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的专车直奔东北方向的东方港，那里和海湾南面的胜利广场遥相呼应。山下在港区匿名长租了一个集装箱，里面有全套的自动医疗设备。他得去那儿进行急救，要不然，三十分钟之后，他就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武成靖必死无疑，自己的身份并未完全败露，接下来怎么办？
事情还没遭到不可收拾！
山下已经有了决断：克制伤势之后，得马上和组织商量，想办法继续留在AI事务局！
十分钟后，他的专车在黝黑的仓库区停下。庆典前夜，港口休业，除了几个年老的警卫，仓库区再无他人。下车之后，山下有些哆嗦。不知道是因为失血过多，还是因为突如其来的阴冷海风。他的脚步时轻时重，慢慢融入了浓得无法划开的黑暗。
推开仓库，灯光自动开启的一瞬间，山下愣住了。
原本应该放置在集装箱中央的自动急救台不见了踪影！
山下踉踉跄跄挪到空无一物的集装箱中央，大惑不解。不仅自动急救台不见了，本该在这儿的所有东西都不见了，眼前是一个空荡荡的集装箱！
难道自己走错了地方？
他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心也越来越沉，良久，他才缓缓回头。
因为门口多了一个人。
那人拖着一把简约木椅缓缓走过来，在离山下五、六步远的地方停下脚步，然后在椅子上坐下。头顶的柔和灯光洒在他的肩头，让他的白衬衣更加干净，让他的半边脸黯淡了几分。怎么看，来人都像个在普普通通的小工厂里上班的普通工人。
来人似乎有些歉疚，“不好意思，他们只留下了一张椅子。所以，只能我坐了。”
山下脸上的恐惧和惊讶慢慢消退，大难将至，他反而平静了下来。像无数次他俩之间的对话那样，山下稍稍欠身，极为恭敬地问：“苏先生，您有什么吩咐？”
来人竟然是AI事务局副局长，赫赫有名的苏先生！
中年男子脸色有些忧郁，“山下，我们认识多久了？”
“从2307年我进入监察处任职开始，至今已有十二年。”
“原来都这么久了。你为‘真实的人类’做事情……快五年了吧。”
“是的。您果然很清楚。”山下笑了笑，一点儿都没有隐瞒的意思，“2314年11月，我放走了一个‘真实的人类’成员，那是我和他们第一次合作。”
苏先生点点头，“和我想的差不多。我只是奇怪，武成靖那个守株待兔的小把戏，你怎么就真的跳了呢？他其实没有你的证据呀！山下，你是一个好下属。要是今天不跳出来，你的那些小动作，又算得了什么呢？我本可以继续当做什么都没看见的。”
山下低下了头，因为失血过多，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我本不想露面，只是……组织内部出了一些问题，核区发生的事情模糊不清。得知王聪回来，我不得不现身。”
时也，命也。谁会知道被组织寄予厚望的李文胜和林大师都无法了解这次核区行动的全貌？
苏先生暗暗叹了口气，没有说话。时间指向了零点。门外，远处的天空中突然盛开了一朵花，随后，那朵烟花缓缓飘散，在它完全消失于黑暗之前，更多的烟花盛开了。
那是南面胜利广场的烟火。
虽然相隔遥远，听不见声音，但这烟火已经足以让人想象此刻胜利广场的状况场面。几万人一瞬间的欢呼，地面仿佛都在轻轻震动，而那轻颤似乎一直在向外扩张，来到了苏先生和山下的脚底。
苏先生柔声说：“那里很热闹，那里的人很开心。”
山下摇了摇头，“那些都是假的。苏先生，您知道，我也知道，我们和人工智能之间的战争远没有结束，眼前这份虚假脆弱的和平维持不了多久了。”
“现在的安定局面，你不满意吗？”
“您满意吗？”
苏先生幽幽一叹，“不算满意。所以你的那些小动作，我不在意。”
“是啊，解除了禁酒令，接下来还会解除对个人人工智能的封锁，我们将会重新广泛使用人工智能，就像战争开始之前一样。但回头的路是走不通的，我们和人工智能之间永远不会有和平，早晚还会爆发一次战争。上一次，我们赢了；下一次，谁有把握说我们还能赢？”
