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雪菜?!"
仿佛虽然已经很努力很彻底地想让自己相信身后的事实,却依然无法不意识到现实状况的男生,发出了这种从干涸的喉咙里,用咬紧牙关的声音,硬挤出来的字句。
"抱歉呢。宫崎同学。"身后的小木曾雪菜冷冷地笑着,一直以来那亲昵的"晴秀君"也在这一瞬间,变成了"宫崎同学"。
当然,随之变化的,还有她仿佛熔化掉似的,不断扭曲的五官、头发、以及一切的一切...
几秒钟后,就在混血种看不到的地方,重新组合后的五官,已经赫然变成了另一张陌生的脸孔——
加藤圭一的脸孔!
"抱歉呢。宫崎同学。也许应该稍稍订正一下。不是小木曾雪菜,而是加藤圭一哦。"
甚至就连银铃般的声音,也变成了深沉的男音。
"你...你..."
"初次见面,也许应该自我介绍一下比较好。"加藤圭一露出了胜利者般的微笑,"我加藤惠的表哥——加藤圭一。忙着沉浸在表妹温柔怀抱中的你,大概不会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吧?"
"你是...惠的表哥?"
"我知道宫崎同学你是混血种——是掌握'刹那';能力的混血种。"看着明显已经不知该作何反应了的男生,加藤圭一继续说,"你的速度,自然要比子弹快得多,不过...我建议你不要试图在这个时候展开你的领域哦。因为..."
他说着,用紧抵着晴秀后心的枪口微微在男生的背上划出了示意的线条:"看看你的左边。"
宫崎晴秀抬起头。
于是他果然看到了!
左边,那栋二十层的废弃的停建高楼顶端,伸出的长长电杆...
以及,挂在电杆上的,全身上下挂满了C4的双马尾少女——
小木曾雪菜!
"如果你现在试图展开领域的话,我可以保证,你的小女友,绝对会死得比你快的哦。"加藤圭一阴笑着,把手中的遥控器,在晴秀的面前扬了扬。
"你...想要怎样?"
"我?"胜券在握的混血种——掌握着"变身"能力的混血种哈哈地大笑了起来,"自然是带你到你的小女友那边,让你在临死前,看上一出好戏了啊。"
...
"你知道不知道,为了把你弄到这里来,为了让你亲眼看见这一幕,我花了多少心思?"
...
"首先,我调查了你的全部资料,当然包括你和小木曾同学交往的过程。"
...
"然后呢,我还利用能力,变成各种各样的路人,尾行了小木曾很长的时间,学习她的语言风格,学习她的神态动作。"
...
"当然,这一切的目的,都是为了在最后,向你送出那一份报纸的咯。"
"所以呢?"晴秀问道,"我不明白,和你无冤无仇的我,究竟..."
"无冤无仇?!"犹如被挖到了内心深处的阴影一般,加藤圭一蓦地激动了起来,"把我从小青梅竹马的表妹抢走,还要在我的面前和她卿卿我我,竟然还能说出这样的话?!"
"卿卿我我?"
"那一天,在成田医院外的小路上!我可是全部都看到了的!宫!崎!晴!秀!"加藤圭一恶狠狠地用枪口死死抵在了男生的后心上,凑到对方咽喉的嘴里露出了森森的白牙,仿佛马上就要控制不住在他的脖子上咬上一口似的。
不过,嘛...
最终他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因为——
他是胜利者!
完全没必要和一个马上就要死的人计较什么。
"所以呢?你到底想要怎样?"晴秀问道。
"我想要怎样?我想要你死——"加藤圭一咬牙切齿,然后又旋即疯狂地大笑了起来,"不过呢,如果就是这么简单的死亡,似乎太对不起我这么费劲心思的安排了。"
"什么意思?"
"所以在你临死前,我还特别为你安排了节目。"他说,"这把手枪里,装的是我特制的子弹。你也知道的,我们混血种,最大的弱点,就在于心脏和头颅,不过我这颗子弹,只会彻底麻痹你的心脏,让你失去行动的能力。但却不会要你的命。"
...
"然后呢,然后呢...我会让你亲眼看到,我和你心爱的小女友,心爱的小木曾雪菜同学,是怎么恩爱缠绵的..."
...
