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红色的血。
到处都是红色的血。
到处都是死尸,到处都是鲜血。
李窝头都不知道自己已经挥刀几次了,恍恍忽忽中,已经受了重伤的他,脚步已经踉踉跄跄。
脚下已经是满满都是死人死马,刚刚还在活着的人,这一刻还在奋力拼杀,下一刻就会和这尸堆融为一体。
死人死马堆的如同山一样高。
城内城外,到处都是喊杀声,刀剑的碰撞声,战马的悲鸣声,大炮的轰鸣声。
战端一开始,立刻陷入了白热化。
“大人,南边的镇边门失守!”
“给老子组织人手,抢回来,抢不回来,提头来见……”
“大人,北边的安定门被皇太极炸开一丈长的口子……”
“那你就带人把那城墙填起来,不行的话你也跳进去……”
“大人,东宁门快守不住了!”
“大人,小西门的城墙被女真人用刀剑挖穿一个大洞,咱们不行了,快跑吧……”
领头的那个游击将军绝望的大喊道,刚转身想逃,被熊廷弼左手拉弓,一箭射死。
此时的他,赤红着双目,怒声嘶喊道:“临阵脱逃者,杀,本部院都记着你们每一个人,但凡你们有一个想逃,我必会奏请皇上,把你们全家人都杀光!”
……
这一下,不但那些游击将军,参将,千总们,把总,再也不敢临阵脱逃,就连那些千户,百户,也不敢生有二心了。
有时候人到必要之时,就得采取非常手段。
努尔哈赤带领大军彻底是打疯了,即便是自己的儿子,大贝勒代善身受重伤,浑身是血的被抬下去,努尔哈赤看都不看一眼。
如此一幕,后金人哪个敢后退?
而明军这边,更是如此,李如柏亲自监阵,手上的长刀已染血,可这不是敌人的血,而是自己人的血。
“哪个敢后退一步,爷就砍死他,平时老子吃肉也没短过你们的,凭什么该让你们玩命的时候,你们不往上冲!”
此时此刻,双方已经杀红了眼。
有时候,杀得敌我不分,女真人的发辫一散乱,从后面看上去似乎与汉人也没啥区别。
反正,拿刀砍就是了。
李如柏已经是把自家的家丁,几乎是李家的家底,全部拼了上去。
眼见自己人,一个一个的倒下去,他怎能不心疼?
这都是和自己一块儿长大,一块儿陪自己玩耍的老家人啊,有的家丁几乎跟父亲在尸山血海里面一块儿爬出来的。
那平时都是当爷爷供,此时此刻,一个个更是奋勇上前。
李窝头在这城墙之上,到处这么一看,此时此刻,沉阳城已经分不清哪些是城墙,那些是平地。
就见这些女真人,完全可以骑马。踏着死人铺就的尸山,跃城而上,冰凉的马刀过处,热血喷洒。
而今,也分不清哪个是军人,哪个是老百姓,反正大体看上去,你只要分清楚,哪些是女真人,哪些是汉民就足够了。
人人都抱有必死的决心,既然城破,大家都是一死,与其跪着被人当牲口屈辱的杀死,还真就不如奋起一搏。
就算是猪,牛,羊,马,临死还要挣扎半天,更何况是人!
就见远处的敌群之中,城门已经彻底被塌陷,一个熟悉的身影快要被女真人淹没。
那不是别人,正是骆思恭。
李窝头拼命赶上去,忽然一只带血的长矛刺来,李窝头将将侧身躲过,呼的一下,被一匹满身铁甲的马撞出去了老远。
他刚爬起身来,一柄沉重的大刀唰的一下向他砍来,此时此刻的他,已经完全脱了力,闪躲都是肌肉的本能,那柄大刀夹带的劲风,刷的一下,砍去了他头上的发髻。
他立刻感到头皮发凉,热血一冒,瞬间清醒了好多。
可是刀又至。
战马嘶嘶一声鸣叫,就见那马踩在死人堆上回转,纵起跳跃,动作十分的娴熟,通身黑色,显得神骏异常。
再看马上这名战将,居然赤着上身,肩上扛着的那柄大刀,赫然就是刘綎的刀。
他嘿嘿一声冷笑,“小子,就你,听说你把那博尔吉特氏弄残了,可以啊!“
李窝头现在长发散落,听他这么说,这才明白那个女人原来叫什么博尔吉特氏。
他懒懒的一笑,“你少废话,把刀放这儿,你滚,不然,我会把你的人头也留下!”
