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野杀气腾腾，茶茶毫不怀疑，如果自己依旧妄想用AI事务局特勤的身份吓住对方，恐怕会走不出这间酒吧。自己的猜测没错，眼前这个人果然是个无视联邦权威的暴力分子！

她缓缓松开了紧绷的手，平放在桌上，示意自己没有动手的打算。

既然这样，天野同样将手放在桌上摊开。他本以为花杰被警局关起来了，茶茶这么一问，他其实有些摸不着头脑。

“难道警察没找到他？”

茶茶摇头，脸色很难看。看来，她早已将光州警局骂了无数遍。

“他们没有抓到任何人。在他们的报告里，只有交易所现场的记录里出现过的两个人，就是你和花杰。”

天野一愣，“那他们叫你来认我……”

“我是以AI事务局特勤的身份来配合调查交易所的袭击案。”茶茶顿了顿，“交易所的后台是我们，所以我让他们删掉了所有我在交易所出现过的痕迹。既然我说不认识你，已经是为你作保了。”

天野微微点头，“既然这样，花杰是你们的人，更没理由消失不见……”

茶茶追问：“你真的不知道他的下落？”

天野其实有所猜测，但他果断摇头，“的确不知道。”

茶茶定定地看了他好一阵子，“你们以前就认识的，对不对？”

天野脸色微变，“不要瞎猜。你们那个部门的猜测太可怕，一不小心就会死人的。”

“我偏要猜，因为我知道的太少。”茶茶的拳头攥得死死的，“如果你不能告诉我足够多的事情，让我猜下去，那就真要死很多人了！”

这女人可不是在开玩笑。女人若是生气，那可是没道理讲的。

天野犹豫片刻，“我猜他被什么人带走了……他肯定还活着。”

茶茶缓缓点头，“果然是这样。那个混血女人，阿缇雅！”

见天野默认，茶茶小声继续问：“昨晚我晕倒之后的事情，在看过各种信息之后，我大致明白了。抢走新晶的，当真是个机器人？”

天野默默点头。

茶茶咬牙切齿，“偷袭我的人是谁？肯定不是机器人，一定还有其他人出现过，对不对？”

天野想了想，‘真实的人类’肯定不能提，黑锅只能给阿缇雅了，“是阿缇雅的同伴。”

茶茶缓缓点头，“我猜也是，真是个狡猾的女人！有没有其它想告诉我的？如果你愿意，可以开一个价钱。这个价钱可以很高，高到足以洗白你的身份，让你今后的生活彻底改变！”

天野笑了，“你是在威胁我吗？”

“没错，我在威胁你。真以为花杰让你去信息中心，是为了帮你把身份做实？从那时起，我们就怀疑你了！所以我一直在查你！我百分之百肯定你不是张天野！”茶茶的眼神明亮，信心十足，“只可惜，你很小心，我还没有找到足够多的证据。但你放心，我有足够的时间，一定能把你揪出来！”

天野缓缓点头，“你这人疑心病真重。你让我从警局安然逃出来，其实是为了能更好的控制我。你不希望我落在警局手里，不希望功劳被别人拿走，你想要亲自控制我，对吗？”

茶茶冷笑，“你不笨，肯定知道该做什么选择，对吗？”

好一个野心勃勃的女人，仿佛一切都在她的手边，予取予求。看着茶茶的眼睛，天野突然想起了机动部队的曹蕊中尉，一个同样野心勃勃的女人。

“茶茶小姐，我以前认识一个人。她和你一样，年轻，漂亮，有一个巨大的权力机构为他撑腰，她觉得所有人都得围着她转，所有阻挡前路的障碍都会被自己轻易毁灭。她相信自己能决定他人的命运，就像现在，你觉得自己可以决定我的命运。当然，故事发展到这儿总会有转折，所以她的结局不太妙。真奇怪，我总是能遇见相似的人。这让我有一种……有一种时间倒转的错觉，仿佛我一直待在同一个鬼地方。”

茶茶皱了皱眉头，“张天野，你编了个故事，是在嘲笑我吗？”

天野苦笑着摇头，“不是嘲笑，实话实说而已。其实我知道，嘲笑也好，威胁也罢，对你并不管用。你这种人只听自己愿意听的话。你们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可我为什么还要说这些废话呢？也许是因为，我觉得花杰的确很喜欢你。他认真喜欢的人不多。”

