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再一次回归了平静。
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维持着最后一击的姿势,仿佛变成了雕塑,似乎连窗外的月光也被刚才惊天动地地一战所吓到,渐渐地在天边隐去了自己的行迹。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宫崎晴秀又一次的跪倒了。
他大口大口的喘息着,菊一文字则宗倒插在地上,只是靠着刀身的支撑他才勉强没有倒下。
"秘剑——天诛"的斩击已经耗尽了他仅存的体力,现在的他,不要说举起手中的武士刀,只怕就连动一下,都做不到了。
"看来...你还是...错了呢。"加藤俊雄长长地叹了口气。
"听过安德鲁·劳埃德·韦伯的音乐剧《歌剧魅影》吗?"宫崎晴秀喘息着说,声音很沉,每一个单词间的间隔也越来越长,仿佛下一秒就再也说不出话似的,"里面有这么一句台词:'我是歌剧院的怪人,比你想象中的还丑吧!这样丑陋无比的怪物,虽然被地狱的业火燃烧着,却依然向往着天堂。';这句话虽然听上去有些似是而非,然而对于我们这些混血种来说,不是恰如其分的比喻吗?所以我们理当忍受火刑的考验,去向往天堂的啊。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轻易地放弃希望..."
"希望吗..."加藤俊雄抬起头,看着窗外悄然隐没的月华,目光中的赤红早已褪去,剩下的,只有一片无尽的深邃与幽暗。
"是的,希望。除了希望,你还拥有什么呢?"
"不,应该说,除了希望,我还可以失去什么才是。"加藤淡然一笑,"可是没有了啊,什么也没有了..."
"你..."晴秀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然而一阵突如其来地眩晕,却把剩下的话硬生生地堵在了喉咙里。
"...所以的话,所以的话,"加藤俊雄完全没有去看已经处于崩倒边缘的对手,他的眼睛里始终反射着暗蓝色的夜空。
反而,对于汇聚在地面上的闪着红蓝标识的警车,连看,也不去看一眼。
"既然已经没有什么剩下的,保存着希望,又有什么意义呢?"
"可是,加藤君..."
"所以我才应该谢谢你的吧..."仿佛感应到了什么似的,加藤俊雄回过头来,"谢谢你,给了绝望的我,一个能够安息的机会..."
忽然裂开嘴角扯出了一个让人胆战心惊的笑容,而下一刻,陡然一股血箭从他胸口处迸射而出,加藤俊雄的身体就这样直挺挺地跪倒在地,在寂静的空间里留下一声沉闷的回响。
楼道里,似乎有隐约地脚步声开始传来。
脚步杂沓听起来来人不少。
宫崎晴秀没有去理会这意外的变故,因为他必须争取时间。
因为他很清楚对方拥有的能力,除了近乎逆天的"时零"之外,还有"自愈"!
只要有"自愈"的存在,无论是多么严重的伤势,除非是心脏或者首级这两大要害,加藤俊雄几乎可说是不死之身。
所以他的时间有限,必须要在对方恢复伤势之前救走和纱。
他开始努力地存蓄着力气,过了好半天,才强撑着站了起来。走到平台边,将紧缚的少女解了下来。
只不过...
就在这时,他却猛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怪异之极的声音!
像是——
利刃入体!
紧接着...
"爸爸!"
刚刚获救的冬马和纱,直接穿过了男孩耗尽体力伸出的手,冲到了倒地不起的加藤俊雄身边,使劲地摇晃着,哭喊着...
连看也没有看过他一眼。
宫崎晴秀猛然回头,这才发现跪倒在地的加藤俊雄身上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刀!
刀柄在手,刀刃透体,从左至右割开了一道巨大的伤口,然后作稍微向上的第二刀透过了心脏,从背后穿出!
刀不沾血!
是天丛云!
加藤俊雄...
切腹!
一如古代的武士,以最崇高的方式,宣示了自己的最后荣光!
一刀穿心!那么即便是拥有"自愈"的不死之身,也是回天乏术了。
女孩的哭喊还在不断地持续着,声声入耳,宫崎晴秀呆若木鸡地站着,实在不知该作何反应。
过了不知多久,也不知是女孩执着的呼唤,还是所谓的回光返照,加藤俊雄竟然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别哭,别哭..."
他对女孩说,"这个结局虽然看起来很悲伤。但是,只有这样的结束,只有这个结局,才是属于爸爸,最好的归宿啊..."
"爸爸..."
可惜这样的话还是太薄弱了,薄弱得根本无法阻止和纱决堤的泪水。
还有无法掩藏的悲伤...
"忘记我吧..."加藤俊雄伸了伸手,似乎想摸摸和纱的头,然而严重的伤势,却还是让这个最后的举动也成为了不可实现的奢望。
"忘记我吧..."他说,"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爸爸...爸爸..."
"好好的生活下去吧...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取走了你一部分的血脉,新生的血液赤月的浓度自然就被稀释了,所以很幸运地,你的血脉应该可以稳定下来不用担心反噬,所以请好好地生活下去吧。"
"爸爸...爸爸...爸爸..."
"我会在另一个世界祝福你们的。"
"爸爸...爸爸...爸爸...爸爸..."和纱狠狠地摇着头,说出口的,却始终只有这个简单的词,似乎——
要在这最后的时间里,把这个十几年来从没喊过的单词一次性地喊够。
楼下,杂沓而至的脚步声,已经越来越明显了。
"宫崎同学能答应我一件事吗?"加藤俊雄没再理会冬马和纱的恸哭,忽然转移了话题。
然后,趁着晴秀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又急急地说了下去:"你对和纱的心,我已经感受到了..."
"加藤君..."
"所以不用担心没人照顾我的女儿,我可以这样这样理解的吧?"
宫崎晴秀没有回答,事实上他也不需要回答。
因为他的脸上,已经写明了一切。
"所以我要请求的,其实是另一件事。"加藤俊雄说,"我有一个养女,当初和曜子离婚后,从孤儿院领养的,所以我为她改名叫加藤惠。现在她在你们学校对面的丰之琦学园上二年级。我可以把她托付给你吗?"
"明白了。"宫崎晴秀郑重地点了点头,"放心吧..."
"唉——"加藤俊雄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想不到最后,竟然要拜托自己的敌人做这样的事..."
他说着,眼神开始逐渐地黯淡了下去:"看起来,我果然...怎么看都还是一个非常过分的父亲啊..."
他的声音渐渐地也低了下去,后头似乎还说了些什么,然而即使以宫崎晴秀混血种那样敏锐的听力,也再也无法捕捉到了。
"砰——"
门,被推开了!
无数穿着深黑色制服,提着各式各样枪械的警察一拥而入。瞬间占据了整个空间。
"宫崎先生吗?"一个看起来像是警视的人走到了宫崎晴秀的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又看了一眼地上双手扶刀跪坐着的加藤俊雄。
以及那个正扶着那个不断变冷的身体,恸哭着的少女...和她娇小的躯体中涌现出来的,惊涛骇浪一般的...悲伤。
"我们接到宫崎晴香小姐的报案。"他说,"得知您在这里遭遇了恐怖分子的袭击,您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