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虎负气出走了。
他发誓再也不回来了。
尽管骆三爷拼命阻挡,可还是被他一把推了个跟头,看也不看,夺门而出。
骆三爷有些着急了,连忙吩咐下人赶紧出去把骆虎找回来。
屋内的骆思恭气愤难平,脸都气成了猪肝色,恨恨道:“让他滚,别拦着他!”
上午还亲如父子,晚上就如同仇人。
骆三爷一拍自己的大腿,转过身来对骆思恭呛声道:“老爷,不是我说你,这事儿不能只怪他,二夫人也有错不是!”
骆思恭一听这话一拍桌子曾的一下站了起来,转过身来,怒斥:“那你也见了他左一个小爷,右一个小爷,满嘴的脏话也就罢了,他那叫认错吗?”
骆三爷不住地唉叹,只好瘫坐在地上,已经快要年近七旬的他,满脸褶皱,一头苍苍白发,老泪纵横,泪珠吧嗒吧嗒的掉落下来,叹息道:
“老爷我看得出来你挺喜欢这个儿子,你敢说换作当年的你,你不也是和他一样吗?当初你也把老太爷也是气个半死,你休说那绝情的话了,更何况这件事情主要的错就在秦夫人身上!”
也许是看到骆三爷都年龄那么大了,还坐在地上不住地为他哀叹,为他惋惜,他莫名有一些感动。
冷静了片刻之后,他这才长长的叹了口气,骂道:“这真是上辈子欠他的,你快命人出去把他找回来吧!”
也直到这时,有几个家丁,慌慌张张赶过来报:“老爷,少爷夺门而出了,好像,好像什么都没带,一个人向西去了!”
骆思恭正是气得骂道:“你们怎么不把他拦住,他一个人在这四九城举目无亲,孤身一人,身无长物,又能跑到哪里去?”
那家丁哭诉道:“老爷啊,我们不是没拦,实在是拦不住啊,你看他把我们几个人打的一个个鼻青脸肿!”
也直到这时骆思恭这才注意到,过来禀事的家丁脸上青肿一片,眼睛青黑成了熊猫眼。
他气得一跺脚,指家丁骂道:“一群废物,你们连个孩子拦不住!”
就在这时,陈夫人来了,她见自己的丈夫生这么大的气,连忙上前劝道:“老爷,这孩子也太难管教,走了就走了吧,圣上若是问起来,便回说是他自己走的,关咱们什么事儿……”
她本以为自己的一番劝导必然会让丈夫回心转意,哪知道骆思恭下一刻看上她的眼神变得阴惨惨的,吓得她不敢再往下说下去了。
过了好久,那骆思恭才阴冷的说道:“我知道你看不惯他,故意刁难,分给了他一进死人住过的院子,可你知不知道啊,他可救过我好几次,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啊!”
陈夫人听了这话心中巨震,他看那骆思恭是动了真气,吓得不敢再发一言。
骆思恭冷冷的看了她一眼,伸手拿起挂在墙上的绣春刀,搀起骆三爷走了。
此刻的书房里只剩下陈夫人一个人,陈夫人的丫环入画这才敢蹑手蹑脚进了屋。
她见夫人脸色非常的不好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呆立在一边,片刻无语。
此时已经到了掌灯时分,偌大的骆府,各个院子都升起了华灯。
在灯光的衬托下,陈夫人的一脸木然,似雪的肌肤显得极为凄冷,脸上的表情始终是冰冷。
一旁的入画想要劝解陈夫人道:“夫人夜色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说吧,她便要伸手想要扶陈夫人起身,却被她一把抓住,那劲道之大,让入画都感觉到疼痛。
似乎对方抓着自己,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就见那陈夫人用一种极为愤恨的眼神看着她,急问道,“我托你的那件事情你办得到底怎么样了?”
入画当然知道陈夫人所指连忙回应道:“夫人,正在物色啊,您不是说不着急吗?”
就见那陈夫人,童孔一缩,眼神一冷,满脸冰寒的说道:“你还看不出来吗?此一时彼一时,这件事情加紧给我办,两三天之后,我必须得有一个儿子!”
入画只好急忙点点头,她就感觉自己的手,疼得都要快被陈夫人掰碎了,揉烂了。
……
且说骆虎,自打出了骆府,真是两眼一摸黑。
诺大的京城,胡同遍地,高府大院鳞次栉比,条条街道纵横往来,大街上人流如织。
起初他只是负气出走。
走了不过两三里地,就彻底被这京城的繁华所震惊了。
不要说那酒楼处处,彩旗招展,就是那高楼屋宇数都数不过来啊!
