准备情况进行验收,同时做好各乡镇办秧歌队到达后的接待工作,另一方面对仲景村“红果红”秧歌队的参赛节目进行彩排,并提出具体修改意见,忙得不亦乐乎。
时间很快便到了举办农民秧歌舞大赛的日子。
这天上午,赵夏莲、李进前和张天远率领仲景村“红果红”秧歌队,一个个披红挂彩全副武装,分乘三辆崭新的解放牌大卡车,车前打起“仲景村全体村民热烈欢庆党的十九大胜利召开”的大幅标语,威风凛凛浩浩荡荡的驶向了水源镇;在镇街上巡游一周后,又开始沿着乡道巡回各村。一路上,秧歌队的锣鼓惊天动地,唢呐欢快激越;锣鼓手们抡圆胳臂,唢呐手们鼓涨腮帮,一会儿演奏的是《我和我的祖国》,一会儿演奏的是《歌唱祖国》,一会儿变成了《我爱你中国》,一会儿变成了《红旗飘飘》,一会儿又变成了《在希望的田野上》。最前面一辆卡车的后厢里,李进前带领十二名威风锣鼓队的队员两腿叉开巍然屹立;但见他头裹白羊肚毛巾,身穿对襟扣褂子,腰系丈二长战带,手握两支鸡蛋粗细的鼓捶,挺胸凸肚臂膀抡圆,一下又一下重重的猛敲那面足有磨盘大小的威风牛皮大鼓,姿势夸张有力,劲道饱满张扬;敲到得意兴奋处,竟一把抹去毛巾,抡掉褂子,扯下战带,直把满身肌肉在十月的秋阳下块块饱绽开来,吸引得沿途各村的村民们纷纷追撵在卡车后面围观喝彩。
下午二时许,以欢庆党的十九大胜利召开为主题的“禾襄市第一届农民秧歌舞大赛”正式开幕,赛场就设在仲景村游园广场的戏台前面。作为此次大赛的全额出资人,李进前、张天远被邀请坐在了主席台上,同时坐在主席台上的还有禾襄市四大班子成员及水源镇全体党政领导。
此刻,仲景村游园广场四周,早已挤满了四邻八乡前来观看热闹稀奇的大人小孩,足有数千人之多,一个个皆踮脚缩肩,脖子伸长得犹如鸭颈一般,直恨不得把脑袋削尖了从人缝里钻到最前面去;有的因为不能挤到前面去,便使用自拍杆将手机高高擎起,准备录像后回家再细细观赏。禾襄市电视台的记者们也在场内场外同时架起了三台摄像机,同时专门派出两名节目主持人,准备对此次大赛进行全程直播。
当然这次农民秧歌舞大赛也吸引了省电视台的关注,省电视台特意派出两名新闻记者前来现场,准备以展现新时代农民的新风采为主题做一期新闻节目。
这次大赛共有十四个来自全市社会各界的秧歌队参加;大赛仪程分为三项:一、所有参赛的秧歌队队员举牌绕场一周,向领导及评委、观众亮相;二、参赛秧歌队的领队现场抓阄,确定比赛次序,然后开始比赛;三、对在比赛中胜出的前三名秧歌队,由此次大赛的全程组织者赵夏莲和此次大赛的全额出资人李进前、张天远当场隆重颁奖,进行物质和精神上的双重表彰。
在一片欢快喧闹的锣鼓唢呐声中,各秧歌队亮相抓阄完毕;接下来便由禾襄市委常委、宣传部长宣布大赛开幕。
比赛开始后,各秧歌队的队员们全都铆足了劲头:即将登场的聚精会神全力以赴,尚未登场的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只听得一片密密匝匝的锣鼓唢呐声里,伴随着数声呐喊,一条数十丈长的披甲黄龙逶迤上场,被二十来个小伙子舞动得张牙舞爪活灵活现,小伙子们皆身穿黄衣头扎黄巾,一个个威武有力英姿飒爽……这便是第一支秧歌队的参赛节目。
黄龙刚刚过去,后面紧跟着就摇摇摆摆的走上来一群腿登数尺高台的生旦净末,在观众们抬头仰视的目光里,一咏三叹的走两步退三步,走三步退两步;那鼻子上涂着一点白粉的老生一面走,一面挺胸腆肚的摇着蒲扇,间或拧腰撒胯挖耳挠腮,冲人群做着鬼脸;而后面紧紧跟随的老旦则脸上描红抹绿,走路摇臀摆尾,左右扭捏……这便是第二支秧歌队的参赛节目。
高台队伍后面,紧跟着的是一个骑马的武生,马是白马人是红人,头戴乌纱身穿战袍,一面满面春风的催马绕场跑动,一面故做夸张的仰头饮酒……这便是第三支秧歌队的参赛节目。
参赛秧歌队那俚俗的动作,滑稽的表情,一时间竟引逗得满场大人小孩开怀欢笑。
