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罗勒先生,也就是阿吉博士的实验室位于试验场四楼。是一个面积四、五百平方米的大实验室。各种各样的机器人、机械臂、试验台和真空工作间占据了实验室的大部分空间。见到王聪,阿吉从真空工作间里钻出来,脱下那件不合身的防护服,招呼王聪坐下。
“还以为可以先邀请你去我家看看。生活就是这样,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王聪笑道:“我倒是无所谓的。阿吉先生是我在岛上唯一还算熟悉的人,早一点见面是好事。”
“那个脾气火爆的小姑娘走了?”
王聪点点头,“坦白说,我也困惑得很。按理说不应该闹出这么大的乌龙。既然蔡博士的脾气人尽皆知,为什么本岛委员会坚持多叫十个人上岛?既然叫了这十个人,为什么没有预设解决方案?”
阿吉笑了,“怎么,被人当作备胎,你好像一点儿也不介意?”
王聪耸耸肩,“我对蔡博士的研究一无所知,也谈不上有兴趣,当然没什么可介意的。”
阿吉示意机器人递上茶水,慢吞吞地说:“蔡博士的项目,最初是由他领衔的五人科研小组在做。除他之外的四个人,你肯定也听说了:穆童,卡巴列夫,中村贵子,还有赵无极先生。我不在其中。因为蔡博士本身就是顶尖的人工智能专家,有他在,根本没我什么事嘛。没想到前一段时间,本岛委员会硬把我塞进了科研小组。”
王聪心中一动,只是默默点头。
“这个项目的确需要极具天才的年轻人。于是,委员会让科研小组在各个联邦的机甲大战中挑选人才,蔡先生挑的就是李在成和罗蒙洛夫。委员会认为两个人太少,毕竟,试验是有可能失败的,两个人并不能确保成功。于是要求小组里的其他五个科学家每人必须再挑两个。“阿吉有些不好意思,”大家天天忙着做各种研究,哪有时间挑人?所以,只有我挑了天野;卡巴列夫挑了汉娜,其他三位科学家并没有选人。剩下八个人全是委员会挑的。”
汉娜?北方联邦的金发小女孩?
王聪思索片刻,“卡巴列夫挑选汉娜,你挑选我,是因为觉得我们有机会完成科研小组的试验?”
阿吉拘谨地笑笑,“蔡先生挑选的人,或许是为了试验。我和卡巴列夫可不是为了这个。卡巴列夫是汉娜的亲舅舅,想不到吧?至于你嘛……”
王聪咦了一声,不会吧!阿吉,咱俩都不是一个种族的,肯定不是亲戚!
“哈哈,天野,别担心。我只是觉得你这人挺有意思,仅此而已。”
王聪叹了口气,这话谁信呀?你这个关子从光州卖到天狼星,还卖呢!
“那接下来呢?叶书他们几个没同意高晓红的提议,事情会怎么走?”
阿吉挠挠头,“我可不知道,既然你对蔡博士的试验不感兴趣,不应该很轻松吗?”
王聪耸耸肩,“也对,现在的闲散状态不错,很适合我。”
闲散一点,才有机会自由活动,寻找新晶呀!
“项目的具体内容,我不能告诉你。只有李在成和罗蒙洛夫失败了,你作为备选加入试验,才有资格知道。不过,老实说,不知道是好事,不参加更是好事。因为我觉得试验的风险……太高了。”
阿吉喝了一口苦茶,恢复了几分活力,“你先在这儿待着吧,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懂就问。要是待得烦了,就出去走走。穆童比较好说话;卡巴列夫是个冷面人;中村贵子是个脾气古怪的老娘们;赵无极先生是老前辈,你就别去烦他了。”
王聪打了个响指,“了解!阿吉先生,怎么说我也是机修师,咱们从哪儿开始?”
“别!你那三脚猫的技术,就别坑我的这些宝贝了!”
接下来的两天和第一天毫无区别:早上7点,他们到达2号试验场,晚上十点才能离开。上午是各种基准测试,一切都在极端环境下进行:深水高压环境,高重力环境,反复失重环境,极端空气环境,极端气候环境……每天中午回到休息室的时候,王聪都觉得自己已经失去了意识。
所有人都是被自助弹床运回来的。
每个人都跟尸体一样横七竖八躺在休息室各处。即便躺下,他们依旧觉得身体正在被人拆开,一根骨头又一根骨头地拆,痛不欲生!这时候就能看出每个人身体能力的高下之分:斯温还能勉力保持半小时的奇怪站姿,极力消化训练后残存的能量;阿布和单无双虽然无法像斯温那样精准地控制身体,但也能缓缓散步半小时,重新找回身体的节奏;其他人全都动弹不得。
据卡尔文说,每个人的基准测试强度其实是不一样的,比如他、汉娜、玛格丽特的测试强度就会比斯温和阿布稍弱一些。不过,张天野,你的训练强度很高吗?为什么你也不能站起来呢?
