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难民纷纷向山海关涌去。
此种景象,骆虎已经是第三次见了。
每次见了除了心碎,就是心碎的感觉了。
如今再见到此等景象,料想到天启皇帝为了这场战争,可以说把内帑尽出,却换来这么一个结果。
骆虎都为天启皇帝感到不平。
大明,在天启皇帝刚刚继位不到半年的时间里,接连失去了沉阳城,辽阳城,广宁三座大城。
幸亏努尔哈赤似乎对广宁不感兴趣,杀光抢光以后,押着掳掠来的人口,退了回去。
此时的努尔哈赤。与后来的皇太极。是不一样的,他做梦也未曾想过取代大明。
大明在他的眼前是那么巨大的存在,面对如此高楼大厦,若是有人对他讲,只需要你上去踹一脚,大厦便会倾覆下来。
他是说什么也不会信的。
努尔哈赤的心中,只想抢掠大明,并没有更往远的想一步,他也不敢想,也不曾想过。
也正因为这样,努尔哈赤才没有对广宁形成有效的占领。
他说到底,还只是一个强盗。
大明居然被一个强盗打的没有了还手之力。
骆虎再次看到这难民,纷纷向锦州方向涌去,在山海关前面,也唯一的一座大城就是锦州城了。
剩下的就是大小凌河,松山,塔山,杏岭,连带锦州城,前屯,中卫所,八里铺,连成的最后一道防线。
如果努尔哈赤再次兴兵打来,只怕是锦州城也难守。
可是努尔哈赤的脚步深深的指在了广宁城城头下,他需要消化这些。迅速得来的战果。
这一仗对于女真人可以说是大获全胜。
而对于大明,可以说是已经丧失了整个辽东,祖宗厉兵秣马打下的江山,到了天启皇帝这里时,关外尽失。
骆虎不用想,也猜的出天启皇帝怕是听到这战报以后的反应。
此时的天启皇帝怕是早气得该吐血了。
官道上的难民纷纷向锦州城涌去,骆虎满以为锦州城一定是城门紧闭,但是一些人到了近前以后,立刻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了。
锦州城,居然成了一座空城。
王化贞竟然把这一带等于是拱手相让给了努尔哈赤。
天启皇帝派到关外的六万大军算是灰飞烟灭了,如此惨重的败仗,可能是把王化贞吓坏了吧。
他居然放弃了锦州!
锦州城内一个兵也没有,城门大开,城头上的火炮都没来得及撤,如此景象,骆虎就想起了李永芳那天努尔哈赤给他的信。
他连忙向怀中摸去,信倒是还在,展开一看,已经被水浸泡的碎烂成一团。
他不禁有些恼火,如此重要的一封信,能够至王化贞死地的一封信,居然被水浸烂了。
如今光凭他空口白牙,怎么指证王化贞?
话说骆虎一行人紧紧随着难民的人群进入了锦州城,就见到败退的明军,到处抢劫,杀人放火,无恶不作。
骆虎十分的恼火,这些人渣,狠起来比敌人还要狠,想到这里他挣扎着起身。
可是该拿什么证明自己的身份呢?
就在这时,忽然十几个溃退的明军败兵,一下子拦住了去路,为首那人早就看到了,大车上猎户的小女儿,长得颇有几分姿色。
他们便不怀好意的过来了。
“哟,小妞,独自在这思春呢,下来陪大爷几个玩玩,不让你白陪!”
一个个面容猥琐,上来就要抢人,为首那人忽然就觉得手腕被人扼住,原来是女孩的哥哥,怒目相视。
旁边那个明军,也极为凶残,举刀就要砍过来,他刚一举刀,手腕一疼,当的一声,刀落在了地上。
任谁也没有看清,发生了什么,而那人就觉得手掌传来火辣辣的痛,低头一看竟然被一个石子儿洞穿了。
其余几个人顿时挺刀退到了一旁,连忙四下环顾,这才注意到骆虎缓缓地从车中坐了起来。
“你是谁?刚才那个石子儿是你打的吗?”
“不错,是我打的,我是骆家儿郎,骆虎是也,当今锦衣卫指挥使,瞎了你们的狗眼了!”
骆虎这一番话,顿时让那几个明军士兵面面相觑,好一会儿却哈哈大笑道:“你胡扯可有什么证据?”
“证据,证据就是我义父是骆思恭,他被封为锦衣卫左都督,家住在从京城崇文门离十王府不远,转个弯就到了国子监,你们要是不知道的话,还可以把王化贞叫来!”