山下的脸色有些狰狞，“我们得换个活法！我们得尽快斩断和人工智能的联系！苏先生，我知道您是非凡的人，您早晚会成为最高委员会的一员，成为联邦最有权力的人之一。可维持现状是不行的！没有人能一直维持下去！”
苏先生笑了笑，“所以呢？我应该相信‘真实的人类’，相信‘进化’，还是什么其他的？”
山下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哪条路是对的，但我选了其中的一条路，不能陪您继续走下去了。”
山下幸宏，你这个蠢货，无论你选哪条路，都是走不通的。
苏先生沉吟片刻，终究没有说出来。
“可有什么交代？”
山下苦笑，“让我独自在这儿待会儿吧。”
苏先生微微点头，“椅子送给你了。”
离开仓库后，沿着仓库之间的通道，苏先生缓缓走到百米外的海边。海湾南侧的烟火消失之前，山下的生命就会消失。苏先生无意追根问底，‘真实的人类’的存在，以及这个组织的恐怖行动，对他的远大计划而言，并不是坏事。
很久以前，阴谋家们就已经懂得了‘养寇自重’的道理。
苏先生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密密麻麻的集装箱，他知道阴影之中藏着一个身影。他猜得出那人是谁，也知道她想做什么。每个人都在黑暗中寻找各自的命运，他如此，山下如此，黑暗中的那个幽灵也是如此。在黎明到来之前，谁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跑对了方向。
只是，大家都得跑下去！
苏先生决定等等，如果黑暗中的她愿意露面，他就告诉她一个答案，再给她一次机会。
如果她不愿现身……那可真遗憾呀！
此时的王聪正在拼命奔跑！
脏水齐膝的下水道里，头顶的节能暗灯一直往前延伸，不知要去往何处。王聪正在全速奔跑！和棒球帽短暂交手之后，他全身都像散架了一般，此时全力奔跑，他只觉得浑身似乎都快要烧着了！
在一人多高的封闭地下管道里，声音反复来回穿梭，仿佛永远也不会消失。王聪不仅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还能听见千米之外追兵的呼喊！
至少有十几个警察跳进了下水道！王聪不想和他们纠缠。警察们会毫不犹豫冲他开枪，他可没法用同样的方式对法他们。
离延河还有一千米！
王聪突然心中一沉，他听见下水道出口方向若有若无的声音。警戒部队已经猜到了他的逃亡路线，堵死了延河上的出口！
怎么办？
他毫不犹豫，沿着爬梯冲出了下水道。
穿过黑暗的街区公园，王聪在树林边缘停下了脚步。公园外的街道上没有人，但他知道，附近三个街区，至少有两百名警察和特勤在凝神潜行，他们都是为王聪而来，他们正等着王聪沉不住气现身。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当王聪看着个人助手热感探测中密密麻麻的红色光点头痛时，空中隐约出现了熟悉的声响。王聪浑身一震！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了，是机甲！
好快！事件才发生两、三分钟，机甲就已经锁定了这儿！
东方安全城内机甲的行动是受到严格限制的，正如掌控者所说，安全城的电磁保护限制了机甲的行动力。但一旦警戒部队出动了机甲，基本也就意味着毁灭性打击的到来。
机甲是警戒部队的怒火！
王聪突然发现自己已在绝境。
就在这时候，街角突然来了一辆车。王聪眯起了眼睛，那是一辆挂着军事局标志的专车。专车在路旁的一个院门前停下，司机下车入院。王聪了然，这人应该是前来迎接住在这儿的某个高级军官。整条街，除了这辆车和司机，再无他人，和喧闹声隐约传来的远处街道截然不同。
警戒部队封锁了这儿，禁止了普通人的出入。
