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虎交割了锦衣卫的事务,因为他怕消息泄露,就一个人也没告诉,至于魏忠贤,也只是知道骆虎暗自调查。
可是至于采取什么样的方式,魏忠贤也不知道。
整个在京城的锦衣卫衙门,大小三十六班头,根本不知道他们的实际最高长官去了哪里。
只有魏忠贤清楚,骆虎在明察暗访,只是不便于公开身份,就连他本人,也不清楚骆虎去了哪里。
但是魏忠贤明白,骆虎绝对不会撂挑子不干,双方只是约定,骆虎在短短七天之后,必须破坏女真人在京城的情报网。
拿不出一点实际结果,抓不到几个有分量的线人,他哥哥的事情就有可能黄了。
而且不光是黄了,骆养性很有可能被人暗杀。
没办法,骆虎已经答应了,骆思恭,必须想尽一切办法,把骆养性调回京城来。
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本来正是前途大好,忽然被调到了南京孝陵去和死人为伴,只怕是换做谁,谁也得疯!
骆虎对自己这个哥哥并没有任何的好感,互相之间只怕是连十句话也没说过。
骆虎的性格倔强,不怎么讨好人,不像他的哥哥骆养性,很会在适当的时候讨好了骆思恭。
骆虎不在的时候,骆养性对骆思恭无比的孝顺,不为别的,也是为自己的前途着想。
一来二去,在骆思恭的心中,多少也对骆养性侧重一些。
骆养性的心计要比骆虎和他的弟弟骆养德不知道要高多少倍,相比来说,他自己还是喜欢和骆养德交往。
因为互相之间不耍心机,也不用各自互相防范对方,相处起来至少很轻松,不必各自藏着掖着,有什么话就互相之间说了出来。
没有必要提防对方,在背后告自己一状。
但与他的哥哥骆养性却不一样,这家伙。在擂台上和自己对打的时候,手里暗藏利器,完全就是个笑面虎的角色,直到现在让骆虎想起往事都让他后怕不已。
可是没有办法,既然答应了自己的义父,就必须先把骆养性救出来。
对于骆思恭来讲,骆养德已经死了,而自己一直身在辽东,这一次回京也会被皇上委以重任。
能够留在自己身边伺候的怕是只有骆养性了。
所以他为了自己打算,也想让骆虎争取把骆养性调回来。
没有办法,魏忠贤把骆养性当作了筹码,逼迫骆虎。
在一番锦衣卫的明察暗访下,这些女真人的细作好像人间蒸发了一般,一个个潜藏行迹,压根就没有头绪。
骆虎深知,穿上这身官服,你在明细作在暗,根本就别想查出他在哪里。
而今京城上下,六部之中到处都是女真人的眼线,稍有点风吹草动,只怕是锦衣卫还未曾出动,这些人便已经得知了。
鬼知道这些细作都潜藏在哪里,他心想,说不定锦衣卫内部也有不少,既然这样,身边的人就不可尽信。
思来想去他想到了一条妙计,那就是化妆成乞丐,潜藏于民间,暗中调查。
直到骆虎化妆成乞丐秘密侦查的,只有蔡姑娘。
蔡姑娘给骆虎易了容,就算是最亲近的人站在骆虎面前也无法认出他来。
因为骆虎的脸上,贴着一层年老乞丐的人皮面具。
时值天启五年春,四月正是青黄不接时,由于连年天旱,不要说陕西,山西连年大旱,饿死人不少。
就连京城,也时常有路倒,好多的流民乞丐,饿死在京城街头。
蔡姑娘选择的这个老乞丐,恰好还是丐帮当中的一个小角色,名字叫余老六,每日在东城乞讨为生。
偏偏这家伙年龄大了,再加上平常乞讨得来的东西,吃食,本来就不多,还得上交给丐帮大部分留给自己的可以说是绝无仅有。
赶在这四月天,又是一年春旱,这老家伙,多年行乞,身体早已垮了,又赶上饥荒来临,京城中就算是一些富户人家,家中也没有多少余粮。
他便活活饿死在街头。
蔡姑娘便将这家伙的脸皮揭了下来,给骆虎贴上去。
这么一来,骆虎就成了一个老乞丐,穿上那老乞丐的衣服,尽管脏臭不可闻,可是为了差事,也不得不硬着头皮穿上。
穿上他的破老棉袄,拉着一根打狗棍,地上放着一个破碗,骆虎便沿街乞讨。
很快他就发现,当自己化身为乞丐,对于暗中侦查这件事情来说,实在是再方便不过了。
都说锦衣卫的耳朵灵敏,在京城之中有什么事情,都难以逃过锦衣卫的耳目。
其实这句话不对,比锦衣卫的耳朵更加灵敏的是,就是这群丐帮。
京城之中,有什么风吹草动,也难以逃过众乞丐的眼睛。
