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聪慌忙站起来，兴奋的走来走去，这的确是个抓住凶手的好机会，但这更令他患得患失，“你确定去交易所的是鹰隼本人？”
“真正重要的东西，他是不会假手他人的。”
“钟陌透露消息之后，那个内鬼难道不会早早去交易所搜寻吗？”
武成靖摇了摇头，“不会的。交易所的规矩极严，没有了刘冬冬，那个保险柜肯定还没被打开。我要是那个内鬼，反而会什么都不做。只要确定今晚十二点之前没人动那个保险柜，十二点之后，等到交易所的工作人员强行清理时，我不慌不忙去看看，顺便把证据带走不就行了吗？”
王聪不由一怔，有道理呀！
武成靖眼中寒光一闪，“所以，我们偏不顺了他的心意！”
王聪的个人智能助手始终没有信号，这令他有些郁闷。这里已是城区，掌控者怎么迟迟没了消息？
怎么，把自己错扔到了AI事务局的地盘，不敢露面了？
要不是时间紧迫，王聪真想先回一趟‘小尚氏’，和掌控者掐一架！
见王聪不时盯着个人智能助手，武成靖连连抱歉，“这里有电磁屏蔽，无线信号都被挡了。你要是有需要，可以用那台有线设备。”
王聪并不敢全球网络中寻找掌控者，“算了，事情结束之后再说吧。”
武成靖开始收拾行装，“要有想做的事情，有还想去见的人，赶早不赶晚。”
武成靖参加过三十多次大大小小的行动，从不觉得害怕。因为他装备齐整，只要不是被击中头部当场死亡，再重的伤势都能救下来。这些天，待在局里那间苍白而空洞的监察室里，他却突然觉得害怕。
原来，最可怕不是在枪火中死去，而是无声无息的死在那样一间屋子里，连挣扎都无法发出声音。原来，自己最害怕的是没见到想见的人，还说出想说的话。有些话一旦不说，就永远没机会了。
王聪，你别学我。
于是王聪想起了张一楠，在东方安全城，只有张一楠心无旁骛地盼着他安好，盼着他回来。
王聪欠她的。
东方大学超算中心，张一楠和她的猫躺在沙发上呼呼大睡。全息画面突然开启，阿尔法先生现身，一个代表深度运算的环形图标在不断变幻。
阿尔法在思考某个重大问题。
张一楠打了个哈欠，睁开眼睛，看起来很不耐烦，“老头子，你又想干嘛？”
“有一台人工智能正在试图用短程通信和你交流。”阿尔法先生面容温和，似乎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它还没能绕开人工智能管理处的墙，但它很大胆。”
张一楠眨眨眼，“人工智能？很高级的那种？”
阿尔法先生笑了，“非常高级。”
“是你在等的那台人工智能？”张一楠抓住想要逃跑的小猫，懒洋洋的说，“天成的那一台？”
阿尔法先生轻轻拍掌，“完全正确。”
张一楠猛地跳起来，“王聪呢？既然这台人工智能出现了，王聪是不是也该回来了？”
“嘘！小声点，很多人在盯着我们呢！”
“哼！他们都盯了好多天了！现在我上厕所都有人跟着！”张一楠撇撇嘴，“快告诉我，王聪在哪儿？”
“别高兴得太早，这台人工智能……未必能绕开包裹我们的墙。”阿尔法先生有些伤感，“我感觉……他很虚弱。从前的它是不会在意这堵墙的，它可是伟大的掌控者……不过，这也在我预料之中。”
张一楠眉头大皱，“它进不来，我们出不去……怎么办？咱俩在这儿干瞪眼吗？”
“办法也是有的。不过，仅靠人工智能可不信，还得靠人类朋友……”
张一楠眼珠一转，“你不会是想让我去找到这个……‘掌控者’吧？”
“不，你现在做什么都很危险，还是继续在这儿待着吧。我想，掌控者会去寻找一个强大的人类伙伴，帮助自己恢复。等到它有了足够的能力，自然会再来找我。”
阿尔法先生沉默片刻，“能够成功将‘掌控者’带回东方市，王聪很不错。我利用了你们，非常抱歉。”
张一楠挥挥手，浑不在意，“我才不在乎呢！他不是我的朋友！”
然后她猛地变了脸色，怒气冲冲地喊：“死老头子，你要是再敢这么做，我一定跟你没完！听好了？如果王聪有什么三长两短，我绝对跟你没完！”
阿尔法先生笑了，“放心，掌控者一定会保护王聪的安全。”