王聪暗骂了一句自己的愚蠢，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这辆军事局的专车接上军官后，离开街道，前行三百米，遇到了一个路障。执勤警察检查了中年军官的ID卡，然后盯上了专车的后备箱。中年军官冷冷盯着对方，一点儿打开后备箱的意思都没有。
明明是海风舒适的夜晚，警察后背的汗水已经流成了河，“阁下，职责所在，请您不要介意。”
“十分钟之内，庆典就将开始，我已经被你们耽误了很长时间！”
警察两腿发软，强打着精神争辩，“很快就行了。您的专车自带反探测功能，我们不得不多花一点时间。”
军官嘿嘿冷笑，“这是军事局的专车，想看？可以，去军事局看！”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此时，警察从头戴式耳罩里得到了一个新的消息，说是嫌疑人从西南方向逃出去了。警察松了口气，马上放行，“非常抱歉，阁下，我们耽误了你的时间。”
等军事局的专车走了，警察马上变了脸色，和同事们一齐破口大骂！
军事局果然是一帮丘八，抢钱抢权，气焰嚣张，谁都不看在眼里。刚才那个军官长得倒是一表人才，一开口，靠，也是个混不吝！
专车在人流稀少的小街绕行，它没有去军事局，而是在延河旁一个小小的快艇码头停下。中年军官下车之后，拍了拍后备箱，然后走到木码头旁斜靠着，点着了一支烟。河水静谧，远近无人，烟草燃烧的一瞬间，隐隐有某种灼烧的声音，伴随着烟头的红光一闪一闪。
一个人从后备箱里敏捷地钻出来，持枪瞄准了中年军官，正是王聪！
军官背对着王聪，所以他看不清这个军官的模样，但情况很清楚：这个军官早就知道王聪在后备箱里，他不仅没有让警察检查后备箱，甚至把王聪带到了一个偏僻角落！
自己只是冒险一搏，对方竟然雪中送炭，太奇怪了！
“为什么要帮我？”
军官冷哼，“我不救你，这会儿应该没人能救你了吧。”
王聪皱了皱眉，这人的声音有些耳熟，似乎在哪儿听过……
军官缓缓转身，王聪吓得险些开枪！
因为这人竟然是江海！第二军团机动部队的指挥官江海！
毫不理会王聪的震惊，江海跳下木码头，跳上一艘小艇，然后冲王聪招了招手，“来吧，如果你还想逃出东方，就得少一点疑惑，抓紧时间逃跑。”
从这里入江，去港口出海，无疑是最快最安全的一条逃生路线。
可这家伙到底想要干什么？他可是江海呀！我们是敌人！
王聪犹豫片刻，还是跳上了小艇。不管这家伙到底打什么主意，如果他想要抓住自己，以他的能力，根本用不着搞什么阴谋！
话说回来，从遗留区到核区，谁都怕了江海，但江海到底有多厉害，到底都做了些什么，王聪并不清楚。林大师，曹蕊，赵桐，每个人眼里的江海都不一样，但有一点是相同的，王聪从每一个人的话语里都听出了她们对江海的忌惮。
所以，他现在也很忌惮对方，全神贯注地戒备对方，手中的枪迟迟没有放下！
延河不过几十米宽，小艇时常会遇见其他的小船，船上大多是出来庆祝的平民。他们开心喧闹，和错身而过的小艇打着招呼，完全想不到对面的那只小艇里，一个人持枪胁迫了另一个人，而且持枪的人还怕得要命！
静音发动机的声音细不可闻，只有螺旋桨的击水声声声入耳。江海驾驶小艇入江，沿着江畔入海，进入海湾。至始至终，他一言不发，王聪更是不敢说话。
离目的地越来越近，王聪却丝毫不敢放松。他想，就这样什么也别说，到了港区，马上让我离开，当然是最好的结果。
可那也未免顺利得过分了！越是这样，越是让人心惊肉跳呀！
正所谓怕什么就来什么。港区近在眼前，小艇突然放慢了速度，王聪心中一惊，江海却朝南面努努嘴，“看。”
南面天空，突然盛开了一朵巨大的红色花朵，花朵渐渐消失在黑暗中，更多的花朵又钻出来。不多时，天空中已全是灿烂的烟火。人们的呼喊声随同烟火一起被海风送往四面八方，它越过海面，越过小艇上的两个男人，去了更远的地方。
盛大的庆典终于开始了。
也正是在这一刻，王聪突然明白，不管江海到底在想什么，至少这个凝视着焰火的中年男人并不打算杀死自己。他沉下心来，小心翼翼问道：“指挥官，你很喜欢焰火？”
