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观大明开国以来,锦衣卫和东厂并立,也不是没有特殊的存在。
比如正德年间,成化年间,曾经私设西厂,一度西厂还要比东厂地位还高。
东厂的太监见了西厂太监,甚至都要下跪磕头。
可是登峰造极的是,曾经还有过内行厂,存在的时间倒是不多,但地位却极高。
大明的皇帝越到后期,疑心病越重,开国之初的锦衣卫已经完全不能够信任。
永乐年间的纪纲谋反,让成祖就有心开始建立一个能够监督锦衣卫的机构,而构成这个机构的人选,当然就是太监了。
东厂的设立就是为了平衡锦衣卫过大的权力。
但是后来东厂在大太监刘谨的操纵下,一时间风头无两,马上一个难题摆在了皇帝面前。
既然锦衣卫有东厂监督,可谁来监督东厂?
于是西厂便开始设立了。
但是同样的问题又在西厂开始出现,掌管西厂的掌笔大太监,凌驾于掌印太监之上。
陈演,作为西厂厂公一下子比刘谨更过分。
于是,这登峰造极最终产物出来了,那就是内行厂的设立。
可是事情似乎陷入了死循环。
内行厂设立不久,朝堂之上乌烟瘴气,没有哪个大臣家中不受监督的,一时之间,人心惶惶。
很快就受到了文官集团的挤压,反抗。
更重要的是,一个同样的问题摆在了大明皇帝面前,那就是谁来监督内行厂?
总不能让皇帝本人也当个厂公吧!
大明皇帝为了自己的江山永固,对文官集团做出了让步,毕竟没有哪朝哪代的大臣,就算是回了家,也得战战兢兢,看看自家的墙头外面到底有没有生人。
东厂的监督,让大臣闻之色变。
锦衣卫就够厉害了,洪武年间,一个大臣在家和小妾生气,他生气的样子居然被监视他的锦衣卫画了下来。
而且是画的惟妙惟肖,第二天,朱元章就将这幅画展示给那大臣看。
后者直接被吓疯了。
而那些太监监督比之锦衣卫更不知道要高明多少倍。
个个都是大内高手,别说你吃什么饭,就连你当天下棋,与人对弈的时候,每一步走的什么,都能复述清楚。
真的就好像旁边有一个人,静悄悄的观棋不语。
怎能让人不害怕?
而骆虎拿到这份名单后,立刻就让他觉得有些沉重。
倒不是这份名单上的人不好杀,而是这个新任皇帝似乎要重蹈覆辙,西厂和内行厂已经废了很多年了。
既然这份名单既不是锦衣卫提供,又不是东厂提供,那会又是谁?
该不会是朱常洛又私设内行厂,立刻让骆虎感到事情重大,抽空便回了府,将这件事情讲给自己的义父听。
骆思恭一听这话,眉头一下子皱成了一个疙瘩,他的心中其实已经是非常不快了。
自从光宗继位以来,已经有了迹象,开始重用开宦官了。
他拿着这份名单,仔细看来看去,心中的惊惧,已经到了难以言表的地步。
他不由得对骆虎叹了口气,“想不到皇上如此健忘,若不是你拼死护着他直闯进殿,他哪有登临大位的时候!”
“义父,儿子到现在怀疑一个问题,那就是朱常洛另有眼线,这个人只能是个太监,却不知道是谁!”
骆虎仔细分析,他总觉得,依照平常太子的性格,断然不会如此平澹的处置,怕是早被刺客吓得心胆俱裂。
骆思恭仔细想一想,脑子里面把司礼监,以及宫中的那些大太监都过了一遍,依然还是没有半点头绪。
忽然一个人的形象,深深的烙印在他的脑海里,一把抓住骆虎的手,急忙问道:“你记不记得,武选之时,魏忠贤的马突然受惊,忽然冲向的朱由校,可是当时朱由校所在的位置,身后就是万历皇帝……”
这番话一说,简直就是诛心!
吓得骆思恭自己都不敢说下去了,父子二人面面相觑,心照不宣。
当他们再次展开这个名单时,更是发现了端倪。
“这是皇帝亲手交给你的?”
“是的,说是什么红封教的教徒!”
骆思恭拿着这张名单,看来看去忽然发现了其中有一个人的名字极为熟悉。
可是他一时想不起来这是谁,突然脑子灵光一闪,惊叫道:“这不是王安的族弟吗?”
王安是万历皇帝时期炙手可热的内相,自从光宗继位以后,本着一朝天子一朝臣,司礼监也开始了大换血。
东厂提督变成了魏朝,完全替代了王安,这也是多少年来形成的规矩,只要皇帝一死,先帝用惯的太监,就得自动请辞。
王安让出了东厂提督一职,也只是第一步,慢慢的会让出更多的权利,到最后像皇上请求去南京孝陵,当个守灵的太监。
这就已经算是善终了。
但是王安的族弟,本身就没有任何的官职,骆思恭之所以记起他,完全是因为,王安私底下向他提起过。
骆思恭的记忆力好,当时就记住了,这个家伙的名字。
由于事情过去不久,今天再见到,居然在这红封教的首逆名单上。
怎样一个人,居然会让皇帝如此惦记,非要杀之而后快。
“义父若是一个平常老百姓也就罢了,偏偏此人是王安的弟弟,难道说,皇上要对王安开始动手了?”