"然后呢,这个时候,看着自己的女朋友在自己面前被别的男人蹂躏的你,一定会非常愤怒,非常想杀掉我的吧?"加藤圭一仿佛完全沉浸在即将展开的剧情里,享受着复仇的快感,"可惜啊,全身无法动弹的你,却终于什么也做不了你。不过啊,你放心好了,我是不会让你痛苦太久的。等我在小木曾同学的身体上彻底满意了以后呢,就会给你一个真正的解脱的。"
...
"怎么样?是不是很恨我?是不是很绝望?因为你已经没有选择了哇,你动一下,小木曾要死;不动呢,你也会死。啧啧,'这样的选择,我才不要!';难道不正是宫崎你此时此刻,心中的真实写照么?"
...
"怎么样?后悔抢走我的惠了么?这个世界上如果有后悔药可吃的话,我一定为你去买上一瓶,免费的。可惜啊..."加藤圭一无奈地摇了摇头,"不过这样也好,否则的话,我就无法欣赏到宫崎你临死前的表情了呢。"
...
"那种恨透了我,却干不掉我的样子呢,哈哈哈哈哈!"加藤圭一心满意足地大笑着。
疯狂而狰狞!
然而,仅仅5秒之后,他就发现自己再也笑不出来了。
因为他赫然发现,对方的眼中,并没有流露出所期待的绝望与悲愤。
而是...
深深的怜悯!
并且,伴随着这种怜悯的,还有他轻声吐出的一个字:"惠..."
加藤圭一蓦地一怔。
跟着就是肩膀上的微微一痛!
然后...
全身的力气,都在快速地流失。
他艰难地低下了难以置信的头颅,这才发现,自己的肩膀上,不知何时,竟然多出了一根注射用的针筒!
"抱歉呢,表哥。"
身后的空气微现波折,跟着缓缓浮现地人影一同传来的,是加藤惠那一如既往,平静的语音。
"抱歉呢,表哥。"少女说,"如果不是你太过分的话,人家姑且也不会这么对你的呢。"
"这...这是..."
"一点镇定剂而已了啦。"加藤惠说,"不过我在里面稍稍加了一点自己的东西而已,总之呢,它会让你好好地睡一觉的哦,不过醒来以后会不会躺在监狱里,这个就不知道了呢。"
"你...你们..."
"我想我应该订正一点。"晴秀说,"虽然事实上我们的确是第一次见面,但是我对掌握'变身';的混血种——加藤你的大名,可是如雷贯耳了。"
时间回到几天前...
宫崎晴秀的单人宿舍...
"惠你真的不是共济会派来黑我的么..."
被榨干了钱包的混血种,正用他已经干涸的喉咙,艰难地发出了苦到极点,也痛到极处,仿佛弃妇吞声,更胜冤鬼夜哭的悲鸣时...
"不过呢,不过呢...夫君还是不可以生气的哦。"加藤惠缓缓地抬起头,水汪汪地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混血种。
"因为呢...其实的话...人家这次,可是特地来保护夫君你的哦。"
"哈?保护?"
"嘛,主要是因为我的表哥——加藤圭一的缘故了啦。"加藤惠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你的表哥?"晴秀一头雾水,"他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诶~、那种事就算听了也很无聊哟?事实上,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他就一直在暗恋我的哦,"加藤惠说,"也许这就是所谓的'青梅竹马';吧,反正就是那么一回事就对了。不过呢,他的内心比较脆弱一点,所以..."
"所以呢?"
"所以啊...所以啊...
"在听到了人家成为夫君最最温柔可爱的小妻子这个事实后,肯定会露出这世界已经完了的表情、然后雄赳赳,气昂昂的准备要来消灭你这个破坏世界和平的家伙啦。"
"话说把'雄赳赳,气昂昂';用在这种地方在语法上可是严重的错误吧,惠..."
...
不知是因为太过的震撼,还是因为急速流失的生命,在听到了这个事实之后,因为急速流失的气力,和越来越重的眼睑,加藤圭一连话都说不清楚了:"你...早就...知道了?"
"不,事实上当时我只是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宫崎晴秀修正道,"但是具体来说你会什么时候出现,以什么方式出现,不但我,就连惠也不猜不到,所以我们才做了很多准备。"
替换掉破烂不堪浴缸的银钻镶边的浴池,事实上从镶边的银钻中,可以随时发射出能够迅速击毁太空卫星的死光射线...