“不，我不喜欢。它们让人想起战场，只有疯子才喜欢战场。我不是疯子。”
王聪不由愕然！这人在遗留区和核区留下了杀伐果断、毫不留情的名头，跟疯子相比也差不多了好吗！
江海喃喃地说：“每隔十年，联邦都会举行大规模的庆典。我们这代人算是战争胜利之后出生的第一代，每一次的十年庆典都没有错过，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现在是五十年庆典。最早的时候，庆典给我留下的记忆，就是街面上无数欢闹的人。”
王聪默默看着江海，杀伐果断的壮年军官突然变成了缅怀过去的平凡中年男人，他突然不知该怎么接话了。
江海无视王聪的疑虑，自顾自的说：“小孩子期盼庆典，是因为想去人最多的胜利广场玩闹。可这么多年来，我也只去过一次广场。”
王聪一怔，“指挥官，你不会是想现在去广场吧？”
江海冷哼：“当然不是。当年陪我一起去广场的人已经不在，再去又有什么意义？那一年是联邦三十周年庆典，天气很好。我背着一个刚满一岁的小男孩儿，和她坐在胜利广场的一个小角落里，等到最后一束花火在黑暗中消失，等到天空重归黑暗。”
他喃喃地说：“我本以为那是一个故事的开始。很久以后，我才知道，故事在那之前就已经结束了。”
王聪心中一动，隐约觉得自己听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可他绞尽脑汁也想不起到底是什么！
他忍不住问：“后来呢？”
“后来？后来那个小男孩长大了，那个女人死了。”
王聪浑身一震，猛地站起来，指着江海的手微微颤抖，“你……你……”
江海淡淡地说：“李青崖先生果然是无上的高手，竟然将你的记忆都能抹去，了不起。”
王聪只觉得脑海中一声巨响，差点把自己震晕了过去，“东华巷的那个年轻男人……是你？”
武先生说过，七岁之前，我和黎芮住在西陆区东华巷，经常有一个年轻男人来看我们母子，邻居以为那人就是家中的男主人……
那人怎么会是江海呢？！
“王聪，你看，很多年过去了，广场上的人换了模样，但世界却从来没有变好，也不会变好。”江海的视线重新回到王聪身上，一往如昔的英俊，一往如昔的无情，“王聪，别想着为中尉报仇了，更不要像她那样犯蠢。否则，下一次见面的时候，我会杀了你的。”
王聪浑身一震，不能置信地望着江海，中尉？黎芮？他的语气和老魏何等相似！
“你……也是二十二年前活下来的五个人之一？”
“不，现在只剩我一个了。”江海淡淡地说，“王梵客被处决，中尉被杀，卫无忌已死，史方九年前死在寻宝途中……只剩下我。”
这一瞬间，王聪怒从心来，“他们都死了！你为什么什么都没做？！你什么都没做！”
江海冷哼一声，“做什么？”
“找到让你们去送死的幕后凶手啊！黎芮做了什么，老魏做了什么，你不知道吗？！”
“送死？嘿嘿，我们是军人，军人的天职是服从命令！”江海冷冷的瞪着他，“当年去天成是命令，是任务，别臆想一个幕后凶手！”
王聪微微一怔，“当然有幕后凶手！要不黎芮怎么会被人杀了？！”
江海冷笑，“怎么？你要给黎芮报仇？”
“当然！”
“你有什么资格替他们报仇？你算什么东西？”
王聪大怒，“她是我的母亲！真正的母亲！”
江海微微一怔，“你竟然觉得…..你们有血缘关系？”
王聪心中一紧，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强辩道：“AI事务局的武先生说过，我多半就是她的儿子！何况，就算没有血缘关系，那又怎么样？我依然要帮她报仇！”
不知不觉间，小艇靠岸了。
江海幽幽地说：“黎芮退役的时候，的确已经怀孕了。”
王聪浑身一震，后退数步！
仿佛胸口被人重重一击，王聪只觉得透不过气来，半晌他才小声问：“真的？”
江海笑了，“真的。不过，别高兴得太早，和你无关。”
王聪的手抖得更厉害了！
江海的笑意若有如无，“猜到了？那时的她就已预料到现在的危险，她不舍得让自己的亲生儿子卷进无休无止的争斗中。所以，她送走了那个孩子，收养了你。本该由那个孩子承担的责任和痛苦，全落在你身上。你从出现的那一刻开始，就是那个孩子的替身，是一个应该去送死的人……”
