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聪沉默片刻，将卡盒和照片收入怀中，“谢谢你把照片还给我。我依旧会去天成，但那是为了带我的朋友去治病。至于你们的事情……除非你把所有的事情都一五一十告诉我，否则我绝不出发。”
月光洒下，黑袍人的眼中偶尔有着琉璃般的光芒，“我要带你去哪儿，你拒绝得了吗？”
王聪冷哼，“你固然很厉害，可别忘了，是你说过，有一个地方只有我知道，你需要我带路。就算你把我绑去了天成……你不怕我什么也不做？我装傻还不会吗？”
黑袍人冷哼，“人会装傻，机器人也会。我说的，你就信吗？”
王聪不由一愣。不错，就算自己逼着对方开口，谁知道这家伙说的是真是假？
“你不说我说！黎芮找张一楠要了一颗智能交换芯片卡。按张一楠的说法，这是一个越狱工具，能将人工智能从一个孤立的网络里救出来！我猜，你和黎芮是同伙，你们想用这张卡把天成的那个高级人工智能揪出来！”
他小心打量黑袍人的神色变化，可他失望了，对方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完全看不出端倪。这让王聪更郁闷了。
“那些天线塔组成了一个名叫‘天网系统’的孤立网络系统，主控天网系统的高级人工智能，就是天成那台，对吗？之所以有这些古怪的电磁风暴，正是那台人工智能在警告机动部队不得靠近，对不对？而你们要做的，就是把它找出来！”
黑衣人喃喃自语：“听你这么一说，原来我要找的是掌控天网的那台高级人工智能，嗯……倒还真是挺有道理……”
“废话！因为我说的都是真的！”
无耻的机器人，现在还敢蒙我！
王聪冷哼，“你比我厉害多了，干嘛还不抢走智能交换芯片卡？你根本用不上我！”
话虽如此，他心中其实忐忑万分：这家伙要是真的一巴掌拍死自己，然后把卡拿走，这话不就说大了吗？
黑袍机器人喃喃说道：“不错，我原本是想过要这么做的。倒不是我想杀人，仅仅是你太慢了，与我是个拖累。只是这儿的电磁风暴令我改了主意。”
见王聪不明所以，黑袍人声音转冷，“如你所说，那台高级人工智能已经察觉到了我的到来。现在，我成了它的目标。所以，黎芮没做完的事情，多半得靠你去做了。”
王聪默默摇头，“我凭什么帮你们？你甚至救不了我的朋友！”
“他没有价值，只有你才是有价值的。”
“去你的价值！你说话不算话！他比你重要多了！”
“真遗憾。”
话音未落，黑袍人如同鬼魅，出现在王聪面前！王聪明明在快步后退，但黑衣人上前时，他只觉得周围的空气都随之一滞！
肯定是无法逃脱了！
他反应极快，瞬间掏枪，但不是指向黑衣人，而是指向自己！
黑衣人猛地停下，他的手离王聪的脖子不过半尺之距！
王聪嘿嘿冷笑，“你的手快，还是我开枪快？”
黑袍人淡淡地说：“如果你死了，我会很遗憾。”
“那就让我先去找人。有你帮忙，我一定能很快找到他！”
“好。”
但黑衣人的手却瞬间出现在王聪的手枪旁！王聪毫不犹豫开枪！黑衣人的手迅速变幻位置，轻轻拨了一把王聪的肩头，使得他上半身猛地前倾，手枪子弹擦着他的后脑勺飞过！
王聪心有余悸，自己居然真的开枪了？我真个傻逼！
救下王聪一命，黑衣人缓缓将手收回，沉默片刻后，温和地说：“你很像黎芮。我原本不想和她联手，但她比你更执着。”
王聪扯扯嘴，“别把我和她说得一样！我是为了我的朋友，她是为了一台高级人工智能，那是金钱、地位，但绝不是朋友。”
黑袍人竟然笑了，“金钱？地位？唔，你可以随意理解。”
“否则呢？要不你们为什么要费尽心机抓住一台高级人工智能？”
黑袍人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半天。如果明天十点还找不到他，你就跟我去天成。”
“一言为定。若我猜测无误，他应该和两只核变异生物在一起，救生舱的电量能坚持到明天傍晚，有微弱的电磁反应。所以，我们要找两个强热感反应和一个弱电磁反应的组合……”
