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河面上,浮起一层澹澹的薄纱,白雾笼罩着河面。
河岸一侧,是王化贞的七万大军。
七万大军互不统属,有来自四川的川营,也有来自宁夏的,还有来自宣府,大同,山西老营。
更要命的是,不知道该听谁的。
王化贞作为整个辽东的经略,只是坐镇广宁,发布了过河作战的命令。
至于在哪个地方过河,在哪个地方补贴粮草,甚至在哪个地方等待援军,王大人什么也没说。
河面一侧乱纷纷一片,人马齐聚辽河一岸,川军团都是步军,而来自宁夏和宣府,大部分都是骑兵。
至于来自山西大同,老营,都是身披重甲的步兵。
过河的地方选择的非常的糟糕,辽河上游刚刚下了一场大雨。
河水急速暴涨,偏偏这个地方是一片河滩地,河水这么一涨,河面迅速宽了将近十丈多。
远远看去,河面上足足有三四十丈宽,李秉臣留下的车营,还有铳炮,几十门大炮,肯定是过不去了。
骑兵们刚刚勉强过河,河水都淹到了马肚子上,稍有不慎,人马就会被冲入河中。
骆虎见此情景,实在是发愁,他连忙奔回广宁城,忙把这里的情形告诉了王化贞。
“大人,辽河水暴涨,人马极难过河,辎重更是无法过去,大炮运不过去,拿什么攻城!”
骆虎的一番话并没有说动王化贞,反倒意气风发的说了一句,“国家养士,在于此时,让那些将领自相商量,总会有个方法过去!”
骆虎听了这话,十分的懊恼,再一次劝道:“大人,兵凶战危,不可不查,七万大军云集在河岸一侧,已经吵吵嚷嚷都过去三天了,都没办法过河,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后金人怕是早已经知道了,突袭已经毫无意义,对方已经有了防范!”
“上差你只需管好你的分内之事就行了!”
最终,王化贞极其不耐烦的用这句话顶回了骆虎。
骆虎一下子哑口无言。
于是这七万人马在王化贞的一再催促下,只好被迫过河。
大炮和辎重肯定是过不去,只好丢弃在河岸一旁,骑兵还好说,对于那些步军来讲,水深处有些地方,直没人的头顶。
骆虎无奈地返回,罗一贵和几位总兵,见到骆虎无奈的表情,便知道王化贞这一次是下了死命令。
没办法上命下从,不过河也有得过。
罗一贵,祈秉忠,还有来自宁夏方面的几个副总兵,各自带兵,选择地方过河。
骑兵刚刚勉强能够过河,战马只好用来驮一些装备过去,至于大部分的步兵,有的会水的就能游过去。
大部分不会水的,只能抓着马尾巴,勉强过河。
七万人过河,河水又深,能过河的地方就那么几处,速度一下子就慢了下来。
罗一贵,祈秉忠,脸上泛起了一层忧愁的神色,对骆虎说道:“咱们现在就怕努尔哈赤已经带人过来了,七万人,小半数在河中,要是在这时对方发难,咱们可就完了!”
骆虎听了这话以后也是非常的担心,一抬头忽然见,远处的烟尘,遮天蔽日,隐隐似乎有雷声,滚滚而来!
“坏了,女真人发现了!”