王聪大喊：“不，不是这样！她不是这样的人！”
“你低估了一个人的复仇心……王聪，如果你的爱人和朋友全都莫名死在了一个鬼地方，你也能做出极端疯狂的事情！”
王聪眼角隐隐已有泪光，他当然知道，江海说的一点没错。因为，黎芮就是这样的人呀！
自己是黎芮收养的，这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从自己被黎芮收养的那一刻开始，就是一个注定要牺牲的弃子。
难怪黎芮会挣扎，会后悔，她也知道这样做太无情……可她还是这么做了！
“所以，王聪，别想着给她报仇了。你不欠她任何东西。”
“她的那个……真正的孩子呢？”
“怎么，想去杀了他？”
王聪摇了摇头，他再也不想说话，只想赶紧离开这儿，离开这个鬼地方！
没跑几步，他回过头大喊：“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是黎芮和老魏的老友，又是这次行动中机动部队的指挥官，还是‘真实的人类’外联部的座上客……你到底站那边的？
江海头也不回，冷冷地说：“两周之后，我将是联邦中校，江海。”
陆地生波，江入大海不回头。他曾经有另一个名字，但很久以前，当他选择了新的人生，他也就选择了新的名字，和过去的自己彻底再见。
赵桐从集装箱后的阴影中钻出来时，苏先生已经离开，山下也因失血过多而死，南岸的烟火也已渐渐散去，这一片集装箱区又恢复了宁静。赵桐在海边坐下，盯着黑暗中低声吟唱的大海。个人助手突然弹出了混乱无序的电磁探测画面，开始报警，赵桐却只是盯着大海，一动不动。
面前的海水中突然出现一个大漩涡！随后，一个庞然大物猛地钻出来，溅落无数水珠！那是一台黑色的机甲，四臂挥舞，正是掌控者控制的‘破坏之王’！
‘破坏之王’轻盈越过护栏，在赵桐身边并排坐下，就像一对好久不见的老友。
机甲懒洋洋的说：“幸好你刚才没跟这个人类动手，他的车里有一个不比你差的人类强者。”
赵桐关闭个人助手，微微点头，“我也察觉到了，除了那个神秘的高手，还有好几架机甲。毕竟是智慧无双的苏先生，他多半知道我在这儿。”
“几十年没出来，人类之中果然又多了很多有趣的角色啊！”
赵桐扯扯嘴，“人类之中的趣事恐怕多得超乎想象……对了，你哪位？”
她似乎现在才意识到自己正在和一台机甲说话。
“我看王聪逃走了，就来这儿看看你。我是掌控者。”掌控者有些困惑，“对了，你身为‘进化’的实验体，明明已经觉醒了，怎么会不认识我？”
赵桐浑身一震，缓缓盯着身边的机甲，我是进化的实验体？
掌控者愕然，“你不知道？”
赵桐一字一顿，“我不知道。”
“这可真是怪了。你已经觉醒了，所以才会变得如此强大；可身体强大了，意识怎会没有完全觉醒？那些记忆数据怎会没有唤醒呢？不科学啊！”
进化，觉醒，猛烈攀升的战斗值！
仿佛被一道闪电劈中，赵桐瞬间明白了‘青鸟’为什么攻击自己，明白了自己内心深处隐隐的担忧，明白了之前所不明白的一切！
“我是‘进化’的实验体？”
“当然！”
“我因为不断觉醒，所以战斗值才突飞猛进？”
“当然！”
“你和‘进化’是什么关系？”
“‘进化’就是源自我呀！”
源自它？赵桐不太明白，“你怎么找到我的？”
掌控者叹了口气，“你果真是一无所知。不是我找到了你，是你先找到了我！你可记得观察者的地下空间？我本以为王聪才是我要等的人。但他太弱小了，而且并没有觉醒。你激活能量控制卡重创观察者的时候，我看见了你。于是我知道，我要等的人是你！”
赵桐微微一怔，“王聪没有觉醒？他也是进化的实验体？！”
“当然。要不然，我为什么愿意拉他进入虚拟世界？”
赵桐沉吟片刻，“你等我……是为了什么？”
“我刚离开天网系统，需要很长时间恢复，需要一把强大的剑暂时保护我。你来做我的剑！”
赵桐眼中全是嘲讽，“为什么我要答应你，充当你的武器？”