来人正是扈尔汉,也是努尔哈赤麾下的一名战将,一直充当先锋角色,战绩倒是不怎么突出,可是不管哪场战事,他必然一马当先。
听到这个半大的孩子如此放大话,他笑了,狠狠的策马过来,双手举起这把大刀就要向李窝头砍来。
李窝头也早已发现,他挥舞起这把大刀时,已经是很费劲儿了,他当然不如刘大刀,在马上挥舞这把大刀能够做到轮转如风。
可他不行,已经是勉强挥舞了。
李窝头笑了。
世上的人,作死莫过于如此了。
扈尔汉也笑了,他在想,眼前这个孩子见了自己这把大刀,估计是被吓傻了吧。
两腿一夹,马靴后的钉刺磕到马肚子上,那匹神俊非凡的黑马,向这孩子冲了过来。
他狠狠的两手挥起大刀,可对面那个孩子根本不知道害怕为何物,还在那里傻傻的站着。
眼见那大刀肯定会把那孩子,一刀挥成两段,大刀夹带着劲风而来。
刀至,人呢?
那孩子如同鬼魅一般,瞬间消失不见,正在他惊恐之时,胯下的战马一声悲鸣,后腿居然被那孩子用刀砍断了。
扑通一声,掉落在马下,一身重甲的他,急忙回手抓那把大刀,忽然一个大脚死死的踩住了刀身。
他立刻意识到了不好,慢慢的转过脸来惨然一笑。
就见那孩子在阳光下挥舞着一把刀,一片金光闪过,血花飞舞。
扈尔汉头颅飞掉的那一刻,惊恐的眼睛,看着那孩子面无表情的离去,原来自己在他面前,竟然是如此的脆弱。
扈尔汉在李窝头的面前只是做了一件好事,总算是把刘綎的刀还回来了。
李窝头拖着刘綎的那把大刀,向敌群走去,眼见自己的干爹骆思恭被几个女真武士团团围住,正难以脱身的时候。
他及时的到来了。
而那几个女真人根本没有料到背后会有人来,即使他们回头也肯定不会当回事儿。
就听后面一声喝喊,那几个人还没来得及回头,为首那个人尽管身着重甲,还是被李窝头斜肩砍成两段。
这使得其他几个人大为震惊,急忙一分神,立刻有两人被骆思恭一剑刺死。
如此一来,形势逆转,剩下的三个人,见势不妙,就想掉头而逃,刚跑没多远,一个被李窝头追上去,一刀剁为两段。
另一个,被骆思恭用镖打死。
两个人汇合以后,这才从尸堆中把雷万春刨了出来,刚才死人压死人,一下子把他压在下面,几乎快要气绝。
李窝头不明白,雷万春为什么用身体护着一堆的东西,直到那油布一撤开。
瞬间明白了,这是城头上最后一堆火器。
“大人,这是手炮,只需用火点燃药捻,朝敌群扔去,不比炮弹差多少!”
说这话他便举起一个近乎于椭圆形的石头,随手一点火,嗞嗞白烟冒起,朝着城下那些万千敌群扔了下去。
轰的一声响,足以震天动地,断肢残尸,纷落而下,惨叫连连。
李窝头见这个方法不错,索性也拿起一颗手炮,点火以后专门朝那些敌军聚集处扔去。
轰的一声响,尽皆糜烂。
他与骆思恭,雷万春,三个人干脆就坐在这堆火器之上,只要见到哪个地方带辫子的人一多,就扔上去给他来一家伙。
如此一来,东宁门的敌人渐渐退却。
可是西边的小西门,大批的女真人与守军绞杀在了一起,这次熊廷弼也杀红了眼,竟然命令东宁门是城头上的一千斤重的将军炮,朝小西门轰了一炮,把自己人和女真人一起炸上了天。
如此一来,让敌人的攻势稍稍受缓,已经进了城的女真人,如同过街老鼠一般被城中的军民,只要逮住,立刻乱刀剁成了肉酱。
努尔哈赤用千里镜远远观察到这一幕,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没有想到小小一个沉阳城,一个连城墙都快被轰塌了的沉阳城,居然抵挡住了他的几次攻势。
他气得把酒碗一摔,急命,“去,把本王的乌椎马牵来!”
“老王爷不能啊,您可千万不能……”
几个巴牙喇兵,还有固山额真,满身是伤的阿济格,瘸着一条腿的莽古尔泰,扑上来一人抱住努尔哈赤,说什么也不想让他冲上去。
偏在这时,城头上又开始扔下了万人敌,这一下万人敌准备的更多,如同雨点一般坠下,瞬间沉阳城的城墙下,又化为一片火海,就连护城河都煮开了。
空中浮着一片烤肉的味道,城头上敌我双方,在尸山上来回拉锯,后金人被慢慢撞出城墙,一个个掉下城头的火海中,瞬间化为一团团黑烟。
如此惨烈的一幕,看在努尔哈赤的眼里,可以说是万分的心疼,自出道以来还没打过这么惨烈的仗。
“不行,我就受不了这个气……”
他一脚蹬翻的莽古尔泰,甩开了阿济格,正要带最后的一批预备人马上时,忽然一个斥候,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哭喊道:“老王爷大事不好了,林丹汗的两万大军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