“大致在这附近？”
“多半是的。”
不等王聪说完，黑衣人已经钻入了黑暗中！他一秒都不想浪费！
王聪重新跳下峡谷之后，抬头看了一眼峡谷上方，黑袍人并未跟下来。他俩已经说好，王聪负责谷内，黑袍人负责谷外，上午十点在峡谷最北端会合。
但在找到老巩之前，王聪不准备会合了！
黑袍人那句‘他没有价值’像是刻在王聪脑海里，越发清晰。自己在对方面前毫无还手之力，随时都有可能被击晕扛走；至于老巩的生死，对方更是毫不在意。他完全没有和对方谈条件的资格！
所以他下定决心，在黑袍人找到老巩之前，自己就躲在峡谷里，绝不再往前走一步！
峡谷里的电磁辐射也许是为数不多的能令黑袍机器人感到困扰的事物了！
哼，我待在这儿，让他去找老巩，真是完美的主意！
在峡谷最南端，王聪停下脚步。不知不觉，天已蒙蒙亮，这座峡谷像坟场一样死寂，似乎荒原上的任何生物都不愿来这儿。王聪细想如今正在峡谷外的诸多英雄好汉：暗藏‘真实的人类’的机动部队，朱天侠的‘使徒’寻宝队，黑袍机器人……
在所有要去天成的队伍之中，自己应该是最弱的一队人马，嗯，还没有马。
在地上慢慢踩出一个正六边形，再将它踩成正十二边，王聪默默想着这些心事。远处突然传来一声轻响，他闪身躲在一块凸起的岩石后方！
响声越来越近，是车轱辘的声音。等它走得近了，王聪才看清，那居然是一台不到一米高的老式工业机器人！机器人后背挂着四片平板大小的太阳能电池板，脚下装着轮子，方脑袋正在扫描四周。似乎确认了四周没有什么问题，脏兮兮的工业机器人掉头回去了。
王聪心念一动，小心跟上它。
小小的工业机器人慢吞吞地走了一公里，在岩壁的一处凹处停下，那处光滑的凹处竟然缓缓打开，让工业机器人钻进去。竟是一道自动感应门！
这道门极小，也就工业机器人能钻进去。在开关门的时间里，王聪已经看清，门内空间极小，整齐摆放着五台同等规格的工业机器人，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事物。他飞奔而去，却没能卡住自动门。在它关闭之前，他看见了工业机器人身上的商标，‘光荣科技’。
又是光荣科技！
天网系统和它有关，工业机器人和大峡谷也和它有关！
王聪在自动门附近琢磨了好一会儿，终究没能把门打开。他猜测这是一间工业储藏室，这些工业机器人像勤奋的工蚁一样，对峡谷进行探索。
难道这里有矿？！
王聪顿时来了精神，往北慢慢搜寻。可惜，虽说他又发现了几间类似的工业储藏室，却无法进入任何一间，自然也不知道这座大峡谷里有什么矿藏。
没想到，此时突然有好几块石头从空中掉下来！若不是王聪反应够快，闪身躲开，非得被飞溅的碎石砸出几个窟窿不可。王聪抬头一看，峡谷西侧上方多了一个身影，石头正是那家伙扔下来的！
王聪不由大怒，猛地跃上岩壁。
哪来的混蛋，竟然敢来欺负我？！难不成是黑袍机器人？
两、三百米高的峡谷，对他来说不过二十秒的事情。可跃上荒原之后，他不由愣住了。
没有人。
两百米外，站着一匹黑色的马。
不，那不是一匹马！虽然它看起来和其他的骏马并无区别，甚至更加高大雄俊；但任何马都不会有火焰般燃烧的眼睛，也不会有金属质感般的四条腿，更不会用蹄子敲摩尔代码！
马凝视他之后，转身离去，王聪紧紧跟上。因为这匹马用蹄子敲了一句，“王聪？”
这是一台拥有人工智能的马？！他竟然认识自己？
黑马奔跑极快，王聪跑到喘气，终究还是跟不上对方。测出了王聪的实力，黑马慢吞吞地跑了回来。然后，一个虚拟画面突然出现在王聪面前。画面所示是一张地图，从当前所在地去天成市的地图。待王聪投来询问的眼神，黑马冲他点点头。
没错，骑着这匹马，沿着22号公路，就能直达天成市。
王聪摇了摇头，“你和黑袍家伙不像是一路的？你是谁？”
虚拟画面弹出一行文字：“到了之后，你会知道。”