七饼中罗一贵,以及几个总兵的脸上,一片苍白连忙命令,“赶快退回来,别再过河了……”
话音未落,几十发炮弹便在河中炸响,轰轰轰几声,炸起冲天的水柱,顿时哀嚎声四起。
死人死马,漂浮在河面上,血雾喷洒。
果然他们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领兵的正是四贝勒,皇太极率领自己的镶黄旗,还有代善,莽古尔泰,上次在浑河血战的红甲喇军,以风驰电掣的速度,冲杀过来。
过河的还是少数,根本形不成有效的抵抗,更何况少数的骑兵,无论是在素质上还是在规模上,都差对方老大一截儿。
只一个冲锋就一下子被冲散了。
未过河的赶紧停止了过河,纷纷开始后撤建立防线,而正在过河的人马,瞬间就被拥堵成了一团,前进不得也后退不能。
骆虎只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惨剧发生。
正在过河的川军团最倒霉,本来一个个个子就比较矮小,拉着过河的绳索,正一个个勉强趟着河走。
忽然岸边大乱,前面未过河的赶紧往回走,和正在过河的一下子拥堵在了一起。
而后金人的炮手,在河岸上架炮往河中打,哪边人多,炮弹就往哪边落,一时间死伤一片。
河岸上这边的大炮,倒是能够够得上射程,可是后金人马已经和过河的几方人马混杂成了一团,敌我混杂,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根本没有办法支援。
明军从一开始便陷入了混乱之中,过了河的骑兵面对优势的敌军只能被屠杀。
而正在过河的人马,拥堵在河中,进退十分的难,只能任由后金人的弓弩手,大炮,任意射击。
这么一来,王化贞带过来的七万兵马,很快就陷入了慌乱之中,这一下就兵败如山倒。
根本就无法形成有效的抵抗。
明军完全处于劣势,厮杀了整整一天一夜,好在这次后金人带过来的兵马少,并没有能力过河继续发动攻击。
可是这么一来,七万人马损失惨重,败兵的凶信传到了王化贞的耳朵里,吓得他急忙命令,让罗一贵,祈秉忠等人,赶紧收拾残军,防守广宁城。
刚刚入关的明军和女真人就这么第一次接触,立时就大败而归,过了河的,正在过河的兵马,几乎被女真人屠杀干净。
骆虎和众将官,在河岸上协调众军的有序退回,一直到深夜,对面河岸上还能传来明军的惨叫声。
此时辽河,到处都是明军的尸体,死人死马一直顺河而下,就这么漂满河面。
辽河一战,明军损失惨重,后金方面,损失极是轻微。
可以说后金以极其微小的代价,重创了这七万大军。
人马回到广宁城中以后,略微清点,足足损失了五千兵马。
这还是次要的,损失的车营,战车,铳炮,甲杖,更是不计其数。
带过去的几十门大炮,上千斤的火药,全部丢给了后金人。
回到广宁城后,天已经微微亮。
七万大军,出发的时候旗帜鲜明,盔明甲亮,士气高涨,回来的时候,一个个惧敌如虎,垂头丧气。
伤员的嚎叫,彻夜不息。
王化贞在自己房中,皱着眉头紧张的来回踱步,一直过了好久,才站住不动,急忙吩咐下人,“去,赶紧把骆虎给我叫来!”
此时的骆虎正在城中,和祈秉忠等人,安排布防一事,谁知道后金的努尔哈赤,会不会趁势过来攻打广宁城?
就在这时,王化贞的心腹急忙找到骆虎,“大人,我家经略与你有话就要讲!”
骆虎还有些纳闷,有什么事情不能明天再说,便只好跟着这个仆人,来到了官衙内。
两人刚一见面,骆虎就看出,王化贞和从前对待自己的态度就大不一样了。
“骆家儿郎真是辛苦了,特意把你叫来,也不为别的,是想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今天这事儿,你无论如何也替我担待着一些!”
王化贞几乎是见面就对他开门见山,说明了来意。
骆虎如何不知道他是有意想要把这场败仗悄悄瞒下来,马上脸色一沉,“大人,你想怎么做那是你的事情,事到如今,我什么也不知道,不过我想对你说一句,若非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损失了五千人,怕你也难以堵住悠悠众口!”
骆虎这番话算是明确拒绝了王化贞,这更是让他愁容满面,只好再一次争取:“你放心,我会下令,让他们都对此事绝口不提,只要你不要向皇上参奏就行了!”
真的很难让人相信,这么一场败仗,五千多人伤亡,就要被王化贞云澹风轻的抹去。
骆虎冷笑一声,“我们锦衣卫的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我们只对万岁爷负责,该怎么说话,皇上早就教过我们,用得着你和我讲!”
骆虎怎么会不知道这其中的凶险,心中明白今天这事就绝对不能答应王化贞。
一旦答应了,就等于把骆家也砸了进去,更何况骆虎也不愿意。
皇上对他的信任有加,如果连自己都对他说谎,又该让天启皇帝多么伤心。
王化贞听了骆虎这番话以后,脸色苍白,站在那里思谋了片刻,从桌子的抽屉里,早已拿出准备好的银票,双手呈给了骆虎。
而骆虎看也不看,就听他说道:“上差,这是两万两银子银票,还望你能收下!”
“让我收下,完了让我住嘴,你是这意思?”
骆虎一声冷笑,却见那王化贞对自己连连摆手,慌忙说道:“不,上差只需收下就好,该怎么选择是你的事情,我绝不过问!”
“你们读书人的那点伎俩,果然我不明白吗,你放心,你的银子我不要,你去打听打听,我骆虎什么时候短过银子?”
“骆家儿郎,你要知道我是谁的人!”
“不就是魏忠贤的人吗?那又怎样?休想堵住我的嘴,小爷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王化贞听了这话,更是恼羞成怒,心中升起了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