看完前三支秧歌队的参赛节目,赵夏莲觉得表演虽然滑稽搞笑幽默风趣,然而却都缺乏鲜明高扬的政治主题,心里便慢慢的有了底,禁不住侧头远远的望了李进前和张天远一眼。正巧李进前和张天远也远远的望了过来,三人会心一笑,各自低下了头。
原来早在半个月前筹备赛事时,赵夏莲、李进前和张天远就给仲景村“红果红”秧歌队全体队员下达了死命令:这次大赛,一定要拿到头名,既给仲景村父老乡亲露脸,又为水源镇党委政府争光,同时也展现出新时代禾襄市人的新风采。所以,尽管“红果红”秧歌队的节目从内容到形式全部由赵夏莲一人负责编写排练,然而此刻三人对大赛的最终结果却是同样的关注关心。
终于轮到仲景村“红果红”秧歌队上场表演了。
“红果红”秧歌队的二十名队员,清一色的全是十五六岁十七八岁的少男少女,他们虽然没有什么参赛经验,然而却一个个情绪激昂,信心十足;他们一律身穿大红大绿的短褂,男孩头裹白羊肚毛巾,女孩髻插银灰色簪子,或肩扛锹锄,或手提刀镰,或腰插旱烟管,或怀揣针线袋。内行人一看就明白了:这饰演的是一群农民。
“红果红”秧歌队的节目是一幕幕在锣鼓唢呐伴奏下的哑剧,反映的是仲景村开展土地“三权分置”前夕,为了流转不流转土地、支持种粮还是支持种黍问题而引发的种种矛盾争执,其中有兄弟之间的,有父子之间的,有夫妻之间的,当然也有邻里和朋友之间的。这群年轻的秧歌队队员上场后刚一进入角色,立刻便引来了全体观众尤其是仲景村的父老乡亲们一阵阵热烈而又激奋的掌声和欢呼声。
当故事推进至发生在一对老年夫妻之间的矛盾争执时,剧情达到了高潮。那饰演老婆婆的女孩和饰演老公公的男孩表演得入情入景,惟妙惟肖:老婆婆生气了,因为她想将土地流转给村集体并支持在田里种植酒黍,而老公公不同意,因为他不想将土地流转给村集体并支持在田里种植粮食。两人便呕了气,老婆婆坐在翠绿旺盛的庄稼田里,气得肚子鼓鼓的,身体也随着音乐的伴奏一起一伏;老公公坐在旁边,自然也是如此。
后来,随着一声唢呐的高声独奏,老公公扭头偷偷的瞄了老婆婆一眼,而老婆婆也同样在偷偷的瞄着老公公。
再后来,老公公就蹑手蹑脚的走了过去,摘一根草茎轻轻的搔着老婆婆的耳根,老婆婆偏不理他;于是又打躬作揖,又跪地求饶,然而还是不理。
忽然,老公公灵机一动,从腰里抽出唢呐,吹起了老婆婆最爱听的曲子;只见他开始把身腰弯得很低很低,唢呐几乎触到了地上,随着伴奏音乐的起伏,又慢慢悠悠的扬起头来,唢呐直直的朝向天空。
这时候老婆婆悄悄扭过头来打量了老公公一眼,一副想要和解却又不好意思的模样。老公公一面吹着唢呐一面慢慢的挨近老婆婆,用肩膀轻轻的一下一下的掀触老婆婆;老婆婆把脚一跺,害羞的捂上了双眼。
于是老夫妻两人重归于好,经过商量,一致决定将土地流转给村集体,支持开展“三权分置”改革,同时支持在田里先种植粮食后种植酒黍,鱼与熊掌二者兼得。
于是,在阵阵激昂铿锵的配乐声中,少男少女们迅速分作两队,第一队推着用硬纸板制作的各种机械道具在舞台上往返奔跑,这当然是在对土地进行整治了;土地整治完毕,第一队刚刚下场,第二队便各自头顶绿色碧芽一个跟着一个的络绎上台,这当然便是播种初期的酒黍幼苗了;幼苗迎风摇曳,含露绽放,第二队刚刚下场,第一队就又换作了茎叶青碧、籽穗通红的庄稼奔上舞台,排列整齐且同步俯仰倒合,这当然便是进入收获时期迎风摇曳的酒黍棵子了……
最后,在一片欢快优美的旋律中,老婆婆和老公公一个吹着唢呐,一个打着锣鼓,在由全体少男少女们组成的五彩缤纷的庄稼田里扭起了欢快的秧歌。
赵夏莲的一番心血没有白费:比赛结束之后,十四名评委一致认定仲景村“红果红”秧歌队参赛的节目选题独特表演到位,主题鲜明情节引人,符合当前农村现实,属于上乘之作,因而一举拔得了此次大赛的头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