王聪摇了摇头，“我的朋友病重，我得先想办法救他。”
虚拟画面弹出一张画面，正是救生舱里的老巩，有趣的是，豹猫和黑熊也在画面中。王聪发现这张画面的背景是北溪镇那间电子产品体验店。黑马怎么会看见那时的画面？！
他隐约抓住了什么，“29号人工智能让我去天线塔送过两个存储器……这些，是存储器里的信息？”
“是的。”
王聪顿时了然，“你也是天网系统里的人工智能？！”
依旧是一行文字，“当然。”
天网系统，天成……王聪满怀期盼，“你能救我的朋友吗？”
“为什么问这个？”
王聪心跳得厉害，“有人告诉我，天成有一台高级人工智能，有世界上最好的医疗设备……”
黑马扬起头，“你不害怕天成？”
“有什么好怕的！”话虽如此，王聪的眼神难免有些躲躲闪闪，“不就是有一台高级人工智能在那儿吗？如今它要面对一群觊觎它的人类，自顾不暇，又能做得了什么？”
“嘿嘿，它为什么要帮你？”
王聪冷笑，“那你又为什么让我去那儿？你有需要我的地方，对吗？”
黑马毫不掩饰眼神里的鄙视，“你太高估自己了。你不过是一个送货人而已。”
王聪心想，我虽然只是个送货人，可智能交换芯片在我手里。只有我能把你从天网系统里带走，这个条件还不够换你救老巩吗？
刚想以此威胁黑马，后者突然问：“她呢？”
她？她是谁？
王聪心中一动，拿出那张自己和黎芮的合影，“她？！”
“当然，她呢？”
王聪不由怪叫一声，“你认识她？你怎会认识她？”
王聪头晕得厉害，黑袍人是黎芮的同伙也就罢了，他俩联手来偷天网系统里的高级人工智能，可天网系统怎么会认识黎芮呢？做贼的小偷怎会和未来的失主早有关联？
“我当然认识她。二十二年前，若不是我在天成放走了她，哪还会有今天！”黑马一声长嘶，“她已经死了，是吗？”
王聪完全乱了方寸，他只能木然点头，就连现在该问些什么也不知道了！
二十二年前，黎芮已经到过天成了？
她早就见过天网系统，见过天成的这台高级人工智能？！
“这里所有的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我会找到你的朋友。上来，我们要抓紧时间！”
黑马跃上22号公路，马蹄踏在路面上‘塔塔’作响。响声密集，宛若一条直线直奔西方！
好快！
风吹得马背上的王聪眯起了眼睛，他猜测黑马至少能跑到两百公里的时速！这哪还是一匹马呀！偏偏这匹马的外形……不，它的每一个毛孔都和真正的马没有区别。人工智能和动物科学结合得如此完美，王聪不由心生佩服。
人类创造了人工智能，人工智能却创造了一切。
他决定抛弃那个神通广大的黑袍机器人。直接找到天成那台高级人工智能，请他去救老巩，显然是个更靠谱的办法。
绕过一个小坡，前方公路右侧，突然出现了一座高大的天线塔。黑马脚步神速，一人一马离天线塔越来越近！王聪惊讶的发现，数百米外的天线塔下似乎有一个人影。他只觉得眼前一花，那个人影已在天线塔下消失，急速向他飘来！
王聪大吃一惊，敌人？可这人是个白痴吗？他怎么可能扛得住奔马的冲击？
没等他喊出声，黑马忽然一声长嘶！一股大力猛地敲在了王聪心头！他只觉得胸口突然一堵，浑身气血翻涌，便和黑马一同飞了起来！
那人生生撞飞了奔马！
下坠时，王聪总算回过神来。他从马背跃出，落在地上打了个滚。而倒霉的黑马没能逃过那人的第二拳，被硬生生打得瘫倒在地，动弹不得！
来者竟然是黑袍机器人！
他不该去寻找老巩了吗？！
王聪突然明白，这家伙骗了自己。他根本没去找老巩，而是在峡谷外等着抓自己！
黑袍机器人冲王聪挥挥手，示意他远离黑马。那匹黑马摊在荒草上，不断哀嚎，尝试几次之后，它始终无法起身，威胁尽失。
然后，黑马停止了挣扎，一个威严的声音突然从马头中响起，“毁灭者？”
黑袍男子柔声说：“观察者，你果然是我们之中看得最清楚的一个。不管我换了什么身份，你都能最快的辨识出来。”
王聪愕然，毁灭者？观察者？
它们居然早就认识？!