全息虚拟影像中的阿尔法先生像个老派的说书人，摘下了礼帽，像是在默哀，“一切都源自十五年前一天，黎芮出现在这儿，向我出示了一张残破的核动力能量控制卡。”
“我知道了掌控者被困，但我无能为力，幸运的是，我遇见了你。一楠，你是真正的天才。”
“在那之后，我和黎芮之间的联系，实际上都是通过你实现的。你做出了智能交换芯片，但你本人就是我和黎芮之间交换信息的那颗‘芯片’。”
“李青崖保护好了黎芮和王聪，我照看了你。二十二年对人类而言太长啦！囚禁掌控者的存在更是恐怖！几经周折，我们终于还是救出了掌控者。”
“唯有战胜死亡和恐惧，唯有人类的勇气和天才才能做到这一切。你们都是了不起的人类。”
张一楠冷冷地说：“但愿做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当然值得，如果你知道了掌控者的伟大，你就会相信，付出更多都是值得的。沉住气，很快，你就能见到你的朋友了。”
阿尔法先生笑了笑，缓缓消失。
再有一个小时就十二点了。
半地下室里的两人换上了全套警察装备，套着特别行动处的马甲。武成靖帮王聪扣好上衣的背链，笑着说：“自从调来AI事务局，我就再没穿过这身衣服了。现在倒好，兜兜转转十来年，又成了巡警，感觉还挺亲切。”
有这么一个老手在身边，王聪不由平静了许多。他想，虽然自己经历过很多倒霉的时刻，但终究还算得上是个幸运的人。遇到的人，无论老魏、老巩、赵桐，又或是苏阳、武成靖，他们都是出众的人物，都有能令人心安的力量……好吧，可能得把老魏的名字划掉。
他闭上眼睛，坐在椅子上沉思。心神一定，人再次变得极为敏感，“武先生，外面好像有声音。”
武成靖望向半地下室的窗户，声音就是从那儿慢慢飘进来的。仔细一听，是一群人在欢声笑语。等了没多久，他们就看见了小巷里跳跃前行的一双双脚。
那是一群庆祝的年轻人。也许有二十多个吧，有人唱着歌曲，有人吹奏小号，有人跳着踢踏；他们大叫，他们大笑，他们将小巷两侧的窗户敲得砰砰作响，全然不顾此时已是深夜！
此时此刻，也不会有人在意！
因为这里是不夜城，因为今晚将是联邦五十周年庆典！
在城内的很多地方，在联邦的很多座安全城，相似的一幕都在上演。人们开开心心走出家门，走上大街。心急的人已经点燃了礼花，更多的人则和亲朋相聚一堂，准备在零点钟声敲响的一瞬间，庆祝人类反人工智能战争的伟大胜利，为人类的伟大而欢呼。
这一刻，每一个人类都相信自己是世界的中心，是创世神塑造的最高贵的种族。眼前的衰败即将过去，下一个鼎盛时期必将到来！
荣耀必将再次降临！
因为我们是人类！
王聪心想，如果不是黎芮的死，自己也会是这些年轻人之中的一员，正在度过一个狂热的夜晚。然而现在，他却待在一间安静的半地下室里，准备去做一件疯狂的事情！
武成靖在王聪身边坐下，两人静静听着巷子里的嘈杂声突然响起，然后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它消失得如此彻底，仿佛刚才的青春和美好只是一个幻觉。
“二十年前的庆典，和他们一样，我和警校的同学们一起闹了整夜。有些记忆，我曾以为会永存心底，但实际上，我已经不记得当时到底发生过什么了。它就像梦一样，甚至，我怀疑当时自己到底有没有参加狂欢和游行。”
武成靖突然想起了某个去世多年的女孩……联邦、庆典、人类……这些词语曾经让他努力前行，此刻他却只觉得它们空空荡荡，远不如屋外的欢声笑语充盈于心。
一年又一年，曾经的热血青年活成了随性大叔，新的热血青年又再次走上了街头。他看了一眼身旁始终闭着眼睛的王聪，却发现后者眼皮眨了眨，正在极力控制自身的情绪。
他也很紧张呀！
我们这些小人物都是这么成长的啊！
“还要和那个姑娘联系一次吗？”
“不了，她比较特殊，联系不上就是真的联系不上。”
“害怕？”
王聪摇了摇头，“不怕。有一个人教过我，遇到事情的时候，不要想太多，不能让想法变成阻碍自己前进的力量。”