哪家员外生了儿子,正在大宴宾客,哪个大官家死了人,正在举办丧事,多少多少官员,都去了,上了多少礼,或是哪家豪富人家的女儿,耐不住闺中寂寞,半夜偷汉子,类似事情,都逃不过乞丐的耳目。
骆虎自从化身余老六,也才知道,在乞丐的内部,也有严格的地盘划分。
并不是所有的乞丐,到处都可以乞讨,就拿这个余老六来讲,他的地盘,在外城,广渠门一带。
广渠门一带,住的往往都是杂役,车夫,下苦力的人。
也怪不得他会被饿死,指望这些人施舍他东西吃,简直是打太阳都得从西边出来。
大荒之年,这些下等苦力的人,每日干的差事,十分的繁重,所得的报酬,又极为微薄,能填饱自己就已经是阿弥陀佛了,哪里还有多余的一口吃的,施舍与乞丐。
也恰好就是这群人,由于天天走家串户,给一些城中的富户人家已经官宦人家做苦力,往往他们的消息最为灵通。
这让骆虎欣喜不已。
更让他惊喜的,他发现,乞丐也不是散兵游勇,而且也是有组织的。
就拿这个余老六来讲,按乞丐的行话来讲,也是属于在帮的。
在帮的乞丐,被划定地盘之后,城外的那些难民,那些散兵游勇的乞丐,就不允许乱窜。
比如是东城外,广渠门,方圆不到二里地地盘之内,只能允许余老六一人在这里行乞。
如果发现了别的乞丐也在这里,余老六便可以上报给丐帮帮主,马上别人就会被赶走。
但这一切,也是有代价的,那就是余老六每日乞讨来的一大部分,必须按规定上缴。
这也是骆虎,化妆成余老六乞讨了几天以后才得知这么一个情况。
这一天,他正在广渠门的骡马大街上,挨家挨户的乞讨,忽然,丐帮中管事的人过来叫他:“老六,堂主有令,赶中午,大家都到余良庙集合,堂主有事宣布!”
“中!”
骆虎一口河南腔,连忙答应道。
在广渠门这一带的乞丐,都是河南帮,余老六也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河南人。
赶至中午时分,正是饭口的时候,骆虎便赶往余良庙。
余良庙,说白了,就是一座破败的小庙,庙中祭拜的余良,是专门保佑赶大车的苦力。
荒草妻妻,破败的院墙,中间也只有一个大殿尚存,两旁的配殿早已倒塌。
这时候,场院里已经集中了二三十个,在广渠门内,行乞的乞丐,每个人穿的破衣烂衫,浑身上下散发着难闻的恶臭味儿。
还有那些赤衣跛足,披散长发的老太婆,满头枯黄的白发,甚至还有一些小孩,已经饿成了皮包骨头。
怎一个惨字了得,人人都如同从土里面爬出来的死人一般,目光呆滞,面有菜色。
有的人就已经完全行走在死亡边缘,整个人就已经完全饿得脱了相,破衣烂衫之下,就剩下了一副骨头架子,还在那里来回晃荡。
只不过是比死人多了一口气在。
时值四月中旬,天有微热,大群大群的苍蝇,落在这些人的脸上身上,他们两个已经没有力气去驱赶。
骆虎顶的是一张死人皮,站在这群人中间,也完全看不出来。
丐帮在京也是有十几个香堂的,每一个香堂堂主管一片,比如这个河南帮,对外宣称的堂口是大河香堂。
不一会儿,人群中有了骚动,大河香堂堂主来了。
出乎于骆虎的意料,作为这群乞丐的头子,居然穿着良好,穿着一身没有一点补丁的粗布衣裳,小胖圆脸,白白胖胖的,两只眼睛都眯成了一道缝儿。
看上去似乎非常的有喜相,对谁也是笑眯眯。
如果你认为他很好说话,人很善良的话,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这家伙,十足的笑面虎,骆虎就亲眼见过,他一次就处决了一连十天都无法上交凑够的份子的年老乞丐。
杀起人来,连老太婆也不放过,那叫一个心黑手狠,偏偏这家伙,明明身后跟着几个五大三粗的护法,每次杀人他都亲自动手,偏偏还杀人不眨眼,不光不眨眼,往往还笑着来动手。
这号人物就是放在锦衣卫里,也是绝无仅有。
丐帮内部也是规矩森严,一连三天,交不上租子,就会受到鞭打,五天,就会上老虎凳,七天就会打折胳膊,腿,十天就会要你的命。
这家伙姓好,人称好香主。
说来也讽刺,被人暗地称为好阎王。
正在大家纳闷,他把所有人招来有什么事儿时,就听这家伙一开口马上就引起了骆虎的注意。
“弟兄们安静一下,新来几个弟兄,大家要照顾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