茶茶浑身一震，花杰的喜欢对她简直是一种亵渎！她愤怒至极，刚要动手，天野已经迅捷无比的伸手在她左肩轻轻拍下！茶茶半边身子一麻，险些摔倒！

屁股下的新塑材料合成座椅被天野的这一掌生生拍散！

天野轻轻甩了甩手，“放狠话不是威胁，这才是威胁。”

茶茶面色发青，她纠结了好久，终于小声说：“张天野，别以为你厉害！在真正的实力面前，你一文不值。总部派来了一个很厉害的人来调查光州的事情。他的级别很高，非常强大，绝不是光州警察能比得了的。你要是见到了花杰，让他尽快回来。他是重要证人，又是在编的外勤，局里一定得找到他！过去发生了什么不重要，我还没有报告他的失踪，一切还有挽回的机会。可要是他迟迟不出现，我也就瞒不住了。局里一旦认为他有叛逃的嫌疑，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你能想象吗？”

“你是以上司的身份给他这个命令，还是以朋友的身份给他这个建议？”

茶茶冷哼，“重要吗？”

天野摇头，“可你已经放弃了他一次。对你而言，他已经被‘小鬼’杀死了。现在再说这些，你不觉得尴尬吗？”

“你！”茶茶盯着天野，一字一顿，“张天野，你完蛋也就算了，他还有机会！”

天野差点一口将茶水喷出来，“跟着你？让他继续去送死？我看他才是真的没机会了吧。”

焦躁的茶茶离开没多久，酒吧后门出现了一个高大汉子，三十出头，脸色铁灰。天野微微皱眉，他曾经见过这个人，隔着屏幕见过。是莫先生的保镖阿忠。

得知莫先生资助了白发鬼之后，天野就在等着这一刻的到来。

阿忠面无表情地望着天野，天野也有些好奇地打量这个看起来有些木讷的家伙。听花杰说过，这家伙曾经是个有名的自由寻宝人，近几年极为低调，因此没什么名气，但那不意味着对方不可怕。天野在对方眼里看见了一团火焰。

原来这家伙想和我交手。

或许是因为那个试图侵犯茶茶而被自己胖揍的家伙吧。

阿忠的眼神无声诉说了一切，然后便转身离开。天野也立即起身离开了酒吧。在密密麻麻的小巷中绕了好几个弯之后，他爬上了一辆死黑的小车。

司机正是阿忠。

车马上启动了。

汽车一刻钟之后开进了伯爵酒店的地下仓库区。天野在后勤服务区换上一套酒店员工制服，托着一个餐盘，从厨房出发，跟在阿忠身后钻进了酒店四号楼。

在二楼的一个房门前，阿忠停下脚步，示意天野独自进去。天野很警惕，“里面不会是一桌等着我上菜的客人吧？又或者埋伏着五十个全副武装的家伙吧？只等我推门，就一拥而上的那种？”

阿忠瓮声瓮气，“如果要动手，我一个就够了。”

天野撇撇嘴，懒得理会这个毫无幽默感的大个子。

屋里没人。

这是一间客厅面积便超过两百平方米的豪华套房，整体呈传统的联邦装饰风格，装修简约，黑白素色，客厅的阳台朝东，厚厚的棉麻窗帘将套房与外界隔绝开来。

天野在套房里游走片刻，没发现武器和监视设备，但电磁探测表明附近有强大的电磁效应。他心中一动，拉开了阳台窗帘。

东面数百米之外是伯爵酒店的六号楼，那是一栋四层的别致建筑，每一层都有阳台呈阶梯向上状。建筑底层足有五千平方米，越往上越小，外形酷似欧客联邦南部地区的金字塔。

但天野的视线不在六号楼，而是它附近的机甲。

六台军用机甲包围了六号楼。除了机甲，天野至少还发现了六十名全副武装的军人。

在这个阴沉的日子里，六号楼不像美妙威严的金字塔，倒像是一座钢筋水泥砌死的囚笼。

六号楼有什么值得这些军人大动干戈的？

“猜到了？库图佐夫就住在那儿。”

一个声音在天野身后响起，灰发中年人笑着来到阳台，向天野伸出了手，“初次见面，我是莫声。”

灰发中年人的笑容温和，既无敷衍，也不会让人觉得刻意亲近。天野迟疑片刻，还是和对方握了手。眼前这个温和的中年人，和以凶悍霸道而著称的‘狼牙’老大之间，实在是难以画上等号。