骆虎身上一无长物,故意说出这么多的细节,一下子让这些士兵们无从辨别,其实他们也没去京城,也不知道骆思恭道家在哪里。
但是听他把这人名都叫对了,马上就意识到一件事情,这可能是真的,便一个个跪在地上,把刀丢到了一旁,极为诚恳的说道:“回禀上差,王巡抚已经回了山海关了,熊大人说了,要把兵马都撤回山海关,这些地方全不要了!”
“什么?”
骆虎简直不敢相信这话是熊廷弼说的,其实这些地方是等于是完全放弃了。
放弃这些地方的是王化贞,熊廷弼说不说这话,都等于事实上的放弃。
可他身处高位,公然讲出这么一句,确实让人诟病。
这就是日后给他带来的杀身之祸的最初起因。
骆虎当然也不理解,紧紧靠着山海关最后一道防线,抵御可能要到来的女真人的进攻完全是太危险了,如果山海关一旦有事,京城则旦夕而下。
他实在是难以理解,熊廷弼为什么公然这样下令,这不是落人口实吗?
而那几个败兵看到骆虎居然是锦衣卫,连忙恭顺下拜这一下他们再不敢为难骆虎一行人了,再也不敢打这老猎户的女儿主意了。
这几个人连忙引导着骆虎一行人向山海关方向退去。
官道上人潮拥挤,从各处战场上溃退下来的明军士兵,用手中的刀剑向自己的同胞砍去。
这让骆虎万分恼火,一路行来,一路收拢这些溃退的明军,结果人还没到山海关,骆虎的手下居然聚拢了将近一千多人。
就在一行人刚刚到达了八里铺,突然后方人群拥挤了起来,有人在人群中大喊道:“女真人来了,鞑子来了!”
人群一下子慌乱了起来,一起向前拥挤而去。
前面的人顿时被后面的人推倒,互相踩踏,乱成了一片。
旁边有一个小孩儿,瞬间和自己的父母失散,在那里凄厉的哭喊,大声叫着妈妈。
看见那小孩儿快要被一匹惊马撞倒,那女孩连忙跑过去,不顾一切伸开双臂阻拦。
可是她那柔弱之躯,怎么可能经得起烈马冲撞,老猎户被吓得满脸苍白,和他的儿子连忙大声喊,可这哪里还来得及。
就在那红鬃烈马快要撞到那女孩的时候,忽然人立了起来,向后倒去,像是一股不知名的力量,硬生生的将它向后拉。
骆虎身边的那几个士兵看得清清楚楚,出手的正是骆虎。
就见他双手一扬,两道寒光一现,居然硬生生的把马的后腿斩断,就这么一手震慑的几个士兵纷纷拜倒在地,内心深处无不佩服。
“上差真是好手段,要不是你那女孩儿肯定会死了!”
骆虎听了这话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脸色一寒,目光一凛,冷声吩咐道:“给我传下命令去,军民人等谁要胆敢越过我这马车,格杀勿论!”
骆虎手下已经聚拢了一千人,军令一下,马上这一千人就把官道牢牢的封锁,不让任何人去往山海关。
可是逃难的难民哪里管这些?
更何况人群之中,还有好多的溃兵,甚至还有一些文官,至于千总,把总,守备,百户更是多的不计其数。
一个个纷纷叫嚷着,不就是骆家儿郎嘛,他算老几,王化贞早就跑了,熊大人也让放弃山海关以外,凭什么不让我们入关!
有了这句话,人群更是暴躁了起来,一个个不顾前方尽力联起手来往前冲。
这可就难为坏了这一千人,总不能把这些冲过来的成千上万的人都杀了吧。
可他们也知道骆虎不好惹,只好手拉手,硬生生的组成了一道人墙。
人群如潮水一般,像人墙冲去,那一千人如何经得起这样的冲击,很快就被冲的七零八落。
忽然空中一声炸响,让所有人都同时停止了动作。
大家一看,一个年轻而高大俊俏的后生,站在大车之上,大声喊道:“我是锦衣卫指挥使,骆虎是也,骆思恭的儿子,当今圣上最宠信的人,我看你们谁敢不听我的命令,军民人等,再敢后退,老子就把你们都砍了!”
锦衣卫的名头还是很响亮的,而比锦衣卫名头还要更响亮的,那就是骆家儿郎。
谁不知道骆家儿郎先是手刃费扬古,查办了武元春,就算不知道这两件事,也总该晓得万历皇帝亲赐给骆家儿郎一把日本刀。
骆家儿郎虽然不至于家喻户晓,但是在辽东,人人都知道他差点杀了皇太极。
于是人群彻底安静下来,可是一个刺耳的声音响起,“老子是辽东巡按,王巡抚说了,都让大家赶回山海关,熊大人也说了,你算老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