王聪撇撇嘴,我当然站得起来!不过,躺着多舒服呀!我站起来干嘛?又没人给我钱。
卡尔文嗤之以鼻,张天野,测试的目的就是找到身体的极限,你得和自己战斗!你得……然后他就被王聪一巴掌拍晕了。
臭小子,都快神智不清了还这么碎嘴子,管好你自己吧!
这两天,他们没见过李在成和罗蒙洛夫,也没见过叶书、阿布和查洛巴。
没有人提起他们,但大家都知道,事情该有一个答案了。
五月十一号晚上六点,大家回到休息室的时候,高晓红已经在这儿等着了。她笑眯眯的告诉大家,委员会进行了努力的工作巴拉巴拉之类,然后,“三台A级机甲中任意一台一天的使用权不变,但这不是补偿,而是致歉。”
“我知道大家最关心的是蔡博士的研究项目。所以,明天上午,吉罗勒先生和穆童先生将为大家细致讲解项目的详情。讲解结束之后,大家再自由决定是否继续参加科研小组的试验,如何?”
拉尔斯眉头一皱,“为什么不是蔡博士亲自讲解?”
高晓红轻笑道:“如果博士有空,他会乐意的。”
拉尔斯笑了,“请原谅我说话直爽。我怎么知道,蔡博士的研究,和吉罗勒先生讲解的内容,是完全一致的呢?”
果然很直爽呀!高晓红差点想要脱下鞋子敲开拉尔斯的脑袋!这家伙能不能让自己省点儿心!
“吉罗勒先生和穆童先生都是顶尖的科学家,你不应该怀疑他们的科学精神!”
拉尔斯做了个鬼脸,不说话了。
“如果听过讲解之后,决定不参加研究呢?”王聪耸耸肩,“虽然可能性不大,但也可以问问,对吧?”
高晓红笑了,“天野先生,就算你不参加蔡博士的研究,也可以继续在天狼星岛上待下去,现有的基准测试依然可以完成。五位科学家的研究方向,无论你对哪一位感兴趣,都可以去尝试。十二天之后,你依然可以选择一个实验室留下来。至于那三架A级机甲……我推荐‘红色雷电’,很适合你的风格。”
王聪哈哈一笑,不再开口。
见众人再无异议,高晓红松了口气,“叶书小姐,阿布先生,以及查洛巴先生明天也会出席,希望明天会是一个新的开始。”
因为地处热带的缘故,虽然已是晚上七点半,天还未完全暗下来。路灯昏暗,让视野中的一切都有了朦胧之感。三三两两的行人从科技园区回家,神色轻松。街角的感应喷泉流淌着欢快的旋律。几个小朋友一阵风似的跑过,留给晚风阵阵笑声。
这里是天狼星,也是阿吉的家,令他心心念念的家。
王聪和单无双出现在拐角。今晚,他按照约定去阿吉的住处,不料单无双也跟了过来。王聪总觉得单无双对自己另眼相看,似乎别有目的。他心思一动,干脆也不阻拦,邀请她一同去拜访阿吉博士。
3号访客公寓离阿吉家并不远,两人索性漫步前行。
“也许我们应该准备点儿什么礼物。”经过一个无人便利店时,单无双如梦方醒。他俩身着便装,空着手,一路走来左顾右盼,想要把天狼星岛上看见的所有东西都牢记在心,一点儿做客的觉悟都没有。
王聪挠了挠头,“我们都是空着手进岛的,如果从路边买点儿什么带过去,不会显得很敷衍吗?”
“咱们穿得已经很敷衍了,”单无双穿着白色T恤,戴着顶黑色的棒球帽,王聪的衣着也大致如此,实在是过于悠闲,“西瓜不错,我去问问多少钱。”
她走向一旁的水果店,只是看了一眼标签,就默默回到王聪身后,双手插兜,一副被打败的样子。“我忘了,临时ID卡里没有钱,咱们现在是天狼星岛上最穷的人。”
王聪苦笑道:“岛上只有少量的智能化农业,绝大部分食物都是从大陆空运来的,贵的离谱。”
两人望着水果摊流口水。
好想吃西瓜呀!明明不是贪吃的人……
“单小姐……”
“天野先生,你是想偷西瓜了吗?”
王聪摇了摇头,“我只是在想,既然我们买不起西瓜,肯定也买不起强化麻袋。没有麻袋,怎么揍李在成?”