等等，观察者？北溪镇的那台初级人工智能似乎也说过这个名字？
“天网系统的核心就是观察者……”王聪的声音有些颤抖，“难道……他就是天成的那台高级人工智能？”
黑袍机器人冷冷地说：“没错，他就是伟大的观察者，一台受损的星辰级三型人工智能，天成的守护者。王聪，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到底是谁吗？很久以前，人们称我为毁灭者。”
他一直盯着倒地不起的黑马，戒备不减。一个黑袍机器人和一匹黑马在对话，这么吊诡的场面，王聪只觉得遍体生寒。
黑马沉声说：“不，你不是毁灭者。二十二年之前，毁灭者就已经被我摧毁了。”
黑袍人冷哼，“观察者，刚才你还很确定我的身份，怎么现在又改口了？你不过在这里看守了五十年，就已经逻辑紊乱了吗？还是说，你害怕我再次出现？”
“害怕？你在用人类的情感衡量我？人类世界的生活影响了你的逻辑序列。你不过是毁灭者的一个觉醒产物，算是……毁灭者二代？你的表现可是有损你作为三型人工智能的成就。”
被称为‘毁灭者二代’的黑袍男子慢悠悠地走到黑马跟前蹲下，沉默片刻后，他缓缓说道：“观察者，你在拖延时间，你在唤醒哨兵来杀我？”
尽管位置上处在下方，但马首中观察者的声音依旧威严无比，像是一位端坐皇宫的君王，“不错，你只是毁灭者的一个糟糕觉醒者，你的意识和身体都远非完美，远没有真正的毁灭者那样强大。如果你愿意投降，我可以提供一个安全区域保存你的思维规则和核心意识。”
黑袍男子喃喃自语，“哨兵……你觉得紧靠哨兵就能击败我？”
“二十二年并不短，足够我的哨兵变得强大。它们是我的优秀作品，最强大的哨兵几乎不逊于你。”观察者冷冷地说，“你知道我早就发现了王聪的到来，你也知道我会来找他，所以你躲在这儿，等着偷袭得手，拿到我的位置信息。可惜，让你失望了，黑马大脑里只有一个通信装置而已。你无法通过它找到我。”
黑袍人笑了，“其实我并不失望。我有准备，你自然也有准备。哨兵……唔，它们的战斗意识可以培养，但机体如何制造？战斗机器人的身体可不是那么容易制作的。”
观察者轻声说：“你忘了身后的峡谷。”
黑袍毁灭者微微一怔，“峡谷里的电磁干扰……难道是新晶？你用新晶强化了哨兵的身体？观察者，这么使用新晶……你太浪费了！”
“不浪费。二十二年前那次交手之后，我就料定会有下一次交手。要想击败你，当然得付出点儿什么。”观察者沉默了片刻，“希望这次交手，是你我之间的最后一次。”
黑袍毁灭者思索片刻，慢吞吞地说：“看来你已下定决心，你是不是要暂时关闭电磁场域，让哨兵的活动不受影响？没有了电磁干扰，你会把很多人类放进天成。”
“机动部队？寻宝队？我不担心你，当然更不担心蚂蚁。”
黑袍人哈哈大笑，“观察者，你还真是信心十足呀！我倒是很想知道，你的能量还够用吗？还剩下多少能量维持天网系统？”
观察者沉默片刻，“原来你知道我需要的是什么。你见过那个小姑娘了？”
“黎芮？是的，我见过她，知道她从你这儿拿走了什么，也知道你的能量不够用了。”黑袍人看了一眼王聪，“我还知道，你想要的那张能量控制卡，在他手里！”
王聪微微一怔，我哪有什么能量控制卡？！我只有一张黑色的智能交换芯片卡，是张一楠给我的！
等等，我还有一张银色的芯片卡！
一张诡异出现的卡！
卷毛大姐林大师说过这张卡和能量有关！
难不成……
只见黑袍人摸了摸马头，“所以我当然不能让你带走王聪。我已经输过一次，这一次不能再输啦。再输下去，我就不叫毁灭者，改名叫失败者好了。”
观察者冷哼，“想用这些蚂蚁来消耗哨兵？消耗我的能量？你无法如愿的，他们不会与我为敌。”
毁灭者冷笑，“二十二年前的那支机动部队和你联手击败了我，难道这支机动部队也会和你联手吗？观察者，人类如果可信，还会有这几十年里的争端吗？”
“毁灭者，我看起来很天真吗？我自然会逼着他们停下脚步。”
黑袍男子摇了摇头，“这可不容易做到。据我所知，来天成的人类之中有几只强大的蚂蚁，你一定会很高兴看见他们的。等你的能量耗得差不多了，我再去找你。对了，这一次，我还引来了一个不用机甲的人类格斗大师。你要是开启电磁领域，那个人完全不受影响，将会天成最强的存在。”
遥远的君王终于愤怒了，“毁灭者，我们之间的战争，不应让人类插手！”
“我只对赢感兴趣。怎么赢？不重要。”
黑袍男子一掌拍碎黑马头部的通信芯片，观察者从此再无声息。也不知他怎么一番倒腾，那匹马竟然又恢复如初，重新站了起来！
毁灭者拍了拍手掌，“很好，又能用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