替换掉忽闪忽灭日光灯的水晶琉璃灯盏,事实上在水晶琉璃制成的灯罩中,安装了最先进的夜视仪...
替换掉简陋单人床的声控全自动调温床,事实上可以通过声音的控制,直接展开防御一切攻击手段的绝对领域...
"不过,我倒是怎么也没想到,你居然会采用这么卑劣的手段进行报复,甚至不惜牵扯进无辜的雪菜。"晴秀继续说,"不过,虽然你的伪装的确惟妙惟肖,然而事实上,当时就已经被我看出来了。"
"我...露出...破绽了吗?"加藤圭一问道,连发出声音都开始变得艰难。
"确切的说,你的确模仿得很像,'变身';的能力,也的确丝毫不能看出任何的不同,所以一开始,我并并没有产生怀疑。"晴秀解释道,"但很快地,我就发现了最少三处的破绽。"
"三处的...破绽?"
"第一是声音。"晴秀说,"不管怎么模仿,毕竟声音还是会有所不同的吧?记得昨天我问的时候,你是怎么回答的吗?你告诉我的是:'昨天着凉了,所以鼻音有点儿重';。然而事实上,昨天我才和雪菜在医院见过,那时候的她,可是没有生病的呢。"
...
"当然,这也不排除从医院回来后病了的情况,所以那时候我只是稍稍有些奇怪,倒还没多想。然而你的下一句话,却彻彻底底地让我起了疑心。"
时间回到昨天的咖啡店...
"主要是为了我的父亲。"晴秀随手把一堆的招聘广告扫到桌边,揉了揉盯得有些酸疼的眼睛,"对了雪菜,怎么你的声音..."
"应该是昨天着凉的缘故,所以鼻音有点儿重...""雪菜"问道,"对了,你的父亲?就是那个照片上的男人吗?可他不是已经过世了吗?"
时间回到现在。
"你犯了一个错误,加藤君。"晴秀说,"我虽然告诉了雪菜混血种的秘密,但却从来没有告诉过她关于我父亲的样子。她是怎么知道的?"
...
"可能知道我父亲样子的,除了我和妹妹晴香,剩下的,也就只有曾经身为晴香贴身侍女的惠,还有身为她的表哥,同时也是财团'审判者';的你了吧?"
...
"这只是其一。"见到加藤圭一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晴秀轻轻地叹了口气,又说,"然后接着,你又犯了第二个错误。"
时间回到昨天的咖啡店...
"那种方面我也很迷茫的啊。所有的报纸都翻过了,全是一些薪酬很低的工作。"
把一桌子的招聘广告随手撂到一边的宫崎晴秀说:"如果只是工作的强度大一些,时间长一些都还好。可是收入低微的话,对于马上就要开始的中国之行,就不合适了。"
"也是呢。毕竟如今赚钱的工作,可是全都写在《刑法》里了呢。""雪菜"点头叹息,却随即又高兴起来,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似的,"不过呢,不过呢...晴秀君,你看这个怎么样?"
摊开在眼前的报纸,纤长白皙的手指着下方不起眼的角落。
"固态物体空间转移工程师招聘助手,薪酬面议?"宫崎晴秀喃喃地念道,"这是..."
"我刚刚发现的哟。"少女得意地向着自己的男朋友夸耀,"怎么样?空间转移工程师的助手呢,像这种科研项目一般都有很好的薪酬待遇的啦,晴秀君不去试试看的么?"
时间回到现在。
"实际上,你或许没注意。"晴秀说,"当时我说'所有的报纸都翻过了,全是一些薪酬很低的工作。';事实上,我真的已经彻彻底底,仔仔细细地翻阅过咖啡店里所有的报纸了。"
...
"所以的话,你所谓的,记载着'固态物体空间转移工程师招聘助手';的广告,为什么我没有看到?"宫崎晴秀一字一顿,"所以我就知道,那张报纸,是特地被准备的。"
...
"然后是第三点..."
时间回到昨天的女仆咖啡店...
"这,这样的话..."
在看到了广告之后,明显变得有些心动的宫崎晴秀认真地想了想,却还是摇了摇头,"还是算了吧,这种高科技的工作,肯定不会启用我们这些高中生的,何况,我连面试的时候用的西装也没有。现在也没钱买,而小木曾叔叔虽然有,但是他一向因为反对我们交往,所以对我也很有成见。这样的事情,又怎么好去给他添什么麻烦呢..."