单无双大笑,“你信吗?如果说最开始的时候只有我俩想给李在成套麻袋,现在肯定又多了七个想给他套麻袋的人。因为大家都想知道这几天李在成在干嘛。”
“只有汉娜用不着,因为罗蒙洛夫迟早会告诉她。难道,我们九个人要集资买麻袋了吗?”
“看来,所有人都和拉尔斯有相同的疑虑。不管阿吉先生和穆童先生明天的讲解有多清楚,大家都会认为蔡博士一定还留了一手。因为蔡博士根本就看不上另外的十个人!要想完全搞明白,就只能从李在成和罗蒙洛夫下手。”
王聪喃喃自语,“我怎么觉得……今晚就会有人动手?”
“有的人可心急呢!我们还是先去拜访这位有趣的阿吉先生,把动手的机会让给其他人。”
阿吉的住处是一座灰色的两层小楼,可老远就能就抓住人的视线。因为它的前院是一个漂亮的花园。虽然花园只有三十平方米大小,但品类众多的花花草草依托于两颗棕榈树下,红红绿绿的错落有致,像他的主人一样生机勃勃。
真想不到呀,阿吉看似是个拘谨的科学家,却还有这一面!
王聪和单无双进来的时候,院门和房门依次自动打开,阿吉站在门口伸出手,“欢迎!”
手并不是给王聪的。阿吉非常友好的和单无双打过招呼。
“中村女士很不好对付吧?”
“玛格丽特在全息空间里摧毁了中村贵子女士制作的十一件近战武器,现在中村女士安静多了。”
阿吉不由竖起了大拇指。
“博士,你不是说请我来参加家庭会餐吗?我只看到了空荡荡的餐桌。”
阿吉笑了,“马上就好。对了,到了我这儿,得关掉个人助手。我可不希望所有的隐私都让AI事务局知道。”
王聪和单无双关掉个人助手之后,忽然同时望向楼梯。
有人要从二楼下来了。
那人出现在楼道口的一瞬间,王聪愣了愣,求助似的看了一眼单无双,单无双的视线也同时飞向他,谁也无法掩饰瞬间的惊愕!
那竟然是个穿着白色婚纱的年轻女人!
新娘打扮的女人不比王聪大几岁,轮廓鲜明,绿色眼睛碧如山泉,令王聪猛地想起了阿缇雅。难道新娘也是北方斯坦族人?
王聪心中一动,这才注意到阿吉博士穿着黑色西装。
难道是博士要结婚吗?
太突然了吧?一点儿准备也没有呀!
和单无双交换了个眼神,两人都后悔莫及。早知道这样,就算是抢,也得把那个西瓜抢过来呀!
穿着婚纱的女子下楼后,和阿吉博士十指紧扣。博士的眼神无比柔和,“天野,单小姐,欢迎你们来参加我的婚礼。这是我的新娘,古尔吉娜。”
王聪有些手足无措,握手礼?还是吻手礼?
单无双倒是没有那么多顾忌,她笑着凑上去和新娘抱了抱,说了好些赞美的话。王聪和古尔吉娜握手时,心中一动,偷偷瞟了一眼阿吉。阿吉笑了笑,微微点头,小子,你猜对了。
王聪挤出一丝笑容,极力掩盖自己的震惊。还好他今晚一直都有些呆呆的,倒也不至于惹人疑惑。
一个又一个念头如巨浪在王聪脑海里翻滚。
阿吉先生要结婚了,可这个新娘古尔吉娜是个机器人!
是他们在居民区、在费南山的晚宴上见过的那种几乎和人类没有区别的生化机器人!
单无双当然也发现了古尔吉娜是个机器人,也看出了身旁这位老兄的失态,但她就冷静多了。和新娘开开心心聊过几句之后,她故作惊讶地问:“我是个无家可归的寻宝人,生活中的很多事情都不太明白。不过……婚礼在家里举行就可以了吗?没有证婚人和司仪吗?”
“当然有!还有一点时间,我们再等一等证婚人。”阿吉喜笑颜开,“古尔吉娜,那小子总是这样拖拖拉拉,不知道早到十分钟才是礼貌。天野,如果八点他还没来,你就是证婚人了。”
王聪咋舌,“我?!”
“对呀,我不能没有证婚人嘛!”
王聪有很多困惑,但他强行忍了下来,“要不,我们先布置餐桌?先把冷餐放好?”
他必须给自己找点儿事情做,要不他会疯的。
为什么阿吉要和一个生化机器人结婚?!
难道阿吉挑选自己来天狼星,就是为了找一个证婚人的备选?
太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