骆虎怎么也不明白,王安这个人其实是还算不错的,十分的仗义,有侠气,他到底哪里得罪了朱常洛呢?
紧跟的骆思恭又开始吃惊了,因为他发现有郑国泰,还有相当一些朝臣子弟的名字。
郑国泰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郑贵妃的弟弟,当年是梃击桉的幕后黑手。
骆思恭不敢怠慢,连忙拿出一本书来,书上记载有京中各个朝臣主要亲戚的名字。
如是三番对照下来发现了一个规律,那就是这些朝臣都是当年争国本的时候,倒向郑贵妃那边,倒向皇帝,力主要立福王的人。
这么一来,算是彻底明了了。
父子俩相对无言,搞了半天,这朱常洛压根就没那么宽厚,天下人都被他的外表骗了。
只怕是这天下的臣民都被皇上骗了,朱常洛并不是一个十分宽厚的人,而且恰恰相反。
他是一个十分有心机,心胸狭窄,锱铢必较的皇上,在他的心中始终有块儿心病,那就是争国本。
争国本实在是影响他太深了,以至于他根本就难以忘怀,对于曾经反对过他的人,他已经开始要动手了。
骆思恭宫笑了,“这世上哪有什么宽厚的人君,尤其是他们朱家的人,压根儿也别想,幸亏我当初两边谁也不站,不然真要站错了位置,怕就是得和这名单上的这些人一样了!”
没办法,皇帝怎么说,当臣子的就得怎么做!
皇帝给了骆虎这份名单,明白就是向锦衣卫们表明的态度,揣摩了圣意之后,骆虎便率手下人,对当年所有有意立福王的那些朝臣们,痛下杀手。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本来锦衣卫就是皇上的走狗,骆家父子为了重拾皇上的信任,让朱常洛不要在倚重宦官,也只好用心办好差事。
都是为了讨好皇上,为了锦衣卫的将来而打算。
先是左都御史,徐达的九世孙徐满,再过一座便桥时碰上了骆虎。
骆虎不由分说,直接就把他扔下了河,硬生生被淹死。
骆虎就站在桥上,硬看着徐满被淹死,才放心离去。
再后来是兵部左侍郎刘忠,因为年老虽然赋闲在家,却也被骆虎派人过去,硬生生勒死。
朝廷二三品的大员,骆虎已经完全不经请示,说杀就杀,一时间朝堂之上,在短时间之内,弥漫一片血色恐怖。
很多年以后,骆虎都为自己今天的言行,感到后悔不已,可这世事好似棋局,当事人看不明白,并且在当时,他也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
尽管众多的言官,朝臣开始弹劾骆家儿郎为非作歹,擅杀大臣,可是奏折到了朱常洛的手里,居然留中不发。
朱常洛当然不同于他的祖父,要比万历皇帝不知勤劳多少倍,几乎这奏折都是亲自批阅,很少假手他人,更不要说留中了。
皇帝如此反常,让那些有心人怎能看不出来,马上恍然大悟,原来骆虎执行的是皇上的命令。
而骆思恭也知道,也只有这样,才能让锦衣卫重新获得皇帝的信任。
一时间那些早已成了人精的朝臣们,如何看不出来,这朝堂之上的风向,为了自己平步青云,很快墙倒众人推。
朝中大臣们对凡是当年争国本站在郑贵妃一边的,站在万历皇帝一边的,反对过立朱常洛为太子的官员们拼命的开始弹劾。
于是恐怖的事情发生了,本以为皇帝是一个宽厚的人,必然不会追究这些曾经得罪过他的人。
短短不到十几天之间,那些当年曾经反对立朱常洛的人,几乎全部被充军发配,要么被骆虎暗杀。
就连最后王安也未幸免,魏忠贤和魏朝,干脆下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早早的把王安赶出了京城。
可是王安也不是一个省油的灯,马上开始检举,魏朝曾经帮过郑贵妃。
吓得后者不敢把事情做绝,不敢逼死王安,同时也在考虑,该怎样和郑贵妃同进退。
朝堂之上很快就血雨腥风,朱常洛正按自己的方式,开始疯狂的报复。
而处于风暴中心的郑贵妃却反而没事儿。
可是郑贵妃也不是个傻子,她知道自己必须要行动了,这把火迟早要引到自己的身上,最终还是会让自己死无葬身之地。
于是,厚重的阴云重新压上了紫禁城,而朱常洛并不晓得这些,他一直以为自己只要登上大位就可以为所欲为。
可是他并不知道的是,他这样做,无形之中把郑贵妃和魏朝,还有一些朝堂之中的势力,逼向绝地。
他们不得不酝酿着反击,兔子急了还要蹬鹰,更别说是人!
他只见骆虎为自己剪去了所有异己,他已经有些飘飘然了,以为任何事情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