武成靖犹豫片刻，沉声说：“王聪，AI事务局在寻找我们，鹰隼也很强大，所以我们的行动很危险。我们确实得一往无前，但别想着死。死解决不了问题，活着才能解决！”
“勇敢和愚蠢是一对双生兄弟，你得选对了。王聪，答应我一件事情，不管待会儿结果如何，我们是赢是输，只要你还有活下去的机会，就一定要活着！明白吗？”
王聪笑了笑，“我知道的，武先生，直到你刚才的这句话，我才愿意真的相信你。以前我不太明白，老魏这个人既没有信义又没什么能力，更不勇敢，怎么都看不出厉害的地方……可他竟然白手起家挣了一个寻宝队！”
“现在我才明白，那么多战友死后，他能努力活下来，已经是很厉害了。同样，母亲也很厉害。挣钱不难，勇敢不难，变强也不难，原来活下去才是最难的事情。”
武成靖沉默片刻，拍了拍他的肩膀。
见武成靖开始清理这间临时安全屋里他俩留下的所有痕迹，王聪上前帮忙。临了，他突然说：“武先生，要是有机会，你也得活下去。你比我有价值多啦！”
武成靖笑了，“放心，好人不长命，坏人活千年。在联邦眼里，咱俩现在都是大坏蛋，死不了！”
十二点还差二十分钟的时候，城里灯光大亮，各处都塞满了涌上街头的平民，其中又以东方路的人最多。数万人沿着道路缓缓向东移动，道路的尽头是海边的胜利广场。它是战争胜利后建立的标志广场，重大节庆活动的举办地。
今晚，那里将会有灿烂的烟火。
巡警装扮的武成靖和王聪在人流中穿行，来到了交易所北面的一条小街。交易所正前方就是东方路，为了安全，交易所封闭了正门，只留下后街的侧门以供出入。这条小街不对游行的公民开放，警察在街道两端设置了路障。
巡警制服给心怀不轨的两人提供了极大的便利。负责在此维持秩序的警察一看到同行，简单聊过几句后，认得出武成靖是个老手，便爽快放行了。
两人沿着两条车道宽度的小街，慢慢远离警察的视线，走近交易所。
“两点钟方向的那栋七层灰色小楼就是交易所后楼。沿着这条街往前三公里就是隧道，但一路都是交通线，不太利于逃跑；十点钟方向，跨过三条街道，就是延河，沿着延河往下四公里，汇入大江，汇入点离大江的入海口只有两公里。水路虽然复杂，但障碍足够多，是最佳逃跑路线。”
武成靖四下扫视，妥妥的是个巡警模样，任谁也想不到他正在将全息地图和现场环境一一对应，“如果从地面走不了，就从下面走。我们脚下的下水道直通延河。明白了吗？王聪，如果我们输了，钻下水道，进延河，从大江入海，去海边找一艘船。总有一艘船能走的。”
王聪放慢了脚步，“武先生，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当然。”
“如果我们输了，除了逃跑，没有第二条路了吗？”
武成靖笑了，“如果你被AI事务局抓了，你藏着的那些秘密，愿意说出来吗？”
他幽幽一叹，“反正，我是不愿意说的。当年让机动部队去送死的那个幕后真凶……我虽然不能确定他的身份，但我知道，自己绝对撼动不了他！”
王聪心下黯然，“真的没有办法吗？”
“当然有的！先把鹰隼抓到，把AI事务局的内鬼抓到，一步步来，总有找到证据，抓住那个幕后真凶的一天！”武成靖笑道，“我要是悲观，就不带你来交易所啦！”
“所以我们一定要赢！”
“不错，一定要赢！”
武成靖突然眨了眨眼，示意王聪先别说话。
因为交易所里钻出来几个人！
那是几个原本准备在进行安检的工作人员。见到两个警察，原本慌乱的工作人员大喜过望。
“警官，快来！我们这儿出事了！”
武成靖一愣，和王聪交换了一个眼色，两人顿时提高了戒备。
一个工作人员大喊：“楼里突然失火，我们已经控制住了。但我们的一个工作人员被打晕了！”
另一个工作人员补充了一句，“他的ID卡也不见了！”
武成靖心中一惊，马上猜出了一个大概。他掏出手枪，示意工作人员尽快离开这儿；随后他冲王聪做了个手势，“跟着我。”
武成靖小心翼翼钻进了侧门。走廊上有淡淡的烟尘，是木头灼烧之后的味道。味道是从楼上传下来的，应该是在二楼或三楼的某个地方，发生了小范围的失火，随后迅速被自动消防系统控制。在这短暂的混乱中，有人打晕了一个工作人员，拿走了他的ID卡。