一处处楼宇飞阁流丹,在华灯下更是异彩纷呈,酒楼里的客人们在那里划拳行令,饭香,酒香,迎面扑来。
满大街的行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这也便就罢了,更关键的是真是穿啥的,也有有穿绸的,有带马褂的,有穿棉的,也有穿纱的。
虽然已是五月初,到了夜晚还是偶有风寒,再看街上那些女子们,一个个风姿绰约,有的只裹着一件轻纱就出了门,浑身上下曲线必露,在风中摇曳生姿。
往往有那贵客来临时,一个个如同叽叽喳喳的小雀围拢上去,大爷,奴家真的是好想你好想你哦,来来来,你有好几天都没来奴家这里了。
忽然远处跑过来一个男人,头戴一纶黑色方巾,身上却赤条条,竟然一丝不挂,还专爱往女人堆里面扎。
偏偏那些女子还不大惊小怪,更是扑上去一个个摁住就打,打也不是那真打,嘴里调笑着:“打死你个死货!”
骆虎看到这里眼都直了,他就是做梦也想不到这样的场景。
满街的男女老少奇装异服,穿啥都敢出来,当真应了一句话,二八月乱穿衣。
别说乱穿衣了,还有那不穿衣服到处走的男男女女,在一起嬉笑怒骂,互相拿着鲜花美酒来回的在身上泼洒,满街上追逐打闹。
而经过的那些市民们早已见怪不怪,如此景象,着实让骆虎大长见识,感觉都是感觉自己来到这京城,彷佛和辽东完全是两个世界。
就在他发愣之时,忽然旁边一个老太太,抓了下他的胳膊,吓得他连忙回头,哗的一下退后一步,摆起了一个架势。
那老太太显然也被他吓坏了,不明白他为什么有这么大的反应,只好懒懒的走开,嘴中喊道:“一文钱一大把落花生!”
原来她只是问自己要不要买花生的,反倒被她吓了一跳,心想自己可能是在辽东被刺客袭击怕了,这才做出如此过度的反应。
一辆辆香车宝马从他身边驶过,远远还留下男女在车中互相之间亲密所发出的女子娇喃的声音。
骆虎也渐懂人事,满脸通红。
就在这时,一个店小二颠颠的跑过来拉起他,就要往店里走。
他边说边招呼道:“客人您用点什么,小店里什么都有,天上飞的,地下走的,水里游的,两文钱你就能吃饱,三文钱你就能吃上肉,一贯钱你就能有酒有还有肉,若是呼朋唤友,来上十几个人,一两银子,保证南北菜系最全,没人会说你寒酸……”
恰好他肚子也饿了,远远就闻到这酒菜饭香,肚子里老咕噜咕噜的叫,他正想对那店伙计讲,自个儿身上没有一文钱。
可是他实在是太饿了,打从早起去紫禁城为了面圣,又没喝水,也没敢吃饭,坚持到这会儿怎会不饿?
脚步便不由自主的跟着这个店伙计任由他拽着自己穿街过巷走胡同,过马路,七个拐,八个绕,三下两下就被他绕晕了。
骆虎一下子火了,连忙甩开他的手,骂道:“不过是吃个饭,你把我领到了哪里,到处黑漆麻虎一片,不跟你走了,小爷我要回去!”
“前面,前面,马上就到了!”
那店伙计说话的声音忽然一下子变得急切,而且态度也不像刚才那么恭顺,这一下让骆虎有些纳闷儿。
直到这时他才左右看了一下,竟是一个僻静的角落,这处胡同少有人来,比那街市上不一样,这里变得死寂一片。
立刻他就觉得不好了,连忙甩开那伙计的手,向后退了一步冷冷的问道:“这是哪里?你要带我去哪?你是谁?”
一连几个问题如同连珠炮一般,向那伙计扔过去,就见对方呵呵一声,阴惨惨的笑,这笑声说不出的尖细刺耳,如同一把尖刀在骨头上来回的刮。
骆虎立刻头皮都炸了起来,就听到头顶上方,四周树上,房顶,扑通,扑通,跳下来好几个人。
东南西北,四面八方全有人跳了下来,只这一下就把他围在了当中。
他环视了下四周,足足下来八九个人,每个人身穿黑色的夜行衣,蒙着面,手里一把亮闪闪的钢刀。
再看前面那个店伙计,却才慢慢转过身来,呵呵一声冷笑,伸手把这面皮从上到下一下子撕了下来,连头发也是假的,一并扔了。
再一看这家伙,似乎在哪里见过,忽然他就想起来了,那是在萨尔浒,把自己和骆思恭一起逼下悬崖的安子美。
“李窝头,别来无恙否,咱家一路跟你跟得好苦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