随后两人并肩站在窗边，默默打量数百米之外那座被第四军团盯死了的别致建筑。

“听说你也去过很多地方了，见过类似的建筑物吗？”

天野摇头。

“去过北方自治区吗？”

天野再次摇头。

莫先生的声音颇为惆怅，“北方很冷。核爆之后，冬天更长，更冷。许多科技鼎盛时期兴建的永久性生活设施都被摧毁了，最先进的自适应循环温度控制系统也被破坏。不是每个人都能通过格斗训练让身体变得强大，抵御寒冷，大部分人已经无法在北方的自然条件里生存。于是，人类放弃了绝大部分的冰原和森林，躲在西伯利亚南部靠海的小片地区，那就是后来的北方自治区。

“”其实那里依旧不适合人类生存，不过北方人历来不愿意屈从西大洋联邦，为了保持自身的高度独立和自治，他们不得不留在那儿。在北方自治区，人们学习科技鼎盛时期流传下来的残破科技，制造了一系列建筑物和初级循环系统抵御严寒和狂风。你现在看见的这栋建筑，其实就是仿造了北方的建筑风格，只是在外侧加了阳台而已。”

北方自治领夏天温度才能到零上，而且一年中只有几天，显然是用不上阳台的。不过……

“南洋之畔的光州，一家声誉不显的酒店，居然会模仿北海之滨北方自治领的建筑风格，是不是很奇怪？很荒诞？”

天野微微点头，隐约想到了什么，他不由多看了莫先生两眼。

莫先生笑了笑，“没错，因为建造这座酒店的设计师去过北方自治领，去过苦寒的森林和万年不化的冰原，亲眼目睹了伟大的科技鼎盛时期留给今日的衰败气象。”

莫先生说起北方的原始森林和冰原时，声音平静而悠远，似有无穷的想象。天野不觉想起了秦山南北的崇山峻岭，还有那青草及膝的大草原，那片火焰般的朝阳，他说：“他在那里也许有过一段难忘的日子。”

莫先生喃喃自语，“没错，那段日子，我很想忘记，却很难做到。”

天野愕然，难道去过北方自治领的竟然就是莫先生本人？！难道他就是伯爵酒店的设计师？

莫先生笑了笑，“现在，你该知道我和库图佐夫为什么私底下合作了吧？”

天野灵光一现，“你们在北方自治领就已经认识了？！”

莫先生微微叹息，“不止是认识。”

很多令天野困惑的事情一下子变得清晰。他心想，如果多年以后，那个驾驶‘红色雷电’的少年阿哲某天找上门来，要自己帮他去抢一颗新晶，自己恐怕也不会拒绝的。想起那个喜欢在驾驶舱嗑瓜子的年轻人，他嘴角轻挑，不觉已经露出了笑容。

既然如此，莫先生又怎么会拒绝库图佐夫呢？

只听莫先生沉声说：“军团发现‘探路者’提前启动了机甲，所以盯上了库图佐夫，不过他们没有证据，所以暂时只能盯着酒店，限制‘探路者’的行动。整座酒店都有他们的监测，不要看太久，要不然，他们就该来看你了。”

天野心中一动，“‘探路者’的机甲找到了那个机器人吗？”

“没有，被机动部队挡回来了。只是平白给自己惹了一身麻烦。”

莫先生拉上窗帘，回沙发坐下，给自己倒了杯白葡萄酒。酒杯在他手中轻轻摇晃，他在思索该如何说服天野帮他做接下来的一件事情。

倒是天野先开口了，“花杰呢？”

“他伤得不轻，心力交瘁，需要休息几天。你大可以放心，如果你想见他，我来安排。”

天野微微摇头，“倒也不用见，没死就行。听说你跟海务工会打过招呼，给‘大鱼号’提供了一笔无息贷款，能让人羡慕死的好条件。”

莫先生似笑非笑，“你在猜我有什么企图，对不对？”

天野思索片刻，缓缓摇头，“虽然如此，其实我并不怎么担心。因为，我觉得现在的莫先生，似乎才是真正的莫先生，一个随时能令光州港抖一抖的大人物。之前那个派手下绑架茶茶、用‘小鬼’威胁花杰、派人监视我的人，手段拙劣，更像是港区街头的三流小混蛋！”

莫先生哈哈大笑，轻轻鼓掌，“拐着弯骂我呢！很好！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