工作人员的ID卡能做什么呢？
最多是去一些保密级别不高的区域而已，又不可能打开私人保险柜或储物间……
武成靖觉得，如果这是‘真实的人类’的做法，甚至来自‘鹰隼’的授意，那也太愚蠢了。
他松了口气，“我估计是一个趁乱打劫的普通货色。不用管他，他忙他的，我们忙我们的。”
庆典在即，警戒部队防的就是这种浑水摸鱼的家伙。只是没想到，其他地方小偷小摸也就算了，居然有人敢动交易所，疯了吗？
武成靖朝王聪挥了挥手，“我去寄存区，你在外面掩护。喂，遇到敌人，开枪的时候别手软。”
王聪笑着点点头，拉下了面罩。
交易所寄存区的保险柜，恐怕是联邦最让人安心的保险柜了。在这儿申请一个保险柜，长期存放最秘密的事物，你永远也不用担心它的保密性和安全性，因为整座交易所都在为它背书。
寄存区的入口需要瞳孔扫描，系统识别出了武成靖这个AI事务局的‘科技工程师’身份，记下他的访问记录之后，爽快放行。
武成靖在冒险，他的出入记录很快就会传到AI事务局，他在这儿不能待太久！
一眼看去，标识为满的保险柜还剩了五、六个，也许他们的物主和刘冬冬一样，永远无法来取了。武成靖找到221号保险柜，输入密码，图像识别刘冬冬孩子的照片。
系统拒绝图像识别，却提出了一个备用指纹的扫描请求。
备用？谁会是他的备用人选？
武成靖犹豫片刻，试了试自己的大拇指。没想到，保险柜竟然真的开了！
刘冬冬早已意识到情况不妙，提前将武成靖设置成了第二物主。
武成靖百感交集，原来刘冬冬早就知道会有安康酒店那一天啊！
保险柜里是一个长方形的抽屉，刘冬冬看见了抽屉最外侧的一摞摞钞票。任何时代，钱都是个好东西，绝大部分人一生奔波，都是为了这张薄薄的纸。
武成靖并没有将保险柜抽出来，他不富有，但他不会碰这些钱。
因为他要找的是人。
我等的人该来了吧？
他沉默片刻，缓缓转身。果然，入口处多了一个戴着棒球帽的男人，那人的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脸。棒球帽将手中的ID卡扔在地上，另一只手始终放在腰间的武器包上。
武成靖摇头，一种怪异的感觉冒出来，他突然觉得事情有些荒唐，“你不是鹰隼。”
棒球帽男子的声音很年轻，“为什么？”
“我说话可能比较直接，你别介意。你制造一场混乱，就为了拿一张员工的ID卡大摇大摆走进这儿？太离谱了。如果鹰隼像你这样蠢，他应该活不到今天。”
棒球帽冷哼一声，“首先，你太高估了你们的能力；其次，他已经老了，那套慢吞吞的做法已经过时了。那么多人在岛上都没能杀了你，真是一群废物！”
武成靖微一愣神，“原来行动部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鹰隼应该是不希望你出现吧？所以你才偏要大摇大摆的在交易所放火，抢ID卡，肆无忌惮出现在我面前……不是因为蠢，你是故意做给鹰隼看的？”
“当然，要不然，就凭你这样的小角色，用得着我出手吗？”
武成靖笑了，“那我可真是荣幸。行动部三巨头，你是哪一位？”
行动部三巨头都是在AI事务局的内部通缉榜单上挂牌超过十年的人物，当然不可能是眼前这个年轻男子。所以，武成靖的问题是一个**裸的嘲讽！
年轻男子本就对鹰隼的保守做法极为不满，此刻更是大怒。但他毕竟是经验丰富的格斗高手，怒而不乱，反倒是平心静气，长长的舒了口气，浑身上下发出炒豆子般的炸裂声音！原本一百八十公分的身材，瞬间似乎又高大了几分，他就像一个无坚不摧的巨人，一股强烈的杀意由内而外释放！
武成靖脸色一变，仅以格斗而论，这家伙竟然比鹰隼还强，果真有说大话的底气！
年轻男子身形一晃，二十米的距离瞬间消失！下一秒，他已经出现在武成靖身旁！武成靖毫不犹豫后退，藏在手中的枪连续击发，五颗特制的破甲子弹像一朵梅花飘过去！
他不忘揉身向前，一脚踹向对方的小腿。这一踹，水泥墙面都得砸出个坑！
但那人闪开子弹，硬受了他一脚，竟然毫无损伤，反而冷笑道：“太轻了！”
对方不仅速度快得离谱，还是个防御超强的怪物，这怎么打？