"真是的,一向都很努力地晴秀君不可以这么轻易放弃的才是啊。""雪菜"为自己的男友鼓劲,"那种食古不化地固执家长,不要理他就好了啦。既然爸爸有的话,我去帮你弄来就是了。"
...
时间回到现在。
"你说你曾经对雪菜的生活进行过全面的调查。"宫崎晴秀继续昭示着真相"那么也许你疏漏了吧,事实上,雪菜的父亲——小木曾晋先生,是从来不穿西装的!"
...
"当时我就已经很怀疑你了,所以才在最后的最后,设计了这么一个语言的陷阱,如果是真正的雪菜,是不会说出'帮我向父亲借西装';这样的话的。"男生长长地叹了口气,"所以,那时候,我就确认了,你不是雪菜!再结合之前惠告诉我要提防你的事情,事实上你的身份,就呼之欲出了吧。"
"...看来,我还真是小看你了呢。"加藤圭一低低地说着,然后霍地抬起头,血红色的赤瞳中,射出了无比凶戾的仇恨,"不过如果你以为我就是这种程度的话,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伴随着这疯狂诅咒的,是加藤圭一赫然伸出的手,宛如回光返照的最后挣扎,拼尽了全身最后一点的力气,猛地按下了手中的炸药遥控器!
但是...
他却蓦然瞪大了眼睛!
因为,他发现,自己居然...动不了了——明明遥控就在手上,明明只要一个开关,就可以把眼前这个男人最心疼的小女友炸成碎片,然而自己...却连一根小指头,都动不了。
不!
不只是他动不了,远处工地上那些搬砖的工人,甚至是半空中掠过的飞鸟,都不动了。
就好像...
时间静止!
时零!
"你凭什么会觉得。已经察觉到阴谋的我,对于可能发生的这种临死前的疯狂,会完全没有准备呢?"宫崎晴秀说着,淡淡地向高处悬挂着雪菜的电杆撇了一眼。
那里...悬挂着的女生,已经不见了!
然后下一秒,女孩再次出现在了他的身边——
当然,是躺在与她一同出现的,冬马和纱的怀里。
"没事吗?"晴秀轻声地问。
"没事,只是昏过去了而已。"和纱回答道。
"嗯,辛苦了,和纱。"晴秀点了点头,又转过身,小心翼翼地从加藤圭一的手里,取下遥控器。
"这么危险的东西,还是收起来比较好。"他说,"我之所以当时没揭穿你,还跟着你到这个地方,就是因为雪菜。我知道既然你敢冒充她,那么真正的雪菜,肯定已经落在你的手上了..."
晴秀淡定地说着,随即展开了自嘲似的笑意:"惠曾经吐槽过,说我每次遇到问题,虽然会思考、会踌躇、会冷静地去想对策,但只要事情涉及到身边的人,就会立刻转入热血冲动的中二少年模式。其实这一回,险些我就没忍住呢...不过还好,这一回总算是吸取了一点教训。只是我还真没想到,原来你是把雪菜带到了这里,倒是省了我不少事情呢。"
"看来,我真该在抓到小木曾的第一时间,就把她杀掉啊,这样起码还能...因为太想表演的缘故而最终输掉了整局,看来这果然还是罪犯们的通病啊..."
加藤圭一吐槽着。
然而,这样的吐槽,也只能留在心里了。
因为...已经完全说不出话的他,终于无法再抵抗强效镇定剂的功效,就连意识,也已经彻底地陷入了黑暗...
身体,也无力地软倒在了地上...
"报过警了吗,惠。"
"嗯,已经联系过警视厅那边了。"加藤惠回答道。
"辛苦了。那么剩下的,就交给警方处理吧。"晴秀低头看着昏迷在地的加藤圭一,目光微微一闪。
因为他忽然留意到那个——从对方袋里滑落出来的暗红色的小本子。
宫崎晴秀弯下腰,拾起本子随意地瞄了一眼,却不禁赫然变了脸色——
对于这个明显是护照的本子,以及本子上的出入境记录,上面赫然醒目的海关图章...
中国边检·杭州(出)。
"看了,事情越来越有趣了呢..."他喃喃地低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