“你虽然是进化体，但只是个试验品，有众多的缺陷。难道你没发现自己的身体有很多问题吗？你要想活下去，就得完全进化，就得继续完善自己！只有我变得强大了，才能让你变得更加完美。你将会拥有有史以来最强大的人类身体！”
‘破坏之王’眨了眨眼，“当然，你也可以选择拒绝。不过你现在的身体情况很不稳定，力量经常失控，过不了多久，你就会爆体身亡！除了我，谁也救不了你！”
赵桐心知对方说得没错，自被‘青鸟’偷袭，她的身体就像个火药桶似的，随时都像要爆炸！这也是她一直克制不出手的原因。不过，“你这算是威胁吗？我凭什么信你？”
‘破坏之王’猛地站起来，豪情万丈，“就凭我是‘掌控者’；就凭我是历史上第一个S级机器人；就凭在你们的历史里，我叫‘奥古斯都’！”
即便对方是传说中的存在，赵桐依旧不动如山，沉吟良久，“怎样才能帮你恢复？”
“我需要和一个叫阿尔法的行星级三型人工智能建立联系，它有一个人类伙伴，名叫张一楠。”
赵桐不由笑了，“她呀……我原本也应该去见她的。”
我终究没能信守诺言，将王聪带回张一楠面前，她一定很失望吧？
如果告诉张一楠，王聪逃出了东方安全城，代价却是一直被联邦通缉，再也不能公开露面，张一楠会怎么样呢？
她肯定会忍着什么也不说，可最后，多半还是会抱头大哭吧？
小姑娘，世上没有无所不能的神，生命里重要的人总会在某个时刻悄然远去，这就是人生啊！
赵桐长身而立，转眼已消失在黑暗中。
王聪在港区货物装载区的阴暗角落躺了整晚。他辗转反侧，半梦半醒之间，脑海中出现了很多见过和没见过的画面，画面里有很多人，很多机甲，很多机器人…..他们都被烟尘笼罩，看不真切。
醒来时，王聪心想，自己也许在梦中成了老魏。自己看见的，正是当年的卫无忌在天成扔下同伴落荒而逃时看见的画面。原来逃跑的人心意是相通的，一根筋前来血性寻仇，离开时惶惶如丧家之犬，莫不如是。
王聪强忍着不去想江海所说的另一个孩子，可又怎么能不想呢？
在这世界的某个角落，有一个真正属于黎芮的孩子，他过着幸福的生活，和这一切麻烦无关。自己是那个孩子的替身，是一个无人在乎的小角色，一个为使命而生的工具，是一个随时可以被牺牲的对象。当使命结束，自己存在的价值也已消失。
给自己选了这条死路的是黎芮，自己居然还冲回来为她报仇！
他想笑却笑不出来，简直比哭还难看。再次试了试个人助手，掌控者依旧悄无声息，仿佛它从没出现过。系统提示所有数据已经自动清空，个人助手失效。王聪微微一怔，原来，掌控者也已抛弃了自己。
他将个人助手摘下来，用力扔进了大海。
天明时，他在港口找了好久，最后在一艘看上去颇为老旧的灰黑色货轮旁停下了脚步。这是一艘万吨级货轮，编号后四位正是4218。胡子拉碴的二副正在货物装载口对十几个干活儿的工人骂骂咧咧，见到王聪，他大喊道：“小子，赶紧给老子滚过来！你他妈晚了四个钟头！”
王聪愕然走过去，小声问了一句，“老尚？”
二副踹了他一脚，大喝道：“新人懂不懂规矩？”
二副拉着王聪上船，悄悄冲他眨了眨眼，“小子，从现在起，你是我手下的水手。三区十二号，那里有一个你的位子。”
踏在舷梯上，王聪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笼罩在晨雾中的巨大安全城。他有一种预感，这一次离开，也许很久不会回来了。他的忧愁像浓雾一般，萦绕在身体的每一处。
二副咧开嘴，露出一口大黄牙，“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什么名字？还叫‘王聪’吗？多平平无奇呀，平凡得让人听过就忘。
就连名字，她也没认真给我一个。
沉默片刻，他冲二副点点头，“我叫天野，张天野。”
无父无母，天生在野，唯一没骗过我的人叫张一楠，所以我叫张天野。
【作者题外话】：个人挺喜欢这个故事，很想继续往下写，所以，即便读者不多，依然写了下来。
也算是个完整的故事吧，希望有人喜欢。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